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月朗星稀，孤夜潛行殘燭祭爹娘

拓跋勇拉著楚俊昊向涼亭外一片空草地走去，那邊已經聚集了兩撥人，不下百人。拓跋勇拿出自己的腰牌，說道：「來，看看我們的腰牌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楚俊昊這才回過神來，拿起自己的腰牌看去。只見腰牌碧綠如水，觸手光滑無比，一股冰冰涼的感覺。腰牌為圓形，一面刻有啟天宗三個字，三個字凹進去些許，字的周圍隱約有許多山峰，像長出來的，又像畫上去，更像是在玉石的內部。伸手摸過去，卻是光溜溜的。另一面，寫著自己的名子：楚俊昊。一旁赫然有個人影，粗布麻衣，正是自己。

拓跋勇瞥眼看過來，又看看自己的，傻呼呼說道：「我識不了幾個字，好像沒啥不同的。嗯……也就是這幾根繩不同。我有三根，你的只有一根，其他的好像都一樣啊。」原來，拓跋勇的腰牌是由三根青色的小繩固定后，再連接到一根主繩上。而楚俊昊的腰牌卻只有單獨的一條灰色小繩。

這卻是啟天宗用來區分弟子身份的，一根小繩子代表入門雜役弟子，兩根是外門普通弟子，三根則是內門弟子，四根就是內門精英，五根則為長老親傳弟子。

楚俊昊也忍不住看了看拓跋勇手中把玩的腰牌，雖然只瞥眼看了下，卻看的分明，拓跋勇三個字旁邊的人影，身形高大魁梧，且是青衣長衫打扮。

黃昏將至，天空慢慢暗了下來。楚俊昊站在山坡上，死死盯著鐵竹林方向，心中波濤起伏，各種思緒紛至沓來。一旁，拓跋勇一臉兇狠的樣子與幾個少年爭辯著。卻是那幾個少年見楚俊昊小小年紀身背寶劍，想強行借來一觀，被拓跋勇攔了下來，雙方發生口角。

天空中幾道霞光射來，又是幾位道士打扮的年輕人落到涼亭外，與先前的幾位打過招呼，原來他們是來交接的。

先前的張、王兩人與亭中兩人一同來到大家跟前。張姓道士率先說道：「大家排好隊，跟著我們一起回宗。路途遙遠，你們最好跟緊嘍，可別走丟了啊。這荒山夜嶺的，吃人的野獸也多了。」

整頓好隊伍，張姓道士在前領路，王姓道士在隊伍後面壓隊，另外兩人一左一右御劍慢慢飛行，於半空中保護著隊伍。

楚俊昊渾渾噩噩的墜在隊伍後面，小胖子拓跋勇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隊伍翻過兩座小山，天空中已經是月朗星稀，在山林中卻是伸手不見五指。

啟天宗卻是為了鍛煉剛入門弟子，也算是一個簡單的測試，並不像宋長老那樣直接攜帶弟子飛行。而是徒步攀爬，測試各新人的膽色和毅力。如是，到啟天宗宗門大山之前的幾十里山路，讓這些少年花了好些天趕路，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第三座山頭明顯要比前面兩座山丘陡峭，大一點的孩子已經做了好些個火把分給大家。楚俊昊與拓跋勇兩人相互幫助，才磕磕絆絆爬到了山頂。待到眾人都爬上山頂，找了處平坦的地方，四仰八叉的躺地上休息。

張姓道士隨手丟下兩頭小型凶獸的屍身，吩咐幾個弟子生火烤肉，今夜便暫時在山頂露宿。拓跋勇自告奮勇，上前將凶獸開膛破肚，除去內臟，抹了油鹽調料架在火上烤。

楚俊昊獨自靠在一棵大樹下，始終眼望來路，對其他的不管不顧。取過包袱，找出娘親準備好的乾糧，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看著包裹中的其他物件，愣愣出神。包裹中除了乾糧外，還有三冊書籍，一本是爹爹的劍經，另外兩本則是娘親的醫經和毒經。另外還有一個小木盒，裡面是娘的一套銀針。還有許多小的瓶瓶罐罐，都是一些療傷葯和毒藥之類的。

拓跋勇提著一條凶獸大腿，樂呵呵的跑到了過來，大大咧咧道：「來，嘗嘗我的手藝。」隨手一刀割下兩塊肉，把剩下的整個遞給楚俊昊。一邊大口嚼著，一邊不忘吹噓：「說真的，我打小跟著爺爺打獵。不是我吹，烤肉這手絕活絕對讓神仙都忍不住流口水。哎，可惜我爺爺不在跟前。我爺爺弄的更好吃，他總是就著喝幾口燒刀子酒。說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叫痛快。可是他不讓我喝……」

拓跋勇磨著楚俊昊高談闊論了半個時辰。待得大家都吃喝完畢，啟天宗弟子命令大家將四周點上許多火堆，讓眾人各自圍著火堆自行休息，待天明再行趕路。

深夜靜悄悄，楚俊昊依舊獨自在一處休息。大概一個半時辰過去后，他忽然睜開眼睛，四處張望。見大家都沉沉睡去，連啟天宗的四位道人也都緊閉著眼打坐。這才慢慢起身，摸出寶劍，背上包袱，向山下來路摸過去。

剛走到山邊，忽然從身後躥出來一個人影，拽住了自己。楚俊昊大驚，險些拔劍出手，回頭一看發現是拓跋勇，這才鬆口氣。楚俊昊忍不住低聲怒道：「你想幹什麼？」

拓跋勇示意他小聲，輕輕問道：「你想回去幫你爹娘？你不要這登仙機緣了嗎？」

楚俊昊一陣沉默，憂傷的答道：「恐怕我爹娘已經凶多吉少，我爹娘生死不知，我還要這什麼登仙機緣？」不想再停留，轉身欲走。

「等等……我也很敬重楚大俠為人，我想、我想陪你一起去。」拓跋勇猶豫再三，還是出口說道。

楚俊昊甚為驚訝，也頗為感動，小聲回道：「多謝！我此番折返回去，乃是盡為人子的一點孝道，不惜豁出這條小命。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是沒必要搭上你的性命。」準備躡手躡腳、悄悄下山，卻又被拓跋勇拉住。

小胖子回頭看了眼，從懷裡摸出一個火摺子和半截蠟燭塞到楚俊昊手中，又從身後摸出一個熄滅的火把。悄聲說道：「等走遠一點再把火把點著……好好活著，記得以後有事可以來找我。保重！」

楚俊昊道聲謝，拔劍在手，尋著自己來時留作的些微記號下山而去。山路崎嶇難行，又因雨天過後濕滑異常，一路上跌跌撞撞，跌倒翻滾好幾次后總算有驚無險。待下得山來，全身衣衫滿是泥濘，更是破損了好幾道口子，手足額頭上也是擦傷了好幾處。尋了一處低洼積水的地方，簡單休整一二，這才點了火把繼續趕路。

黎明時分，天蒙蒙亮。楚俊昊已經爬上了啟天宗招收弟子的那座山的山頂，看著山下面一堆堆人群，只得選了個方向繞道而行。

將近一個時辰后，楚俊昊終於來到了鐵竹林旁邊，稍作休息，簡單吃食。打開包袱翻出些瓶瓶罐罐，選了一瓶傷葯一瓶解毒丸塞入懷中，另外選了一瓶藥粉在全身塗抹了一遍。又打坐片刻，將精氣神恢復到最佳狀態，這才一手持劍一手舉了火把，踏步進入鐵竹林。

天已經大亮，鐵竹林中卻是煙霧繚繞。楚俊昊拿著火把探路，小心翼翼辨識著方向。好在是白天，蛇蟲之類的都不見了蹤影，唯一讓他沒辦法的，是那些煙霧及濃的瘴氣，一旦遇上，只能繞過。倒也遇到過幾次小野獸，好在是體型不大，類似於狼犬。楚俊昊憑著手中利劍，以及跟爹娘學的幾招三腳貓功夫，頗費了些功夫。

繞行了一個大圈，終於在正午時分看到了一大片倒下的鐵竹，知道這是父母與那人打鬥的地方。不管腹中飢餓，小心翼翼上前查看，辨別了方向，尋著打鬥的痕迹追了下去。

前行片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飄來，楚俊昊一個機靈，握劍的手緊了緊，快步尋了過去。入眼一片血地，碎肉沫到處可見，楚俊昊登時一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好不容易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發現那些血肉都是馬身上的。想到娘最後是騎馬進的鐵竹林，心中又是一緊，暗道糟糕，忍不住扯開嗓子喊著爹娘，四處尋找。

又往前走了一段，赫然發現半截屍體，從腰間自左向右斜向上被利器斬斷，腸子散落一地，胸腹以上部位不知所蹤。楚俊昊一陣噁心欲吐，眼見那瘦小殘肢的衣服顏色，正和那小姑娘錢文婷身上的一模一樣，便知道錢文婷主僕二人已經慘遭殺害。心中又急又怒又有幾分害怕，提著劍四下尋找。錢文婷主僕二人被自家連累，身死不能復生，總要找全了她的屍身才行。找了一圈，總算在斜前方有所發現，一排密集的細小鐵竹後面，正是錢文婷的上半身，心臟等器官全都都散落在外面。

楚俊昊顧不上刺鼻的血腥味，驚呼一聲「娘」，直奔上前。一支成人的臂膀緊緊的摟著錢文婷，瞧得分明，正是自己娘親的，登時大哭起來。哭了一陣，又想起來，只見到娘的一支胳膊，興許娘還活著。又一抹眼淚，急急忙忙回到剛才的地方，接著往前尋找。

只見一路都是斷掉的竹枝竹葉，一條血線斷斷續續往前延伸。楚俊昊心中一緊，再也顧不得其他，慌忙追了過去。不一會兒，前方光亮大增，加緊幾步跑過去，眼前豁然開朗，方圓兩百步以內的鐵竹全部被夷為平地。中間一個大坑，宛如隕石墜地砸出來一般，足有兩人深。

楚俊昊眼見地上的血痕到此不見蹤跡，慌忙四顧，忽然發現大坑對面一棵粗鐵竹下，一人盤腿打坐，道士模樣，身背寶劍，不由的雙眼一縮，心臟突突突的跳。心中一沉，完了，爹娘肯定是沒法活了，那人十有八九就是殺害爹娘的兇手。心中又恨又怕，悲憤交加就想提劍上前，乘其不備一劍砍了他腦袋。奈何雙腿如灌了鉛，根本不聽使喚。一時不知所措，立在當地，咬牙切齒的死死盯盯那人。

那人正是李天鴻，殺死楚穆白夫婦后並沒有立即離去，反而是感應到一絲突破的契機。於是，就地打坐運功衝擊築基，只是良久未能成功。心中不免疑惑，難道這契機還不夠？當楚俊昊進入鐵柱林時，他便已經知道。心中不免想著，難道要我斬草除根才能心念暢達？可當他準備起身時，又想起當年，楚穆白放過自己的那一幕。一時間，矛盾重重，心中天人交戰，不知如何抉擇。

兩人一坐一站，都是紋絲不動，鐵竹林中一時靜的可怕。

楚俊昊嘴唇都咬出血來，極度緊張導致後背被汗水打濕，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估摸著已經三柱香過去了，也未曾見那人動一下，終於鼓足勇氣準備偷偷過去結果了他。剛抬起腳，那人眼睛忽然睜開，精芒一閃而過，一雙幽深的眸子盯著楚俊昊。楚俊昊被他這麼一看，登時沒來由後退了好幾步。

李天鴻冷冷的看著楚俊昊，道：「你走吧，今天放過你。記住，我名李天鴻！你若想報仇，來八方堂找我。」說罷，不再理會楚俊昊，又閉目修鍊。

須臾，只見李天鴻身上靈氣暴漲，衝天而起，氣勢磅礴駭人。楚俊昊知道他這是實力再次提升，心中一想，只道方才他是修鍊到關鍵時候無法他顧，才會不對自己下手。如今，他即將功行圓滿，焉能再放過自己？剛剛已經錯失良機，現在不能丟了自己性命，爹娘大仇未報……想到此，轉身就走，又來到錢文婷屍體附近，找了處稍微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只等李天鴻離去，再去找尋爹娘。

好在這附近盡然沒有野獸出沒，握著寶劍，小心翼翼躲藏著，等待著李天鴻離去。他卻是不知道，因為李天鴻身上放出來的氣勢，那些野獸之類的早嚇的跑遠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楚俊昊又困又乏之際，一道霞光嗖的一聲破空而去。楚俊昊一驚，直奔出去，來到大坑旁，就在附近找尋起來。

四處找尋了近半個時辰，也未曾找到關於爹娘的任何事物。失魂落魄的回到大坑旁，傻傻看著大坑，一股惡寒從腳底直往上冒，雙腿一軟坐倒在地。李天鴻自然是不會放過爹娘，而這裡顯然是最後打鬥的地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屍骨無存？楚俊昊不敢想象，就地滾到大坑中，在坑中到處尋找，雙手刨著沙土，卻不見一點一滴的血跡，更沒有人體殘肢、器官或者衣物、首飾等。

找了許久，楚俊昊心中悲涼，頹然坐在大坑中哭泣。一直哭到淚乾，方才一抹臉上淚痕，爬出大坑，來到錢文婷屍身旁邊。脫下外衣，將錢文婷兩段屍身裹了。又打開包袱，將爹娘留給自己的東西全揣到懷裡，用包袱把錢文婷散落在地上的內臟器官全部包起。抓起娘親的臂膀，背了錢文婷的屍身，艱難的一步步來到大坑旁。

在大坑的一側，尋了塊乾淨平整的地方，用寶劍刨了個半人深的坑，在裡面填滿枯枝敗葉，將錢文婷的屍身放了進去，又將娘親的胳膊也放了進去。取出火摺子，一把火燒將起來。

等火燒盡，已經入夜，一輪明月升起，幾點星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