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雙叉嶺遇險

越往西走荒涼，別說住店，就連村莊都極少見，這一路，王玄策和滿胄只得露宿荒山。睡覺尚好說，兩個男人隨地一躺就成，吃飯卻成問題。王玄策帶的乾糧半道上就吃完了，山裡的野兔山雞機靈著呢，哪是他抓得住的，遇上的困難完全超出自己想象。幸好滿胄有點技術，抓得住小動物，畢竟是在野外流浪數年的人，還有烏鴉們也來幫忙，撿些野果回來。

天色已黑，今夜又得露宿了。王玄策點起火，把野兔架了火上。沒多久，焦味與香味一同飄出。他扯下小塊，先喂竹籃里受傷的烏鴉，其它烏鴉見狀立刻聚攏，哇哇叫著爭食。

「你養的鳥真有靈性，以前我養過許多鳥，全是珍禽，它們笨得要死，沒一隻能聰明到這地步。」滿胄邊嚼肉邊說。

王玄策解釋千遍不是他養的鳥，恐怕沒人會信，索性認了。「我沒教它們。就像人一樣，有聰明人，有笨人，鳥應該也這樣。這些鳥確實聰明得快成精了。」

「說得對，不過人是可以改變的，動物只講天性。我十六歲以前，吃飯都得僕人喂，哪想過自己還能打兔子了，更別說吃肉，以前我都吃素的。流浪在外，不吃不行，不吃就得餓死。」滿胄自嘲，看了看自己長滿繭的雙手，「等回到天竺，他們會不會說我是冒牌貨？因為我完全變了個人。」

「很有可能哦！」王玄策笑道，「可是也有好處，學了那麼多語言，西域諸國的語言你全會了吧？」

「不能說全會。」滿胄謙虛地笑，其實心裡挺為自己驕傲，「都是逼出來的，把你放在語言不通的地方，不出一個月，你也學得會。」

「那就教我啊！」

滿胄一愣，「王小友，不是開玩笑？」

王玄策點頭，「我認真的，我真的想學。大唐境外的語言，回鶻語、突厥語、吐蕃語，還有你們天竺的梵語，都教給我。這裡是雙叉嶺，前面就是兩界山，過了山就不是大唐了，不會點兒外面的語言怎麼行？」

滿胄贊同，「王小友說得對，既然這麼好學，我就教你。」

「一言為定！」王玄策高興地抓起兔肉。

夜風吹來，篝火搖動，儘管在火旁，野外的夜依舊讓人感到寒意。

「風不對啊！」樹上烏鴉小聲說。

「妖風！沒錯，是妖風。這裡有妖怪。」

「這裡是誰的山頭？」

「我記得是只老虎精，自稱寅將軍；還有頭熊精，叫熊山君；以及一頭野牛精，叫特處士。」

「哼！小角色！有我們在這兒，他們不敢造次。」

王玄策只感到特別冷，又往火里加柴，「滿胄大哥，今晚得多蓋床被子。」

「被子全在這兒了，想多蓋也沒有。覺得冷只有忍著。」滿胄遺憾地說，把被子打開鋪好。

「又不是下雪天，怎這麼冷？」王玄策搓了搓手臂。忽然，對面有人影。「什麼人？」他立刻警覺叫道。

「你確定是人？」滿胄回頭看。

還真是人，他們對面不知何時起，立著個人。這人很瘦，衣著單薄，面色發青，頭髮零亂。

「你是誰？」王玄策警惕地問，「你從哪兒來的？」

那人只是站在十步之外，不說話，也不動。四周的黑暗使他看起來不真實，如同幻影。

接著，王玄策目光斜瞥，側面也出現了個人，同樣陰鬱立著。

「王小友！那邊！」滿胄提醒。

王玄策四處留意，黑暗中出現了十多個人影，他們來自不同方向，圍住篝火，把自己和滿胄包圍了。情況不妙，王玄策和滿胄立即抽出防身用的刀。

「他們看起來像饑民。」滿胄對王玄策說。

「可我們來時並未看到有饑民的跡象。」王玄策存疑，他再次向那些人問，「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需求好好說話！」

「是倀鬼！」烏鴉們瞪圓黃豆大的眼睛，豎起脖子，都警惕起來。

「我們餓了……」那些人總算開了口，聲音如在冷風中顫抖。

滿胄哼哼兩聲，「餓了沒辦法，我們也只有一點兒食物，剛吃完，你們只能自己找吃的。不過火到可以借你們烤烤。」

「滿胄大哥，情況不對，我覺得這些人……並不是人……」王玄策低聲道。

「我知道，已經遇上了，隨機應便。」滿胄額頭已布滿冷汗。

「看你們就覺得好吃，尤其是那個小的，細皮嫩肉。」

「昨天抓到的和尚跑了，大王正發火，抓他們倆回去，大王定然消氣。」

鬼魅般的人逐漸縮小包圍，向他倆逼近。這些人如同餓鬼，睜著凹陷雙眼，舔著長滿尖牙的嘴。

「這些傢伙是吃人的妖怪！滿胄大哥，我們只有殺出去才有活路！」王玄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以前聽故事，聽到蛇妖山精之類設局吃人，就覺得毛骨悚然，沒想到自己還能撞上。

「還用說！現在就殺！殺——」滿胄也是嚇得手腳發抖，大吼一聲，為自己壯膽。

他揮刀衝出，王玄策立即跟進，面對前方的人形怪物奮力一劈。怪人胸前劈出條斜口，然而傷口未出血，很快合攏了。怪人嚎叫，似被激怒，向他們狂涌過來。

樹上的烏鴉都不忍看，倀鬼不過是依附老虎的鬼怪，低等的邪靈而已，但凡人之軀還是不能對付。

竹籃里的烏鴉哇哇直叫，呼喊同伴。

「要不要幫忙？」樹上烏鴉討論。

「這個嘛……我們跟寅將軍井水不犯河水，犯不著為兩個凡人，與同為妖族的寅將軍結仇。」

「是啊！是啊！我們靜觀其變。」

王玄策和滿胄三兩下就被倀鬼擒住，倀鬼打算將他們帶回洞府供主人食用，因而未傷他們性命。

見同伴不出手，竹籃里的烏鴉叫得更急。倀鬼發現這兒居然還有隻活蹦亂跳，不能飛的鳥，天降零食啊，把它連同竹籃一起抱走。

「喂！喂！抓人也就罷了，怎麼把我們的鳥也抓走了？」烏鴉們叫起來。

「欺鳥太甚！知道我們是誰的手下嗎？寅將軍話得不耐煩了！」

「找他去！砸翻他洞府！」

烏鴉們大聲叫囂。

王玄策只感到自己被這幫鬼怪扔進地穴，天旋地轉，然後重摔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全身痛得起不了身，滿胄也在身邊「哎喲」直叫喚。

惡臭撲鼻而來，王玄策皺緊眉，這種臭氣如同市場里肉攤發出的血肉之腐氣。此地有火把亮光，他抬頭張望，旁邊角落放了堆血淋淋的衣物，血尚未乾，蒼蠅爬滿其上。正前方坐著三個似人非人的傢伙。說他們似人，他們身形如壯漢，四肢健全；說他們非人，長的卻不是人類腦袋，一個長了顆虎頭，一個長了顆熊頭，一個長了顆牛頭。再細看，指甲尖利如猛獸，渾身長滿長毛。

王玄策哪見過這些凶物，心想自己落入妖怪巢穴，凶多吉少，該怎麼辦好？

倀鬼報喜，「大王，小的們抓著了兩個活人！」

「拖來我瞧瞧。昨天抓著的和尚本打算留在今晚吃，你們看管不嚴，讓他跑了。要是這次抓得好，就不怪罪你們。」虎頭妖怪說道。

「謝大王！大王請看，這小孩細皮嫩肉，一定可口。」倀鬼揪住王玄策，拖到虎妖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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