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微降世

第1章 紫微降世

第一章紫微降世

濟陽城內,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

初春乍暖,嚴冬已逝,江南各地儘是春意盎然,濟陽縣一帶卻還冬寒未退,山上的積雪依然清晰可見,遲遲沒有化盡。

城內朝霧薄籠,瓦當晶瑩,街道兩旁的店鋪已經陸陸續續的開張。此時,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但過不了半個時辰,大街小巷都將車馬如流,人頭攢動。

自從劉欽來到濟陽縣之後,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濟陽縣治理得一派繁榮。劉縣令為官廉潔,為政以德,德才兼備而造福一方,深受百姓擁戴。

主街道上,一輛馬車正飛奔而來。馬車前方百步開外,一位身形彪悍、面容粗獷的大漢正揮舞著粗如木樁的胳膊驅趕著路上的行人,一路猛喝道:「諸位,請讓一讓……讓一讓……對不住啊……讓一讓……」

其時,城中已有各式各樣的小商販在沿街叫賣,街道上行人不斷,大漢的粗魯行為立刻引起了一片叫罵聲。那大漢也不生氣,索性解下背上的披風抓在手中,在空中掄成一個圈,繼續大喊著驅趕行人。

待得眾人瞧清來人容貌,登時將罵出一半的話咽回了肚裡。但見此大漢身材高大,長相威猛,濃眉闊臉,絡腮鬍子,雙目如炬,膚色黑紅,恰似一頭髮威的蠻牛。他身後背一把兩刃開山斧,怕是有百餘斤重,鋒刃白光森森讓人不寒而慄,那結實而富有彈力的肌肉被緊身的袍子勾勒得便如山林起伏一般。

大家無不倒抽一口涼氣,生怕此等粗人發起怒來,給自己一傢伙可就壞了。

情形愈發混亂,但馬車奔行之速絲毫不減。趕車的後生沖著大漢叫道:「季叔,小心吶……不可傷了路人,若有差池,主人怪罪下來可不得了。」

大漢回頭道:「小子誒,放心吧,俺腳底下的功夫並不比背上的斧頭差。」說話間,他身形此起彼落,已經把來不及避讓的幾名行人像提小雞一樣扔往路邊。

被提起的行人驚魂未定之時,但覺身子一輕,人已到了半空,等落到路旁之時,卻安然無恙,剛才的驚險遭遇恍如做夢一般,猛然回過神來,破口大罵道:「這是哪個天殺的啊,嚇死俺了。」此時,大漢那粗獷的笑聲早已去了老遠。

趕車的後生失聲喝彩,大叫道:「季叔,好俊的功夫啊,你咋從不教我!」大漢悶哼一聲也不搭話,只顧繼續往前疾奔。

忽然間,一輛運貨的馬車從右邊小巷裡轉出,剛探出一個馬頭,眼看就要擋在路中。趕車的後生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拉緊韁繩放緩車速。

眼下的情形已十分危急,如果兩車撞上,後果不堪設想。

前面那大漢卻臨危不亂,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手中披風撒網般扔出,剛好蒙住馬頭,他跟著騰身而起落於馬車一側,右手按住車身,左手按住馬頸,隨著一聲暴喝硬是連車帶馬給推回巷子里去了。大漢見運貨的車夫被嚇得愣在那裡,當下咧嘴一笑,徑自去了。

這一下雖然有驚無險,但疾奔的馬車突然減速,車中的人自然嚇得不輕。

車側的布簾驀地掀開,路出一張驚慌的面孔,卻是一名中年婦人,她連連嚷道:「哎呀……這是咋了呀,可嚇死人了,我說趕車的,你能不能慢點?俺老婆子這身子骨可經不起這麼折騰。我是看在劉縣令的面子上,才這麼大老遠的趕來,早知道二位是這麼個接人法,說啥也不來了!」

後生忙回頭賠笑道:「王媽消消氣,都是俺不好。你要是不來,我可沒法交差啊,誰讓你是咱濟陽縣最好的穩婆哩。俺家夫人向來體弱,前些日子又受了風寒,今早天未亮突覺腹痛難忍,這可急壞了大夥,咱得儘快趕回去,越快越好,遲則恐生變故。」

婦人聽得後生誇獎,心中一喜,面容稍緩道:「那也得把車駕穩了,可別再像剛才那樣,老婆子可不想把命搭在這裡。」後生忙道:「那是……那是……」

路邊有人認得婦人,忙打招呼道:「王媽,這是要去哪呀,這麼火急火燎的?」婦人訴苦道:「去劉縣令的官舍,聽說樊夫人快要生了,哎喲……這大老遠的一路顛簸,差點把我這一身老骨頭都搖散嘍……」

路旁眾人登時議論開來。

「我說嘛,前面那瘋子不就是劉縣令的管家嗎?這麼折騰鄰里鄉親,回去准被劉縣令罵個狗血淋頭。」

「可不是么,劉縣令平日里待人,那可是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哪容下人如此擾民?」

「劉公是真好人吶,老夫活了這把年紀,從未見過像劉公這般有才德的縣令,希望上天保佑,樊夫人平安。」

「就是啊,不光是劉縣令,樊夫人也是難得的好人,她平日里樂善好施,對咱濟陽的鄰里鄉親都是照顧得很……」

馬車終於駛到了濟陽縣官寺大院的一道側門外,劉縣令的官舍亦在大院之內。大漢奪門而入,扯著嗓子喊道:「王媽接來了……王媽接來了,夫人一切安好?」

後生朝車廂內的王媽打了聲招呼,扶她下得車來,客客氣氣地請進院內。廊道處,早有一名乖巧的婢女迎了過來,把王媽引往樊夫人的卧室。

此時,劉縣令還在官寺處理公事。聽得大漢的叫聲,廂房裡奔出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身後跟著四個孩子。這婦人也是劉縣令家的僕人,出嫁前小名喚作「雨荷」,正是大漢的妻子,孩子們都叫她荷嬸。大漢姓季名達,是劉縣令的管家。

季達的祖輩是上黨郡人,世代都在軍中擔任要職,他自己也跟隨父親自幼參軍,原也是軍中少有的猛將,後來由於一場變故弄得家破人亡,他便帶著妻子南奔逃難,到了蔡陽的時候,饑寒交迫之下雙雙昏倒在路旁的雪堆里,幸被告假回鄉途中的劉欽撞見,這才撿回兩條性命。劉欽見二人是忠厚之人,便好心收留,後者正逢劫難,無家可歸,拜謝恩人之後甘願為奴為仆,劉欽卻一笑置之,始終待他二人如親人一般。

說也奇怪,樊夫人身子難受了一天不見好轉,明明有產子的跡象卻遲遲沒有結果。這可急壞了王媽,她心道自己給人接生這麼多年還從未遇到過現在這個情況,濟陽縣最好的穩婆這一殊榮怕是要易主了,這還小可,萬一夫人有個差池,縣令怪罪下來怕是不好擔待。

到得午後,劉家已經亂成一團,王媽雖然使盡了渾身解數卻始終一籌莫展。天快入黑的時候,劉欽終於忙完公事,徑直趕往樊夫人卧室。

王媽正在給樊夫人把脈,一如先前的眉頭緊鎖、滿臉疑惑。床前整齊地站著四個孩子,帶著一臉的期待,大點的男孩身高五尺有餘,八九歲模樣,見王媽一副憂心的表情,奶聲奶氣地問道:「阿婆,快說話,俺娘啥時候才給生個弟弟?」另外兩個女孩嚴肅地點了點頭,這似乎也是她們兩個心中想問的話,最小的那個男孩才剛學會走路,他什麼都聽不懂,卻也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正古里古怪地左顧右盼哩。

這一情景瞧在幾個大人眼裡,著實滑稽可愛,緊張的氣氛稍有緩解。

季達蹲下身來,撫摸著男孩可愛的臉蛋,笑道:「縯兒,你不是有個弟弟了么,為什麼還想要個弟弟呢?難道是個妹妹便不好么?哈哈……」

劉縯委屈道:「季叔,俺弟就喜歡和他姐玩,從來不理俺。」眾人聽罷無不莞爾,連樊夫人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季達感覺有趣,接著道:「你也可以跟姐姐、妹妹一起玩啊。」

劉縯小嘴一撅,挺起胸膛道:「男子漢大丈夫,當做頂天立地之事,怎能天天和女兒家待在一起?這樣沒有出息的。」眾人這時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樊夫人皺眉道:「縯兒,你這些話都是打哪學來的?」

劉縯沖樊夫人做個鬼臉,得意地道:「娘,告訴你,你可不許生氣,嘿嘿……俺是趁爹不在的時候,偷偷溜到外頭,聽那說書先生說的,縯兒覺得很有道理呢。」旋即又壓低聲音道:「千萬別告訴俺爹,娘最疼縯兒了。」樊夫人一陣無奈。

就在此時,一人走了進來,瞪了劉縯一眼。小傢伙鬼精得很,嚇得小舌頭一伸,趕緊躲往一旁不再說話。

王媽忽覺氣氛有異,當下回頭一望,入眼是一位健碩挺拔、面容俊秀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玄袍,腰間圍一根金色腰帶,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迷人而高雅的氣息,令人不捨得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

來人正是劉欽,眾人見他到來,連忙施禮問候。

劉欽招手,示意眾人坐下:「大家不必拘禮。」他徑直走到床頭,微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王媽了,你一路辛苦,又勞頓整日,劉欽感激不盡。大致情形我已知道,不知內子現在的脈象如何?」

王媽忙賠笑道:「劉縣令客氣了,能服侍夫人這都是俺的福氣。俺老婆子正納悶哩,從夫人的脈搏來看,時而輕緩,時而又沉疾……這……真不好說,咱王家祖傳的切脈手法都無法判斷出夫人當前的狀況,嗯……那個……好在夫人身體並無大礙。」

劉欽嘆一口氣,心道你這不等於沒說嘛,唯有苦笑道:「王媽認為內子何時產子?」王媽答道:「應該就在這兩天了。」

劉欽又詢問了一番之後就遣散了眾人,挨著夫人坐在床沿。他看著夫人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陣難過,不禁把手探進被褥拉著樊夫人的手輕聲安慰道:「嫻都啊,我看咱這孩子定然不同尋常,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出生得講個良辰哩。」

樊夫人見夫君說得有趣,輕掐了他一把,柔聲道:「還星宿下凡哩,你堂堂縣令竟拿這種胡話來哄騙人家。」

劉欽微微一笑,接著道:「你一定要堅持,為了我們的孩子,再忍耐些,我已經派人日夜兼程地去信都藥王谷請神醫了,過幾天準會到。」樊夫人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似乎非常疲倦,靠在劉欽的胸口上閉目睡去了。過了好一會,她睜開眼,見夫君一臉沉思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

劉欽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旋即喜上眉梢地道:「嫻都,你醒了,現在感覺如何?可否下床稍作走動?」樊夫人一臉不解的道:「你忽然問我這個幹嘛?」說著坐起身子。

「誒……和你說了會話,又休息了片刻之後,似乎精神好多了,我試試看罷。」

劉欽喜道:「我忽然有個奇怪的念頭,還真覺得咱這孩子不大尋常,沒準還……」樊夫人打斷道:「你呀,還在信口亂說哄我開心,讓外人聽去豈不笑話?」

他抓緊夫人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激動地說道:「嫻都你知道嗎,就在我剛才隨口一說之後,心中突然生出感應,似乎你體內的小傢伙正在呼喚,又似乎……哎呀不說這些了,反正我現在是認真的。」

看著夫人一臉茫然,劉欽又道:「你看這個卧室,空間狹小氣流不暢,我想起了一個好地方,那裡才適合我們這個不同尋常的孩子出世。」

樊夫人心中一動,失聲道:「莫非……」

劉欽哈哈一笑,神神秘秘地道:「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不錯,就是東邊的行宮。」

「可是那裡已經廢棄多年,怕是不能住人了罷?」

「自孝武皇帝巡遊時住過一次之後,那裡確實已經廢棄百餘年了,不過據附近的百姓們說,那裡確是一個好地方,周圍林翠鳥鳴,光照明媚,時有仙氣籠罩,最近還有傳言說——行宮附近有雙鳳來儀,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那裡的環境絕對錯不了,因為我前些日子有些好奇,特意去查看了一下。」

樊夫人見夫君說得興緻盎然,不願掃他的興,就試著挪動了下身子,似乎並無大礙。

劉欽忙來扶她,問道:「感覺如何?當心吶,慢點……」

說也奇怪,經夫君這麼一說,樊夫人也頓覺心情愉悅煩惱盡去,就連肚子也不痛了。劉欽大喜,連忙吩咐下去,派人打掃行宮。

劉欽平日里威望頗高,打掃行宮的事吩咐下去之後,大家競相效勞,就連值宿的差役也爭著去幹活。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眾人便將殿屋收拾得乾乾淨淨,並在屋內生起了數盆炭火,卧榻上已鋪了厚厚的被褥,寬敞的殿屋既乾淨又明亮,暖烘烘的十分舒適。

季達彪悍的身影立於殿外,把守著殿門,活像一名不怒而威的神將。劉黃和劉縯兩姐弟也死纏硬磨的跟了過來,劉元和劉洛兩姐弟較溫順,則留在官舍由荷嬸照看。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劉欽終於放下心來。

將及半夜,似有一道赤光從天而降籠罩卧榻,殿內之人正感詫異之際,樊夫人忽覺身體有異,呻吟了一聲。王媽趕緊過去查看,不一會便回頭對大家道:「夫人馬上要生了,趕緊準備。」婢女遞上早已準備好的熱水濕布,其他人等都退了出去。

過不多時,行宮內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響亮有力的啼聲猶如鳳鳴鶴唳,在深夜中向遠方悠悠飄蕩,經久不息。

王媽一看是個男嬰,她隱約瞧見嬰兒的身上似有一層紅光籠罩,就連卧榻周圍都是一片紫氣氤氳的景象。正驚異間,劉欽等人走了進來,她忙嚷道:「哎呀可不得了啊,這個孩子一定貴不可言吶,出生時竟有霞光籠罩。」指了指卧榻,又道:「你們看,還有一團紫色的霧氣,真是大吉大利,恭喜劉縣令啊……恭喜……」

劉欽心中有數,他之前確是瞧見有赤光從天而降,雖稍瞬即逝,但十分真切,此刻滿屋瑞氣縈繞,看來還真的應了自己的預感,不過貴不可言之類的話可不能亂說,趕緊打斷王媽的話道:「哪裡有什麼光啊霧啊的?我看是炭火的光給照的。」也不待王媽再說,客套幾句后便讓人打賞了她一袋銅錢,連夜派人送她回去了。

喜得愛子,劉欽和樊夫人自是喜不自禁,二人感嘆著之前的辛苦總算得到了回報。大殿內,劉黃和劉縯正歡呼雀躍,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愜意。

後來,據附近的居民回憶,到了後半夜,大殿內又起了很大的動靜,似乎有些特別的事情發生。事後,一些好奇的人問起劉縣令家人,大家都說一切照常,沒再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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