第2章 一滴眼淚

「你是何人？此處是何地？為何你如此狼狽？可是有何委屈煩難？我雖人小力微，但你不妨說與我聽，說不得我能幫上一二也不一定！」

離凡的性子雖然跟她師父莫憐仙子截然相反，但卻有一點共通之處—就是見不得別人的眼淚。

只因為一滴淚，她的師父莫憐仙子，受盡百年斷心之痛，失去此生至親摯愛。如今，也是因為一滴淚，離凡動了本不該動的惻隱之心。自己曾今暗暗發下的毒誓，也似乎在這滴淚的暈染下消失無形。

透明的淚滴，在金紅色的落日中透出一絲淡淡的紅暈，像一顆滴淚痣，點在了離凡的心上。---因為她的師父，那個為愛痴狂，也因愛成殤的半妖生靈，也曾露出過那樣絕望到無助、

委屈到無言的神情。

妖沒有淚，那眼睛裏流出的，都是心裏的血。莫憐的淚，從來都是血色湯湯。

所以，即便是因着這滴淚，離凡也會竭力幫他。並不是為了這個素昧平生的人類生靈，而是為了心內的那絲疼惜和補償。

江辰怔怔的看着面帶溫柔笑意的小天使，陽光從她的背後照過來，使他並不能清楚看清她的樣貌。抬手擋住眼前刺目的陽光，江辰不死心的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厚實堅固的落地窗使他無法聽見離凡的問話，只能眯縫着眼傻傻的看向兀自發着光的離凡。

「你竟是個聾子，聽不到我說話？」眼見蓬頭垢面的江辰對自己的問話毫無反應，離凡想要嘗試着跟他進行精神交流，打算點在他眉間的食指，被一道看不見的物體擋了回來。

在離凡生存的世界，並不存在落地玻璃窗這類的現代化物件。初初來到此間的離凡只能根據自己平日裏的所見所識，直觀的以為江辰是被困在了某個沒有什麼能量波動的奇怪結界內。笑着自語道：

「竟是被一個結界困住了！只是這個結界沒有什麼太大的能量波動，我一時竟未曾發覺！」

話剛說完，握起秀氣的小拳頭，對準身前的落地窗用力揮出。只聽見一聲不算很響的清脆破裂聲，落地窗上便留下了一個碗口大小的破洞。

「這個結界果真有些奇特！竟不是全然一體的！我使出的力道居然只打出了這麼一點子豁口。回去要好好請教下師父和那個混世魔王。也不知這樣的結界是如何佈下的？居然猶如實物一般，還能產生碎痕。」

玻璃窗內的江辰原本還沉浸在方才那番五彩斑斕、如夢似幻的夢境中。突兀伸進來的小手以及玻璃破碎的聲音成功將腦海中的夢幻泡沫打碎。緊接着就聽到了小天使的自言自語，本就有些渾噩的腦子越發有些發懵。

「你，你是誰？為什麼要打碎我家玻璃？」三天沒吃飯的江辰，出口的質問也顯得很是有氣無力。

「不對，不是玻璃的事情。你是什麼人？這可是防彈玻璃，你一個小丫頭是怎麼做到一拳就打穿它的？也不是！我是想說，你不是來接我的天使？你是人？還是不對，我是想說，你真的不是天使嗎？你長得這麼漂亮，聲音這麼好聽……不對，我……」

自從被雪藏，三年來江辰幾乎很少跟外人打交道。就是平時的一些理財投資，也都是請專門的金融理財機構幫忙打理，幾乎不用他出面做什麼。他也懶得跟外界打交道，任性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幾乎足不出戶。最近因為投資失利，他更是完全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如今面對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江辰甚至連起碼的溝通都顯得有些局促。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你說的什麼玻璃？什麼？」離凡盯着不停撓頭的江辰，笑着詢問。

在離凡看來，江辰此刻的反應就像是個從未跟人說過話的傻子，有些遲鈍又顯得笨拙，反倒有幾分可愛！當然，若是能換一副更漂亮些的皮相，許會更美好些。

江辰想要接着解釋些什麼，想了想，終是低下頭重新躺回那堆『垃圾』里。人都要死了，那些玻璃，她愛砸就砸吧！又有什麼要緊！遂懶懶的答道：「要是高興，你就砸吧！反正，這裏很快也要變成一棟廢棄宅邸了。」

江辰周身的氣場和頭頂的精神力再次被灰黑色環繞，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大的喪字。

眼見江辰重新窩進一堆瓶瓶罐罐里，不再理會自己。離凡也不生氣，依舊按照自己的思路，在厚實的落地窗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直到整片落地窗再也承受不住，轟然倒塌。

即便是整面的玻璃在自己的腳邊破碎，甚至有一些還划傷了自己，江辰依舊一副無知無覺的行屍走肉一般。縮了縮身體，仰頭將手邊所剩不多的酒倒進口中。

踢開腳邊礙事的一堆東西，離凡走到江辰身側蹲下。看着緊閉雙眼的江辰，輕聲道：

「你現在看起來很絕望，你這是打算自戕么？你可知自殺之人是很難再次投胎做人的。你又可知，但凡是自殺而死的人，都是要在地府經受過相應的懲罰之後才能根據生前功過給與輪迴的？」

「呵！輪迴！那是人臆想出來自欺欺人的！這世上根本沒有神，又哪有什麼所謂的因果輪迴？假的，都是假的！」緊閉的眼睛未曾睜開，纖薄的嘴唇也只吐出這句話后就再次緊閉。

「你不信仰神？」

「這世上本就沒有神！」

「有！」

「沒有！」話中帶着一絲孩子氣的賭氣。

「有！」

「沒有！沒有！沒有！」緊閉的雙眼終於睜開，江辰激動的坐起，看到離凡精緻的嬌俏容顏后還是禁不住呆愣了片刻。隨即意識到自己言語上的過激和失態，咳嗽一聲后輕聲道：

「這世上沒有什麼神！也沒有什麼天道輪迴。不過是物競天擇的生物遊戲，死了也就死了。什麼都沒了！人生來是苦，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何苦還要費事投胎重來？」

「你心內實則依舊是想活的，不是嗎？」離凡晶亮亮的大眼睛直直看進江辰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所有心思。

接觸到離凡的眼神，江辰快速低下頭，說話又開始有些磕巴：「我哪有？我什麼都沒有了，除了死，我別無選擇。我……」

「我可以幫你！」離凡看向江辰笑着輕聲說道。

太陽漸漸躲進了地平線下，最後一絲陽光灑在離凡含笑的臉頰。

有那麼一刻，江辰有點想要相信命運這個東西。

生平第一次，有人這般肯定的對江辰說：「我幫你！」。

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看起來年齡並不大的小姑娘，不止身上發着光，她的眼睛裏也閃爍著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那絲光亮照進了幽深的黑暗裏，給江辰重新帶來了生命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