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春燕攪亂大觀園 姨娘大鬧怡紅院

第十回 春燕攪亂大觀園 姨娘大鬧怡紅院

離太妃送靈日不遠,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因每日辛苦。鴛鴦,琥珀,翡翠,玻璃四人都忙著打點賈母之物,玉釧,彩雲,彩霞等皆打疊王夫人之物,當面查點與跟隨的管事媳婦們。跟隨的一共大小六個丫鬟,十個老婆子媳婦子,男人不算。賈母帶著蓉妻(這個賈蓉在秦可卿死後的續弦,原著連個姓氏都沒有,是個龍套角色。)坐一乘馱轎,王夫人在後亦坐一乘馱轎,賈珍騎馬率了眾家丁護衛。賈璉恐路上不便,一面打發了她父母起身趕上賈母王夫人馱轎,自己也隨後帶領家丁押後跟來。榮府內賴大添派人丁上夜,將兩處廳院都關了,一應出入人等,皆走西邊小角門。東邊通薛姨媽的角門,這兩門因在內院,不必關鎖。把整個榮國府關起來,只要不出大事,不穿楊出去便可。所以這段時間反而清閑了,下面的人除了喝酒賭牌,也沒有別的事情出來。

一日清曉,寶釵春困已醒,搴帷下榻,見園中土潤苔青,原來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於是叫起史湘雲等人來,一面梳洗,史湘雲便說兩腮作癢,恐又犯了杏癍癬,問寶釵要些薔薇硝來。

寶釵道:「前兒剩的都給了你了,我媽現在正在林妹妹那邊呢,倒是配了許多,我正要和她要些,因今年竟沒發癢,就忘了。」便叫她的丫鬟鶯兒去取些來。

鶯兒剛出門,蕊官(就是那個跟林黛玉哪裡的藕官lala的那位)便說:「我同你去,順便瞧瞧藕官。」說著,一路同鶯兒出了蘅蕪苑。

二人一面行走,一面說笑,不覺到了柳葉渚,順著柳堤走來。看見柳葉才吐淺碧,出了新芽,絲若垂金,鶯兒便笑道:「你會拿著柳條子編東西不會?」

蕊官笑道:「這個編得什麼東西?」

鶯兒道:「什麼編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個花籃兒,采了各色花放在裡頭,才是好玩呢。」說著,不去取硝,伸手采了許多的嫩條,讓蕊官拿著。她卻一行走一行編花籃,隨路見花便采一二枝,編出一個玲瓏過梁的柳枝籃子。枝上自有本來翠葉滿布,將花放上,卻也別緻有趣。

蕊官看了很喜歡,笑道:「姐姐,給了我吧」

鶯兒說:「這一個咱們送林姑娘,回來咱們再多采些,編幾個大家玩。」說著,來到瀟湘館中。

黛玉也正晨妝,見了籃子,便笑說:「這個新鮮花籃是誰編的?」

鶯兒笑說:「我編了送姑娘玩的。」

黛玉接了笑道:「怪不得大家都贊你的手巧,這小東西卻也別緻,變得很好,有心了。」一面便令紫鵑掛在哪裡。

鶯兒又問侯了薛姨媽,方和黛玉要硝,那硝本來就是薛姨媽配的,便讓紫鵑包了一包,遞與鶯兒。

黛玉想了想,你丫的用藕官來噁心我,我少不得也噁心你一下。說道:「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跟寶釵姐姐說,不用過來問候媽了,也不敢勞她來瞧我,梳了頭我便同媽都往你哪裡去,連飯也端了哪裡去吃,大家熱鬧些!」

鶯兒只好答應了出來,便到紫鵑房中找蕊官,只見藕官與蕊官二人正說得高興,依依不捨。便說:「林姑娘也去我那邊呢,藕官先同我們去等著好不好?」

紫鵑也聽見林黛玉說要過去蘅蕪苑了,便也說道:「這話倒是,她她們這兩個在這裡黏糊,看著也讓人不爽!你們還是先出去吧!。」一面說,一面便將黛玉的匙筷子用一塊洋巾包了,交與藕官道:「你先帶了這個去,也算一趟差了。」便打發藕官出去了,免得看著礙眼。

藕官接了,笑嘻嘻和鶯兒、蕊官二人出來,一路順著柳堤走來。鶯兒便又采些柳條,索性坐在山石上編起來,又令蕊官先送了硝去再來。那二人只顧看她編,順便找機會黏糊,哪裡捨得去。

鶯兒催說:「你們再不去,我也不編了。」

藕官便說:「我同你去了再快回來。」兩個邊一邊黏糊一邊去了。

這裡鶯兒正編柳條花籃,只見何婆的小女春燕走來,笑問:「姐姐織什麼呢?」

正說著,蕊藕二人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前兒你到底燒什麼紙?被我姨媽看見了,要告你沒告成,倒被寶玉賴了她不是,氣的她一五一十告訴我媽。你們在外頭這二三年積了些什麼仇恨,如今還不解開?」

藕官冷笑恨道:「有什麼仇恨?她們不知足,反怨我們了。在外頭這兩年,別的東西不算,只算我們的米菜,不知賺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還有每日買東買西賺的錢在外。我們使她們一使一點錢,就怨天怨地的,你說說可有良心?」

春燕笑道:「她是我的姨媽,也不好向著外人反說她的。怨不得寶玉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一個人,怎麼變出三樣來?'這話雖是混話,倒也有些不差。別人不知道,只說我媽和姨媽,她老姊妹兩個,如今越老了越把錢看得重要了。先時老姐兒兩個在家抱怨沒個差使,沒個進益,幸虧有了這園子,把我挑進來,剛好把我分到怡紅院。家裡省了我一個人的費用不算外,每月還有四五百錢的余剩,這也還說不夠。後來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她們,藕官認了我姨媽,芳官認了我媽,這幾年著實寬裕了,如今挪進來也算撒開手了,還是貪得無厭,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姨媽剛和藕官吵了,接著我媽為洗頭就和芳官吵。芳官連要洗頭也不給她洗。昨日得月錢,實在過意不去了,買了東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錢,就沒錢要洗時,不管襲人,晴雯,麝月,那一個跟前和她們說一聲,也都容易,何必借這個光兒?好沒意思。所以我不洗。她又叫我妹妹小鳩兒洗了,才叫芳官,果然就吵起來。這一帶地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姑管著,一得了這地方,比得了永遠基業還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還不算,每**著我們來照看,生恐有人遭踏,又怕誤了我的差使。如今進來了,老姑嫂兩個像看了皇帝的糧倉一樣,一根草也不許人動。你還掐這些花兒,又折她的嫩樹,她們即刻就來,小心她們啰嗦抱怨。」

鶯兒心裡冷笑,嘴裡說是你姑媽和你媽扣,實際上是你這小丫頭小心眼,當我看不出來還是傻?便說道:「別人亂折亂掐使不得,獨我使得。自從分了地基之後,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單管花草兒,每日誰就把各房裡姑娘丫頭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還有插瓶的。惟有我們說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麼再和你們要。'究竟沒有要過一次。我今便掐些,她們也不好意思說的。」

正說到這裡,春燕的姑姑果然拄了拐走來。鶯兒春燕等忙讓坐。那婆子見采了許多嫩柳,又見藕官等都采了許多鮮花,心內便不舒服,看著鶯兒編,又不好說什麼,便說春燕道:「我叫你來照看照看,你就貪住玩不去了,要是叫起你來,你又說我使你了,就拿我的雞毛當令劍,你自己跑出來玩樂!」

春燕知道心裡不舒服,不過是接機說事。便說道:「你老又想我管事,這會子反說我?」

鶯兒心裡很看不慣春燕,想要整她,便故意笑道:「姑媽,你別信小燕的話。這都是她摘下來的,煩我給她編,我攆她走,她都不走。」

春燕趕緊賠笑道:「你別開玩笑,你這麼說她老人家就認真了。」

那婆子本是愚玩之輩,又惟利是令(比唯利是圖還要可恨,是原著的話),便顧不得情面了,聽鶯兒如此說,便以老賣老,拿起柱杖來向春燕身上擊上幾下,罵道:「小蹄子,我說著你,你還和我強嘴兒呢。你媽恨的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還來和我強梆子似的。」

春燕被打得又愧又急,哭道:「鶯兒姐姐開玩笑的,你老就認真打我。我媽怎麼樣恨我?我又沒燒胡了洗臉水,有什麼不是!?」

鶯兒見婆子認真動了氣,怕打傷了惹出事情來,忙上去拉住,笑道:「我剛才真的是開玩笑的,你老人家打她,我就沒有面子了!?」

那婆子道:「姑娘,你別管我們的事,難道為姑娘在這裡,不許我管孩子不成?」

鶯兒聽見這樣蠢話,根本就不管她面子不面子,便氣紅了臉,撒了手冷笑道:「你老人家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說了一句玩笑就管她了。那你就管吧,哼!」說著,便坐下,仍編柳籃子。

剛好春燕的娘出來找她,喊道:「你不來舀水,在哪裡做什麼呢?」

那婆子便接聲兒道:「你來瞧瞧,你的女兒連我也不服了!在哪裡噁心我呢。」

春燕娘一面走過來說:「姑奶奶,又怎麼了?我們丫頭眼裡沒娘作罷,連姑媽也沒了不成?」

鶯兒見她娘來了,只得又說原故。她姑媽哪裡容人說話,便將石上的花柳與她娘瞧道:「你瞧瞧,你女兒這麼大孩子玩的。她先領著人噁心我,我怎麼說人?」

春燕娘也正為芳官之氣未平,又恨春燕不跟她一條心,便走上來打耳刮子,罵道:「小娼婦,你能上去了幾年?你也跟那群輕狂浪小婦學,怎麼就管不得你們了?乾的我管不得,你是我肚子里掉出來的,難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們這小蹄子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該死在哪裡伺侯,又跑出來浪蕩什麼?」一面又抓起柳條子來,直甩春燕臉上,問道:「這叫作什麼?這編的是你娘的B!」(婦女罵街就是這麼粗魯,哎,原著哦)

鶯兒氣得忙道:「那是我們編的,你老別指桑罵槐。」

那婆子深妒襲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她們有些體統權勢,凡見了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讓,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於眾,復又看見了藕官,又是她姐妹的乾女兒,也是一個不聽話的主,更加生氣。春燕啼哭著往怡紅院去了。她娘又恐問她為何哭,怕又說出自己打她,又要受晴雯等之氣,控制不住著起急來,又忙喊道:「你回來!我告訴你再去。」

春燕哪裡肯回來?急的她娘跑了去又拉她。她回頭看見她媽追過來,便也往前飛跑。她娘只顧趕她,不防腳下被青苔滑倒,引的鶯兒三個人大笑。然後鶯兒便賭氣將花柳都丟到河中,自回房去。

這裡把個春燕姑媽心疼的只念佛,心裡又罵:「促狹小蹄子!遭踏了花兒,雷也是要打的。」

卻說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頂頭遇見襲人往黛玉處去問安。春燕便一把抱住襲人,說:「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

襲人見她娘來了,控制不住生氣,便說道:「三日兩頭兒打了乾的打親的,還是買弄你女兒多,還是認真不知王法?」

這婆子來了幾日,見襲人不言不語是好性的,便說道:「姑娘你不知道,別管我們閑事!都是你們縱容的,這會子還管什麼?」說著,便又趕著打。

襲人氣的轉身進來,一面使眼色與春燕,春燕會意,便直奔了寶玉去。

眾人都笑說:「這可是沒有的事都鬧出來了。」

麝月向婆子道:「你再略煞一煞氣兒,難道這些人的臉面,和你討一個情還討不下來不成?」

那婆子見她女兒奔到寶玉身邊去,又見寶玉拉了春燕的手說:「別怕,有我呢。」

春燕又一行哭,又一行說,把剛才鶯兒等事都說出來。

寶玉更加生氣,說:「你只在這裡鬧也作罷,怎麼連親戚也都得罪起來?」

麝月又向婆子及眾人道:「怨不得這嫂子說我們管不著她們的事,我們雖無知錯管了,如今請出一個管得著的人來管一管,嫂子就心伏口伏,也知道規矩了。」

麝月回頭叫小丫頭子:「去把平兒給我叫來!平兒不得閑就把林大娘叫了來。」那小丫頭子應了就走。

眾媳婦上來笑說:「嫂子,快求姑娘們叫回那孩子吧,平姑娘來了,可就不好了。」

那婆子說道:「憑你那個平姑娘來也憑個理,沒有娘管女兒大家管著娘的。」

眾人笑道:「你當是那個平姑娘?是二奶奶屋裡的平姑娘。她有給你面子呢,說你兩句,她一翻臉,便跟那璉二奶奶說兩句,嫂子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話之間,只見小丫頭子回來說:「平姑娘正有事,問我作什麼,我告訴了她,她說:`既這樣,直接攆她出去,告訴了林大娘在角門外打她四十板子就是了。'」

那婆子說,嚇了一跳,來一個狠的了,便又淚流滿面,求求襲人等說:「好容易我進來了,況且我是寡婦,家裡沒人,正好一心無掛的在裡頭服侍姑娘們。姑娘們也方便,我這一去,又要自己生火過活,將來控制不住又沒了過活。」

襲人見她如此,早又心軟了,便說:「你既要在這裡,又不守規矩,又不聽說,又亂打人。天天鬥口,也叫人笑話,失了體統。」

晴雯道:「理她呢,打發去了是正經,誰得空天天和她去對嘴對舌的。」

那婆子又求眾人道:「我真的知錯了,姑娘們吩咐了,我以後一定改過。求姑娘們行行好,積積德!」一面又求春燕道:「本來就是我為打你起的,究竟沒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過?你也替我說說吧。」

寶玉見如此可憐,只得留下,吩咐她不可再鬧。春燕的媽走來一一的謝過了下去。

剛好平兒走來,問:「找我,有什麼事?」

襲人忙說:「已完了,不必再提。」

平兒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得省的將就些事也作罷。能去了幾日,只聽各處大小人兒都造反了,一處不了又一處,叫我不知管那一處的是。」

襲人笑道:「我只說我們這裡反了,原來還有幾處?」

平兒笑道:「這算什麼,正和珍大奶奶(臨時大管家尤氏)算呢,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來了八九件了。你這裡是極小的,算不起數兒來,還有大的可氣可笑之事。」剛好李紈打發丫鬟來叫,平兒就趕過去了。

寶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媽去,到寶姑娘房裡給鶯兒配個不是吧,也不可白得罪了她。春燕答應了,和她媽出去。一壁走著,一面說閑話兒。春燕道:「媽,你若安分守己,在這屋裡長久了,自有許多的好處。我且告訴你句話:寶玉常說,將來這屋裡的人,無論家裡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她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說這一件可好不好?」

她娘聽說,喜的忙問:「這話是真的嗎?」

春燕道:「這種事情誰來撒謊?」

婆子聽了,便念佛不絕。到薛寶釵的蘅蕪苑,正好寶釵,黛玉,薛姨媽等吃飯。鶯兒自泡茶,春燕便和她媽一路到鶯兒前,陪笑說:「剛才言語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來陪罪」等語。鶯兒也不變從大頭,忙笑讓坐,又倒茶。她娘兒兩個哪有臉喝茶,趕緊推說有事,便告辭回來。

見蕊官趕出叫:「媽媽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來,遞了一個紙包給她們,說是薔薇硝,帶與芳官去檫臉。

春燕笑道:「你們也太小氣了,還怕哪裡沒這個與她,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給她去。」

蕊官道:「她是她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就幫個忙帶回去吧。」

春燕接了,娘兒兩個回來,剛巧賈環賈琮二人來問候寶玉,也才進去。春燕便向她娘說:「只我進去吧,你老不用去。」

春燕進來,寶玉知道回復,便先點頭,春燕知意,便不再說一語,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出來,使眼色與芳官。芳官出來,春燕悄悄的告訴她蕊官之事,並給她薔薇硝。寶玉這個調皮搗蛋的二貨,和賈環這種猥瑣發育的紈絝不是一路人,尬聊一陣子就沒有什麼好說了,便笑問芳官手裡是什麼。芳官便忙遞與寶玉瞧,說是擦春癬的薔薇硝。

寶玉笑道:「虧她想得到。」

賈環聽了,便伸著頭瞧了一瞧,又聽說一股清香,便彎著腰向靴桶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笑說:「好哥哥,給我一半兒好不好?」

寶玉不好弄個沒面子,只好讓芳官給她一點,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贈,不肯與別人,連忙攔住,笑說道:「別動這個,我另拿些來。」

寶玉會意,忙笑包上,說道:「快取來。」

芳官接了這個,自去收好,便想著從奩中去找自己常使的。打開一看時,盒內已空,心中疑惑,早間還剩了些,怎麼就沒了?便問其她人,大家都說不知。

麝月便說:「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裡人一時沒有了。你不管拿些什麼給她們,她們哪裡看得出來?快打發她們去吧,咱們好吃飯。」

芳官聽了,便將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來。賈環見了就伸手來接,芳官不願意給她碰到手,便丟到炕上去了。賈環只得向炕上撿起來,揣在懷內,然後告辭而去。

這段時間因為賈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賈環連日也裝病逃學。如今得了薔薇硝,便興高采烈來找自己玩得好的一個丫頭,就是王夫人房裡的丫頭彩雲。剛好彩雲和賈環的媽趙姨娘閑聊,賈環笑嘻嘻向彩雲道:「我也得了一包好東西,送你檫臉。你常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頭的銀硝強。你看看,可是這個?」

彩雲打開一看,噗嗤一聲笑了,說道:「你和誰要來的?」

賈環便將剛才之事說了。

彩雲笑道:「這是她們在哄你這鄉巴佬呢,這不是薔薇硝,這是茉莉粉。」

賈環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帶些紅色,聞聞也是噴香,便笑著道:「這也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用吧,也是好東西!」彩雲只得收了。

趙姨娘受不了,誰說自己是姨娘,賈環自己親生又不得寵,你賈寶玉這麼當成鄉巴佬了,也就算了,房裡的丫頭竟然也敢不把她兒子當回事?便生氣說:「有好的會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怨她們耍你!要是我,拿了去照臉摔給她去,趁著這回子撞屍的撞屍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齣子,大家別心凈,也算是報仇。到時候后老爺便問你,你也有話說。寶玉是哥哥,不敢衝撞她作罷。難道她屋裡的貓兒狗兒,也不敢去問問不成?!」賈環聽說,便低了頭,不敢說話。

彩雲忙說:「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樣,忍耐些作罷。」

趙姨娘道:「你快休管,反正與你無干。乘著抓住了理,罵給那些浪**們一頓也是好的。」又指賈環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血氣的東西,也受這些毛崽子的氣!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蹬鼻子上臉罵娘。這會子被幾個丫頭耍弄也作罷。你明天還想這些家裡人怕你呢?我也替你羞。」

賈環聽了,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說道:「你這麼會說,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鬧,要是往學里告去捱了打,你自己不疼我受罪呢?遭遭兒調唆了我鬧去,鬧出了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你不怕惜春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了你。」

這一句話,正式戳中了趙姨娘的痛處,便喊說:「你惜春姐姐也是我腸子爬出來的,我還怕她不成!?不被整個屋子裡的人笑話!」一面說,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飛也似往園中跑去。彩雲死勸不住,只得躲入別房。賈環便也躲出儀門,自去玩耍去了。(估計這個極品趙姨娘干這個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賈環也就習慣了。)

趙姨娘直進園子,心裡正冒著火呢,正遇見藕官的乾娘夏婆子走來。見趙姨娘氣恨恨的走來,便問:「姨奶奶那去?」

趙姨娘又說:「你瞧瞧,這屋裡連三日兩天進來的唱戲的小粉頭們,都學會看人下菜碟了。若是別一個,我還不計較了。現在我的環兒也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個什麼什麼體統?!」

夏婆子聽了說到這些唱戲的,剛好自己也有事請,忙問因何。趙姨娘悉將芳官以粉作硝輕侮賈環之事說了。

夏婆子便想著公報私仇,挑撥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這算什麼事。連昨日這個地方她們私自燒紙錢,寶玉還攔到頭裡。你老想一想,這屋裡除了太太,誰還比你大?老自己撐不起來,但凡撐起來的,誰還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著這幾個小粉頭兒還不是正頭貨,得罪了她們也有限的,快把這兩件事抓著理扎個筏子,我在旁作證據,你老把威風抖一抖,以後也好爭別的理。便是奶奶姑娘們,也不好為那群小粉頭說你!」

趙姨娘聽了這話,覺得有理,便說:「燒紙的事不知道,你卻細細的告訴我。」

夏婆子便將藕官燒紙的事一一的說了,又說:「你只管說去,要是鬧起來,有我們幫著你呢。」

趙姨娘這個沒腦子的潑婦,聽了挑撥之後更加得意,仗著膽子便一溜煙跑到了怡紅院中。剛好寶玉聽見黛玉在薛寶釵哪裡,不知道想什麼,也過去了。芳官正與襲人、晴雯等吃飯,見趙姨娘來了,便都起身笑讓:「請姨奶奶吃飯,有什麼事這麼忙?」

趙姨娘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照著芳官臉上撒來,指著芳官罵道:「小**!你是我銀子錢買來學戲的,不過娼婦粉頭之流!我家裡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貴些的,你都會看人下菜碟兒!寶玉要給東西,你攔在頭裡,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這個哄她,你只當她不認得呢!好不好,她們是手足兄弟,都是一樣的主子,你就敢欺負到她頭上來了?」

芳官哪裡禁得住這話,一行哭,一行說:「沒了硝我才把這個給她的。若沒了,又恐她不信,難道這不是好的?我便學戲,也沒往外頭去唱。我一個女孩兒家,知道什麼是粉頭面頭的!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呢!」這是說趙姨娘原來也是丫頭奴婢出身,爬了賈政的床現在忘了自己骨頭幾兩重了!

襲人嚇了一跳,忙拉她說:「休胡說八道!」

趙姨娘氣的便上來打了兩個耳刮子。

襲人等忙上來拉勸,說:「姨奶奶別和她小孩子一般見識,等我們說她。」

芳官捱了兩下打,便拾頭打滾,潑哭潑鬧起來。口內便說:「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自己模樣兒再動手!我叫你打了去,我還活著!」便撞在懷裡叫她打。眾人一面勸,一面拉她。

晴雯悄拉襲人說:「別管她們,讓她們鬧去,看怎麼開交!如今亂為王了,什麼你也來打,我也來打,都這樣起來還了得了?!」

外面跟著趙姨娘來的一乾的人聽見芳官叫人打了,心中各自高興,也不來勸架,都念佛說:「該她有今日!」。

當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處作耍,湘雲的大花面葵官,寶琴的豆官,兩個聞了此信,慌忙找著她兩個說:「芳官被人欺侮,咱們也沒面子,須得大家破著大鬧一場,才能夠掙回面子!」四人終是小孩子心性,只顧她們情分上的義憤,不顧別的,一齊跑入怡紅院中。豆官先便一頭,差點將趙姨娘撞倒。那三個也便擁上來,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晴雯本身也看不起爬床做小妾的趙姨娘,正想看笑話呢,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

襲人一心在賈寶玉身上,早就和賈寶玉好了不知道幾次了,又得了王夫人的保證,已經算是通房丫頭了,就差以後生個小孩出來抬姨娘了,所以和趙姨娘是一路人,終究不願意她出醜,便急忙拉開,拉起這個,又跑了那個,便罵:「你們幾個想要作死嗎?有委曲只好說,怎麼可以這樣?」可憐,這襲人平時溫和忍讓慣了,哪裡有這晴雯麝月的罵人本事,根本沒有用。

趙姨娘反沒了主意,只好亂罵。蕊官藕官兩個一邊一個,抱住反正手,葵官豆官前後頭頂住。四人制住了趙姨娘,口裡反而說:「你打死我們四個吧,我們不想活了!」

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過去。正沒開交,誰知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晴雯早就暗地裡派春燕找趙姨娘的女兒,也即是現在府里的臨時管事之一賈探春去聊。所以尤氏,李紈,探春三臨時管事(還有一個協助臨時管事薛寶釵大美女正在和寶玉、黛玉在她的蘅蕪苑喝茶呢.)帶著平兒和一幫媳婦婆子走來。三人將四個唱戲的喝住,問起原因。趙姨娘便氣的面紅脖子粗,一時三會說不清。尤氏和李紈兩個見探春的親娘趙姨娘牽涉其中,不好表態,只喝禁四唱戲的,讓探春出面,好壞也就她自己的事情了。

探春聽了嘆氣說:「這是什麼大事,姨娘也衝動了!我正有一句話要請姨娘商議,丫頭說不知在哪裡,原來在這裡生氣呢,快同我來吧。」姨娘也是主子,跟丫鬟打架,太丟臉了。跟丟臉的事情是,這個丟臉的人偏偏是自己的親娘,哎,鬱悶!先拉開來說道理吧。

尤氏和李紈會意,便都笑說:「姨娘請到廳上來,咱們商量事情。」

趙姨娘無法,只得同她三人出來。探春便說:「那些小丫頭子們本來就是些逗樂的玩意,喜歡呢,和她們說說笑笑,不喜歡便可以不理她。便她不好了,也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想得通就不與她們計較了,是在是不行,也只該叫了管家媳婦們去說給她去責罰。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體統,丟了臉面。我勸姨娘先回房去順一下氣吧。別聽那些混帳人的調唆,做了別人笑話,被人耍候一樣耍了還不知道。你心裡有二十分的氣,也忍耐這幾天,等太太回來自然打理。」一席話說得趙姨娘閉口無言,只得回房去了。

這裡探春氣的和尤氏李紈說:「這麼大年紀,總做這種不莊重的事情。這是什麼意思,值得吵一吵,大失體統,耳朵又軟,心裡又沒有計算。必定有人背後挑唆,拿姨娘當槍使替她們出氣。」越想越氣,令人查是誰調唆的。媳婦們只得答應著,出來將趙姨娘的人並園中叫來盤詰,都說不知道。眾人沒法,只得回探春:「一時難查,慢慢訪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總來回了責罰。」

探春氣漸漸平下來,剛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說:「都是夏媽和我們平時不對,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兒賴藕官燒錢,幸虧是寶玉叫她燒的,寶玉自己應了,她才沒話說。今兒我與姑娘送手帕去,看見她和姨奶奶在一處說了半天,嘰嘰喳喳的,見了我才走開了。」

探春聽了,見有涉及到林黛玉這邊,恐怕內中還有很多事情是不清楚的。搞不好自己又被人當了槍使,便不做聲,暫時按住不說。

芳官回至怡紅院中,回復了寶玉。寶玉正在聽見趙姨娘廝吵,心中很是不高興,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打聽著探春勸了她去後方從蘅蕪苑回來,勸了芳官一陣,然後大家安置休息。

林黛玉回到瀟湘館,少不得也讓把藕官叫過來,詳細問清楚事情的經過。藕官見事情已經鬧大了,便知道再也瞞不住了,一五一十將整個事情都告知了林黛玉。林黛玉心裡盤算,這兩件事情都發生在寶玉那個二貨的房裡,顯然是管教丫鬟除了大問題。一個丫鬟居然敢如此輕慢主子,挑撥兄弟情感,可見縱容到了一定程度了。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紀律嚴明,方能夠另行禁止!這些丫鬟哪裡有一個丫鬟的樣子?只怕一個兩個都存了非分之想,膽子大得包了天去了。回頭恐怕都沒有好果子吃。這裡面寶玉這個二貨是個糊塗蟲,自然是被利用了。襲人只是一味充好人,顯然幫不了寶玉,那個晴雯到時聰明,以後恐怕還有用得著的地方。那些人抓住藕官的事情不想放手,結果落到惜春那邊去了,估計這個事情會有個結果。賈惜春現在按兵不動,恐怕還是有後手!不知道會怎麼辦理這幾個唱戲的和夏婆子。那個夏婆子和自己倒是不相干,藕官嘛,本來就是個棋子,現在估計也要被放棄了。好歹名義上跟了自己,也照料她一下吧。便問道:「你可知錯?」

這藕官幾個,後來被各個丫鬟婆子也都說了,自然知道問題鬧大了,恐怕是捅了簍子!便跪下來求林黛玉說:「姑娘,我知道錯了,千萬不要攆我出去,我在外無依無靠,出去了不是再被去賣了,便餓死了也不定!只求姑娘開恩饒恕了這回,我便再也不敢了!」邊說邊磕頭。

林黛玉讓紫鵑把她扶住,問她:「你如今可願意聽我的話?」

藕官知道這是有了希望了,連連磕頭,說道:「姑娘但有吩咐,並不敢絲毫違逆!」

林黛玉想了想說,「你們如今所做之事,已經無可挽回!犯了錯便要接受懲罰,這也是我的原則。因此這件事情我不能夠幫你開脫!你們所做的事情,便是當成打死了你們,也是無話可說的!」藕官還只是個小孩子,嚇得跪地痛哭起來,一味求饒。

林黛玉見藕官再三保證,便繼續:「你從今往後便留在書房中跟紫鵑雪雁兩個讀書認字,不可與芳官等人鬧事。你若聽我的話,並不將我屋裡的情景透露半個字,也可以不死,到時候會另有安排!」芳官連連詛咒發誓,林黛玉便讓紫鵑將她待下去了。後來,想了一想,不知道惜春是否知道夏婆子的事情,說完先派紫鵑說一聲吧,免得到時候把賬算到自己頭上,也是多一事說完少一事。當即便讓紫鵑過去和惜春先說了,料想這個事情還沒有結束,說不定還有好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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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紅樓夢之黛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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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春燕攪亂大觀園 姨娘大鬧怡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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