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真真假假

大唐使團無論走到哪裡，圍觀的民眾都填街塞巷，尤其進入摩揭陀國后，該國人口眾多，又是天竺最繁華的地區，對使團的議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民間討論以讚美居多，但也有些令人擔憂的話題。

「摩訶震旦國的使團里怎麼有天竺人啊？」

「那是通譯。」

「他長得好像我們的國王，以前那個國王。」

「以前的國王胖一些，他比較瘦。」

「你們見過先王嗎？別亂說。」

「我們沒見過，可婆羅門都這麼說，他們見過的。他們還說，滿胄王當年死得古怪，也許根本沒死。」

「瞎說！王的葬禮我們都看見的，怎麼可能沒死？都燒成灰啦！」

華氏城內，歡迎宴會正在進行，宮門外突然高聲通報，「東遮婁其國王，毗濕奴伐摩王；東光國國王，鳩摩羅王，覲見陛下！」

宴會的音樂停止，賓客們面面相覷，沒料到這兩位會到訪。

人都已經來了，喜增不可能把兩位國王拒之門外，立即邀請他們入殿。

王玄策向李義表小聲介紹，「他們都是五天竺勢力排前的國王，並且跟戒日王不對付。」

「你怎麼知道？」李義表詫異。

「下官做過些功課，略曉一二。」王玄策說，「不請自來，來者不善。很有可能是沖我們來的，但他們的最終針對目標還是戒日王，我們當小心應對。」

「兩位一起？罕見啊！」喜增招呼道。

日胄笑答：「聽聞摩訶震旦國來了使團，我一時好奇，便來看看。半途碰見毗濕奴伐摩王，他也懷著相同的目的。戒日王陛下不會不歡迎吧？」

毗濕奴伐摩也說：「其實最好奇的還是王兄，上次來使，他就急著要見了，只是脫不開身。這次我代他一起。」

「聽說西遮婁其遇了些麻煩。」喜增對此很有興趣。

毗濕奴伐摩回答：「不過是些卑賤的野蠻人窺視遮婁其，王兄很快全平定。讓戒日王擔心了。」

喜增請他們坐，示意音樂繼續。

接下來，兩位國王並不多話，只是靜靜觀看錶演。但王玄策覺得他們其實關注著使團，準確來說，關注著滿胄。滿胄也感覺到了，渾身不自在。喜增似乎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不過卻沒點破，反過來把他們觀察。

王玄策心中冒火，太被動了！民間已經起了謠言，這些國王都想利用滿胄做文章，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這樣下去，戒日王很可能先下手，除去滿胄這個隱患。

日胄突然說了話，「對面的是誰？大家不覺得他長相極似已經過逝的滿胄王嗎？」

其實很多人都這麼想，只是不敢開口。鳩摩羅王起頭，賓客中有不少附和，皆稱確實長得像。

滿胄不知該作何表態，沉默才是最好選擇。

喜增主動搭話，「他叫滿胄，你們說巧不巧？不僅長得像，還是同名。」

「真巧啊！天下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一定是神的安排。」

賓客們笑起來。

「真有這麼像？」毗濕奴伐摩說，「我遺憾未能與滿胄王見面。」

日胄對他道：「豈止相似，我看他長得比滿胄王更像滿胄。大家還記得嗎？當年設賞迦王席捲天竺，屠殺摩揭陀王族，滿胄曾消失過幾年，後來戒日王把他尋回，讓他繼承了摩揭陀王位。那時的滿胄有些胖了，看起來不太像失蹤前的那個滿胄，反到是對面這位更像。」

「你想說什麼呢？室利鳩摩羅。」喜增問。

日胄不懼怕他，大膽說了出來，「尊敬的戒日王，其實那時候就有傳言說，你找回來的滿胄不真啊！」

大殿里的賓客摒住呼吸，樂師忘了奏樂，大家都注意著戒日王的臉色。

喜增盯著日胄發愣，突然一陣笑，「難道室利鳩摩羅想說，這個才是真的？」他指向大唐使團中的滿胄。

王玄策立刻給了滿胄一手肘，滿胄馬上反應，「各位說笑話了，我怎麼可能是國王？」

「你瞧，他自己都說不是了。」喜增對日胄笑道。

日胄跟著大笑起來，「我開玩笑的。滿胄王早死了，現在的摩揭陀之主是偉大的戒日王，誰能撼動你呢？就算滿胄復活，他也不可能拿回自己的王位。」

大殿中一片笑聲，稱讚戒日王政績深得民心，人民已經離不開戒日王。氣氛緩和了許多。

王玄策心中暗罵，這回真被架在刀尖上了。旁邊李義表不明白怎麼回事，只感到自己的副使和通譯有古怪。

宴會散去，毗濕奴伐摩與日胄一起來的，自然也一起離去。到了宮室里，檢查四處，確定沒有監聽。毗濕奴伐摩關上門窗，問道：「你確定那是滿胄嗎？」

「不確定。」日胄回答，「滿胄的經歷確實有很多疑點，戒日王找回來的很可能是冒牌貨，只是時隔多年，已經找不到可以證實這點兒的證據了。不過那又何妨？我們就假定使團里的滿胄是真正的滿胄好了。」

毗濕奴伐摩何等聰明，日胄這麼說，立刻明白了。「弄假成真？有意思。」

「滿胄大哥，我們得化被動為主動。」王玄策在房中踱步，「這麼等著，是在等死。我們必須行動起來。」

「怎麼行動？」滿胄問。

「首先，無論什麼場合，什麼人問起，你都不能承認自己是那個國王。」王玄策說，「我們要向戒日王表明態度。戒日王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現在要讓他知曉，我們是站在他那邊的。這樣他至少不會優先考慮加害你。」

「為什麼不尋求鳩摩羅王和毗濕奴伐摩王的幫助呢？如果他們願意庇護我……」

「滿胄大哥！這時候腳踏兩條船，只有一個結果——馬上死！」王玄策強調自己的主張，「你覺得那兩個國王可靠嗎？他們就算保護你，也別有目的，更何況這裡是摩揭陀，周圍全是戒日王的人，他們保護不了你。聽我的！現在就去見戒日王，越快越好，馬上去見！」

王玄策說完便要行動，拉上滿胄開了門。滿胄卻不願意挪步，僵住身子不動。「怎麼了，滿胄大哥？這時候不可再猶豫！」

滿胄定住腳，低下頭，「小弟，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我……讓我向殺害『我』和親人的兇手低頭，向他乞求饒命，我……我做不到。他不可能庇護我，他……他會再一次殺死我！」

王玄策回頭看著滿胄，他明白滿胄的感受，但現在的形勢已不能顧及他的感受了。「滿胄大哥，你不想活下去了嗎？你說過，已經放下了。想想假滿胄冒充你時，哪個親戚站出來維護真相了吧？他們死得不可惜，為了成為皇親國戚，他們把假的當成真的，就連你的妻子，為了王妃的尊榮，跟假貨做起夫妻。戒日王殺掉的不是你，是冒充你的人，他知道那傢伙是假的。你不必為過去遺憾，但現在，你要是不去尋求庇護，不僅你會死，就連我和整個使團都有危險。為我們想想吧！想想誰才是關心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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