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韁大戰
仕途捷徑無過賊,上將奇謀只是招。
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欲得富,趕著行在賣酒醋。
——宋代庄季裕《雞肋編》
且說黃巢帶兵攻打黃州,兵臨城下,攻打了一天,未曾攻下,第二日又打,見城中衝出一隊人馬,為首三個人,上垂手武將打扮,是黃州城守將;下垂手是個和尚,手中拿著幾枝楊柳;正中間一位英雄最是顯眼,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英姿倜儻,只見他:
頭戴束髮紫金冠,神武英俊芙蓉面;
亮銀鎧嵌龍鱗片,紅袍繡花真鮮艷;
坐下玉驄如閃電,金槍驚人魂魄散;
好似臨潼鬥寶伍明府,赤壁周郎又出現。
書中交代,此人名叫鍾傳,並不是城中守將,乃是江西撫州的地方豪強,不事農桑,以負販自業,勇毅聞於鄉里,有人勸其為盜必大顯,鍾傳以笑置之。
鍾傳曾經有次打獵,醉遇虎,與斗,虎搏其肩,而鍾傳也抓住虎腰不放,僵持許久,只等到有人來,將虎殺死。鍾傳悔之,經常告誡晚輩說:「士處世貴智謀,勿效吾暴虎也。」因此人稱暴虎鍾傳(《毛詩序》中說:「暴虎,空手以搏之。」)。
鍾傳此時正在黃州,刺史和守將聽聞,將他請來退賊。
柳彥璋原是黃巢鹽鋪的夥計,後來與尚君長等一同隨王仙芝起義,此次跟隨黃巢出征。
柳彥璋向黃巢請令說:「大哥,讓小弟去會他一陣。」
黃巢點頭,柳彥璋催動青鬃馬,手中使金背砍山刀,與鍾傳互報名姓,戰在一處,大約十餘合,柳彥璋刀法開始慌亂,鄧天王催動駱駝大的烏騅馬替下彥璋。
天王與鍾傳互通姓名,斗在一處,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雲中龍遇到霧中龍,約戰百餘合,不分勝負。
黃巢心中讚歎:「真虎將也。」恐鄧天王有失,命人鳴金(金即銅鑼)。軍中令如山,聞鼓必進,聞金必退。
鄧天王回陣,興高采烈,對黃巢說:「大哥,我好久沒有戰的那麼痛快了,容我與這鐘傳戰到底可好。」
黃巢說:「賢弟小心。」
天王說:「大哥放心。」略微歇馬片刻,又到陣前討戰,鍾傳應戰,又鬥了百餘合,兩人反而精神倍增。
眼看天色已晚,黃巢又令鳴金,對鄧天王說:「賢弟,明日再戰吧。」鄧天王殺得興起,堅持要請戰。
鍾傳略歇了歇,再出陣前,大叫道:「鄧天王,敢夜戰嗎?」鄧天王應聲而出。
兩軍吶喊,點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二人又到一起鏖戰,直殺到半夜子時,依然未分勝負。
黃巢又令鳴金,親到陣前,提槍在兩人中間,說:「二位,你們精神,你們的戰馬也睏乏了,兩軍弟兄也站的累了。今日且戰到此吧。」鄧天王和鍾傳又約了明日辰時再戰。雙方各自回兵休息。
第二日升帳,蓋洪稟報說:「昨夜鄧大哥回去,因熱血沸騰,卸去盔甲,連飲三杯冷酒,忽然倒地,渾身發燙,不省人事,軍醫說是中了『卸甲風』。」卸甲風是人大汗之後,腠里不固,風邪易侵,拘束經絡,使筋脈拘急,氣血不通所致。黃巢命蓋洪好生照看鄧天王,自領大隊到了黃州城前,見鍾傳早已列下陣勢。
孟絕海請令出戰,黃巢允許。
孟絕海催動追風馬到了陣前,說:「鍾壯士,我的賢弟鄧天王得了卸甲風,不能如約,我來替他。」
鍾傳見孟絕海威風不弱於鄧天王,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二人刀槍並舉,戰了不到兩個回合,孟絕海將馬圈出,對鍾傳說道:「鍾壯士昨日戰了一天一夜,依然英勇,孟某佩服。但看你的玉驄馬卻有些遲緩,孟某不願乘人之危,你不妨回去好好休息一日,明天再戰。」撥馬返回。
黃巢和鍾傳都贊成孟絕海真英雄也。
次日,孟鍾二人戰了百餘合,依然不分勝負,孟絕海說:「你我久戰不能決出雌雄,耗費兩軍時日。鍾壯士可敢與我結韁大戰。」
鍾傳說:「甚妙甚妙,某家也正有此意。」
古時馬戰,都是兩馬相對衝出,兩馬交錯之時交戰。將兩匹戰馬的韁繩系在一起,兩馬衝突頻率加快,回合也就加快,稱作結僵大戰,最為兇險,稍有疏忽便會喪命,甚至兩敗俱傷。
孟鍾二人將追風馬和玉驄馬的韁繩系在一起,交起手來,真是人與人戰,馬與馬斗,走馬燈一般,看的人眼花繚亂,兩陣上軍士看的目瞪口呆,忘記了擂鼓吶喊,世界突然安靜,只有刀槍撞擊聲和馬蹄聲。
眼看著太陽偏西,二人鬥了足足有三百回合,馬韁繩被掙斷。兩匹馬各跑回本陣,俯而噴,仰而鳴,聲震於天。
玉驄馬歇息片刻,鍾傳又想衝上前,旁邊和尚上前道:「鍾施主請回,這些賊寇交由貧僧處置吧。」這和尚長得
凜凜孤風世所稀,碧眸炯炯電光輝。勾股書庫www.gougushu.com
毒手慣曾烹佛祖,洪爐常用大鉗鎚。
了身皆空卻不空,月在水中偏不觀。
雲天萬里不寂滅,江海可閑偏不閑。
一個叫陣兵喊道:「呔!爾等草賊聽真,我家佛爺讓我告訴爾等,到了酆都城地藏王菩薩處只說是上藍老佛度化你們的便可,省的你們死還不知死在誰手。」
黃巢等還在納悶,只聽得上藍和尚口口念念有詞,突然大喊一聲「吽」,陡然颳起一陣狂風,只見這風:
無影又無蹤,卷揚花,西復東,刮的山歪河水涌,刮的天日影無蹤,刮的義軍兄弟站不穩眼難睜,真是十人見了九人驚的好大風。
這和尚拿過楊柳枝,又念念說道:「但看佛家法不空,柳葉堪作打槌鍾。」幾把柳葉撒出,變成狼蟲虎豹,夜叉修羅、八部天龍等,鬼哭狼嚎著沖向義軍。
義軍陡然大亂,驚惶無措,自相踐踏,死傷無算。黃巢也大驚,慌忙傳令撤退,可惜已不能令行禁止。
黃巢兩眼也難睜開,忽聽得身邊傳善和尚喊道:「主公,這和尚使的是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妖法,我似乎聽到你肋下有聲,不妨試試你的廣古喪門劍吧。」
黃巢果然覺得肋下寶劍振振有聲,遂抽出寶劍,如同手電筒一般。黃巢微睜二目,見上藍和尚正在閉眼念咒,黃巢催動黃驃馬到了和尚跟前,手起劍落,一顆光禿禿的人頭落地,霎時間風住聲息,狼蟲虎豹變作柳葉鋪了一地。
黃巢大喊:「弟兄們,妖僧已被我斬,隨我殺進城中。」
迎頭正遇鍾傳,二人戰在一處,一則黃巢武藝本就略高一籌,二則鍾傳結僵大戰體力消耗很大,三則義軍破了妖法,哀兵士氣正盛,所以鬥了十餘回合,黃巢螣蛇槍的槍鉤將鍾傳大腿挑破,挑下大腿肉足有一斤,鮮血淋漓。
鍾傳落荒而逃,回到了江西。後來鍾傳以地方武裝鎮壓農民起義,被加封為江西觀察使兼團練使、鎮南軍節度使,封南平王,人稱暴虎鍾陵王,割據江西近三十年。此是后話,自有交代。
義軍殺進城去,將黃州官吏一個不留,盡皆殺死,血流成河。黃巢在城中略作休整,繼續帶兵朝蘄州進發。
到了蘄州,見王仙芝營中有很多宦官,很是納悶,正好遇到尚讓。尚讓將朝廷招安王仙芝的話說了一遍,黃巢大怒,這才帶了孟絕海進了仙芝大營。
……
黃巢怒沖沖闖進大營,一把奪過詔書,看上面只封了仙芝一人。
黃巢怒道:「當初咱們與明公(舊時對軍閥的尊稱)共立大誓,橫行天下。今明公輕信裴渥遊說,獨取美官而罷,使部下五千餘眾,何所歸向?」遂將招數扯碎,扔在了仙芝臉上,仙芝躲避不及,砸在左額上,色青且紅。
仙芝見黃巢那邊將領都怒目橫眉,很是不滿,還好鄧天王卸甲風沒有痊癒,未曾到此,否則一場火併難以避免;自己手下尚君長、葛從周、柴存等人也未曾徵求過他們意願,也沒有極力維護仙芝之意。
王仙芝說:「賢弟且息怒,也是我一時糊塗。」座中王鐐等聽了此話,不禁戰慄,孟絕海、尚讓等上前將王鐐、裴渥、還有傳旨太監盡皆殺死。
黃巢余怒未息,對仙芝說道:「明公,我願分一支人馬,自去滅唐。」
又對眾頭領說:「眾位弟兄,有願隨我黃巢滅唐的嗎?」很多弟兄響應。
仙芝見事已至此,難以挽回,也只得順水推舟。於是義軍分為兩路:一翼軍有五萬人,從王仙芝大掠蘄州;一翼軍三萬人,由黃巢率領。
孟絕海、鄧天王等自然跟隨黃巢,尚君長、尚讓、柳彥璋、柳彥隨、畢師鐸等鹽鋪夥計隨了王仙芝,尚君長命尚讓傳話給黃巢說:「義軍暫時先分為兩家,相信不久之後仍會會師一家。我等本從王仙芝起義,半路棄之不義。另外,我們在他處,日後合兵也好轉圜。」黃巢知道尚君長素有謀略,深知他意。
王仙芝憋了一口惡氣,帶人馬血洗了蘄州,暫且擱下不表。
黃巢又令傳善傳真做了幾面大纛旗,令四個和尚扛著,傳善扛的是「馬前英勇三千卒」,傳真扛的是「直取唐家四百州!」,傳能扛的是「衝天太保大將軍」,傳亮扛的是一面大大的「黃」字。
黃巢帶隊由東線北上,一路上攻城破縣,殺貪官除惡霸,多餘財務散給貧困百姓,百姓紛紛加入義軍。
這一日,義軍隊伍浩浩蕩蕩到了鄆州(今山東東平縣),這鄆州乃是天平軍駐紮之地。
鄆州城四門緊閉,黃巢正要命人攻城,只見城門大開,從裡面衝出五千餘名軍兵,列了個二龍出水陣,從裡面飛馬衝出數十員戰將,最後衝出一匹白龍馬,上坐威風凜凜一員將。只見他:
頭上三叉冠,頂一團瑞雪;身上鑌鐵甲,披千點寒霜。素羅袍光射太陽,銀花帶色欺明月。坐下騎一匹征馬宛玉獸,手中掄一枝寒戟銀蛟。背後大纛旗上綉著斗大的「薛」字。
黃巢看這員將真是威風,於是上前搭話,問到:「呔!對面唐將你是何人?」
唐將驕傲答道:「我世居山西絳州龍門縣,贖個罪說,我祖上乃是平遼王白袍薛仁貴,我是他的五代玄孫,天平軍節度使薛崇是也。」
黃巢心中想:「原來是名將的後代,俗話說將門出虎子,看來這鄆州城又要是一場鏖戰。」
究竟這鄆州城能否打下,且看下文分解。
牧龍子言:這回書主要敘述打黃州和蘄州分兵的故事。
關於鍾傳打虎的故事,《太平廣記》中曾詳細記載,錄入在此。
江西鍾傳,本豫章人,少倜儻,以勇毅聞於鄉里。不事農業,恆好射獵。熊鹿野獸,遇之者無不獲焉。一日,有親屬酒食相會,傅素能一飲。是日大醉。唯一小僕侍行,比暮方歸。去家二三里,溪谷深遂,有虎黑文青質,額毛圓白,眈眈然自中林而出。百步之外,顧望前來。僕夫見而股慄,謂傳曰:「速登大樹,以逃生命。」傳時酒力方盛,膽氣彌粗。即以僕人所持白梃,山立而拒之。虎即直搏傳,傳亦左右跳躍,揮杖擊之。虎又俯伏,傳亦蹲踞。須臾,復相拿攫。如此者數四。虎之前足,搭傳之肩,傳即以兩手抱虎之項,良久。虎之勢無以用其爪牙,傳之勇無以展其心計。兩相擎據,而僕夫但號呼與其側。其家人怪日晏未歸,仗劍而迎之。及見相捍,即揮刃前斫。虎腰既折,傳乃免焉。數歲后,江南擾亂,群盜四集,傳以斗虎之名,為眾所服,推為酋長,竟登戎帥之任,節制鐘陵。鎮撫一方,澄清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