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第89章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讀畢祭文,黃巢放聲大哭,極其痛切,情動三軍,無不下淚,一時之間,慟哭之聲響徹在嶺南的天地之間。

只見愁雲怨霧之中,隱隱有數十萬的鬼魂,被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在前引路,都奔了酆都城而去。

……

土葬一向是中原人的傳統習俗,入土為安的觀念深深紮根在他們的心中,而火葬則通常被認為與蠻夷相連繫。

義軍中多數是中原一帶的人,他們跟嶺南本土人不一樣,對土葬非常推崇,有著樸素的情感。他們看著自己的兄弟被推進煙囪,化作一堆灰,心中很是難受,更激發了對家鄉的思念之情。

祭奠儀式舉行之後,黃巢心中還是堵著一個疙瘩,義軍弟兄的想法也有所了解。這天傍晚,黃巢在府中覺得難受,就信步走出了節度使府,走到了義軍的軍營中。

黃巢穿的便裝,把守軍營的門軍就要上前阻攔,走進跟前,發現是南越王,急忙單腿跪倒行禮,說道:「黃王,我這就稟報張歸弁將軍,前來迎接你。」

黃巢擺了擺手,說道:「誰也不要驚動。我隨便走走就好。」

黃巢邁步走進軍營,見義軍們都還在忙著給死去的弟兄辦喪事,認領骨灰盒、準備牌位等。

前面有幾個義軍正圍著一起為死去的兄弟燒紙,其中有個人,像是為首的大哥,邊撥炭火盆的燒紙邊說:「張順、董新、王德順、王二狗等兄弟,我們都是一個村的,一同出來討飯,後來又跟著黃王起兵,大仗小仗不知道打了多少,都命硬活了下來,沒想到這次生病竟病死了,死在了離家鄉萬里的地方,還一把火燒了,也不知道你的魂魄能不能回到家鄉……」

話沒說完,幾個男子漢痛哭起來。黃巢聽了也落下淚來。

其中一個人說道:「弟兄們,我們去跟黃王說,打回中原我們的老家去吧。在這裡,死後還要被燒,到時候鬼魂連家都找不到,成了他鄉的孤魂野鬼。再說這嶺南又有什麼好,不過是比較富罷了,這裡瘴氣太重,文化上哪像我們孔孟之鄉,全不知道禮儀,生活習俗也很不習慣。」

其他人也說:「就是!就是!去跟黃王建議去吧。」

那個為首的大哥忙止住大家,說道:「誰不知道家鄉好。黃王也是我們曹州人。只是在中原待不下去,黃王才帶我們到的嶺南。現在北方都是重兵,回去還不是送死。」

有人說:「即便是死,我也願死的離家近一些,到時候鬼魂也能找得到家門。」

眾人議論紛紛。

黃巢心中頗有感觸,又在其他軍營走了走,聽到了很多類似的話。

……

第二天,黃巢召集擴大會議,除了尚讓、孟絕海、鄧天王、葛從周、柴存外,中等的將領一百餘人也都參會。皮日休、崔璆、傳能等四個和尚也在其中。

黃巢說:「今天只有一個議題,就是要繼續留在嶺南,還是要北伐,打回中原!」

眾將面面相覷。都在想,之前定的戰略就是永鎮南海,自封南越王,所以沒人敢提北伐的事。

張歸霸是葛從周手下第一員大將,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替我手下的弟兄們說一句:大家都想北伐,回到家鄉!」

這句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多將領也七嘴八舌一起附和:「我們想回家!」「寧願死在疆場,也不遠死的不明不白!」「受夠了嶺南這個鬼天氣。」「聽不懂嶺南人的鳥語。」

黃巢等眾將意見發表差不多了,這才擺了擺手,眾將都不在說話。

黃巢又問那幾個大將領:「眾位賢弟,你們的意見如何?」

葛從周說:「我也贊成北伐。」

柴存想了想,說:「我也贊成。」

鄧天王說:「我也想還是回到北方好!不過我聽從大哥的想法。」

孟絕海是嶺南人,說道:「我們在北上衝突無路,在南下的。不妨在嶺南養精蓄銳,再行北伐。」

尚讓最有智謀,說道:「大哥,我覺得我們現在勢成騎虎了。嶺南雖有地理,天高皇帝遠,有很富庶,但沒有天時,多有瘴氣,且易發瘟疫;最主要的是缺了人和,弟兄們都是北方人,不願再嶺南待著。所以從這方面看,還是北伐的好。

「但是,北伐又談話容易。我們本來就是在中原占不到好處才南下的。如今且不說回到中原后,能不能戰勝,先說李唐給我們設下的這台封鎖線:廣陵高駢、信州張潾,我們曾與他們交手,未曾佔到便宜;荊南節度使王鐸、湖南觀察使李係、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江西招討使曹全晸、浙西節度使周寶,這些人都是李唐的幹將,握有重兵。」

聽眾將說完,黃巢大聲說道:「正如尚讓賢弟所說,如今我們在嶺南已無天時和人和,所以我決定:北伐!」

眾將聽了,大多是歡欣鼓舞,尚讓、孟絕海等人心存疑慮。科源小說www.kybook.com

黃巢又說:「至於如何北伐。決不能衝動行事。我們北邊不見有五嶺天險阻擋,就是李唐對我們的封鎖鏈也確實不容小覷!我們必須出奇兵才有生機。至於如何北伐,要仔細商討后才能定奪。眾位先回去做好北伐的準備,具體北伐日期,須等待軍令。」

五嶺即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合稱為南嶺。嶺南地名的由來即是五嶺以南之意。五嶺把兩廣與中原隔開,是一道天險。

眾位小將領回去。黃巢將尚讓等五人留下,說道:「如今人心思歸,所以我才決定北伐,以安軍心。北伐之策,還需要我們細細商量。這段時間,有件事各位賢弟要仔細地方。據我所知,嶺南也有反對我義軍的武裝,一直想效仿福建九龍軍來偷襲我義軍。如今我義軍已決定北伐,恐怕這些人會趁機舉事,不可不防。」

黃巢所略一點不差,嶺南一帶除了劉知謙外,還有鄭續、謝肇、陳瓖等武裝在暗中蓄積力量,蠢蠢欲動。

幾人對著地圖,商量了一夜。

尚讓說道:「這幾路官軍從東到西,擺的是一字長蛇陣的陣勢,把我們北上的路封的死死的,而且最怕我們打其中一路,其他幾路都會圍上了。就好比打了蛇頭,蛇尾會圍上來;打了蛇尾,舌頭為圍上來;打中間,蛇頭蛇尾都會圍過來。」

黃巢分析說:「這幾路官軍,雖然都是眾兵強將,但多是自保的,如果用些計策,他們之間應該不會互相照應。如今這幾路軍中,高駢、張潾、曹全晸,我們都曾會過,難以制勝;王鐸雖然是縮頭烏龜,他是丞相挂帥,手下都是精銳;劉巨容據說會葯書邪法;周寶與高駢兄弟相稱,高駢不是坐視他的安危;李係是名將之後,不知道真實本領如何。」

鄧天王說:「名將之後,不見得就厲害。大哥可還記得鄆州的天平軍節度使薛崇,自稱薛仁貴的後代,卻沒有敵我三個回合。」

黃巢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只是李係前面有王鐸,也不易攻打。」

幾人商量了一夜,也沒有商量出好的戰術來。聽外面鼓打二更,也已深了,黃巢說道:「眾位賢弟,今天先商量到此吧。」幾人回去休息。

黃巢一直想著北伐的事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起來,隨手拿了本書來看,拿到手上,發現是本《論語》。

黃巢讀了起來,正看到《公冶長第五》這一篇,公冶長因為聽得懂鳥語,結果陰長陽錯,被抓進來監獄,但是孔夫子能識賢,斷定公冶長雖在監獄,並沒有罪過,就把公冶長招為了女婿。

黃巢讀到此處,會心一笑,煩惱暫時拋在了腦後,又往下看:「子曰:『道不行,……』」

黃巢嘆道:「原來孔聖人也有跟我一樣的時候,都是道不行,無路可走。」

再往下看:「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黃巢反覆吟誦:「乘桴浮於海。乘桴浮於海。乘桴浮於海。」

黃巢急忙拿燈到地圖前觀看,大喜過望,說道:「有北伐的戰術了!」

第二天一早,黃巢把尚讓、孟絕海叫來,指著地圖對二人說:「昨天我受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的啟發,陸路不通,我們可以走水路。南方水路縱橫,尤其是湖南境內有條湘江過境,很多州縣都是依水而建。這湘江的源頭就在嶺南的桂州。」

二人仔細看了看地圖,喜道:「大哥這一策真是撥雲見日。」

黃巢說道:「還需實地探勘下才好。二位賢弟,隨我去趟桂州。」

義軍在桂州駐紮的,是劉漢宏,還有他的弟弟劉漢宥,聽說黃巢到了,慌忙出去迎接。

黃巢開門見山問道:「漢宏,你在此地駐紮,可曾鍛煉水兵?」

劉漢宏聞聽,就是一愣,說道:「小將沒有接到過黃王的將令,所以從未練過水軍。」

黃巢嘆了口氣,說道:「這樣不怪你,之前確實沒有想過練水軍。你這裡可有船?」

劉漢宏說:「這個卻有。桂州官府的船,豪強大戶的船都被我們收了,大小有一百艘左右。」

黃巢問:「可乘坐多少人?」

劉漢宏說:「大的能做四五十人,小的只能做三四個人。這一百艘頂多也只能坐兩千人左右。」

黃巢心想:「義軍有三十萬人,船只能做兩千,真是九牛一毛,杯水車薪。」

黃巢又問:「桂州可有坐船的老工匠,叫幾個過來。」

劉漢宏急忙派人到城中找了五六個老工匠。黃巢問道:「眾位師傅,我要打造若干艘戰船,需要能坐得下三十萬人,不知道需要多少條船,這些船多久能夠造好。」

為首的一個老工匠回答說:「稟黃王,假設木材都夠,人手都足的情況下,這些戰船打造出來,至少需要三年時間。」

黃巢聽了,心中一涼:「道不行,看來水路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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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修殘唐演義之賦菊花巨天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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