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雙賊撞明月 一童借清風（2）

南山之上，陰冷的夜風忽然便變了味道。出手的二人都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南山雙秀拼盡全力，只在剎那間便帶起了猛烈的拳風。而四下樹上的鴉雀顯是受到了這狂風的驚嚇，二人的拳掌還未擊中王月君，就先只聽「嗚哇」之聲亂喊，一干鴉雀便爭先恐後的向著天邊逃去。

只是王月君畢竟不是閑鴉野雀，這南山雙秀的氣勢雖足，又如何能將她嚇退半分？只見她身子一轉，雲袖一卷，便是兩股清風分別向著來勢洶洶的二人迎了過去。

孫百變見王月君不閃不避，自己這一拳立即便要得手，本是心下一喜。豈知王月君卷過來的這股清風雖沒他拳風兇猛，卻用勁極為精巧。當這股微風從他身旁吹過之時，他本十分沉穩的身形，竟不自覺便被住另一邊一帶，這一拳便打在了王月君面前尺余之外的地方。

從另一面襲來的楚玉仙自然也是同樣的情形，然後便只聽「呯」的一聲，這一對師兄妹的右拳左掌，竟就在王月君的眼前拳掌相交。而他二人本是青梅竹馬，又同時拜在路峻達門下，這一下二人皆使出畢生之力，當然落了個「不分勝負」。

孫百變和楚玉仙愣了一愣，然後便立即明白這是王月君四兩撥千斤的巧勁使然。好在他二人畢竟也是一同經過不少大風大浪的「老江湖」了，他二人這下相交的拳掌均使出了全力，自也會有片刻的酥麻，無法立即便收將回來。但依他二人默契，竟不需商量，楚玉仙便五指一扣，握住了師兄的來拳，然後她再用力向外一帶，孫百變便借力轉了起來。

要知孫百變在這一轉之時非但不需在收回酥麻未消的右臂，就連左臂也一併抬了起來。何況他這一轉用上了二人合力，此時竟變得像是一股兇猛的旋風一般，要將接近的人全數逼退。

豈知王月君彷彿早就料到了南山雙秀會有如此的應變似的。方才壓根沒有乘勢追擊的她，此時只是在地上輕輕一蹬，便將身子側在一旁，然後竟鼓掌笑道：「孫公子不愧『百變』之名，在這緊要關頭，居然連小孩子的陀螺玩具也變得出來。」

原來這孫百變在拜師路峻達之前並不叫這個名字，他近年來才更名「百變」，當然是自詡功夫變化多端，比傳說中七十二變的孫大聖還要多上二十八變。而王月君這起先一句雖好似在稱孫百變厲害，但後面帶着笑意說出的這句「小孩子的陀螺玩具」，顯然只是在諷刺孫百變這百變的本事根本不入流而已。

要知方才孫百變與楚玉仙的全力一擊，卻被王月君以巧勁帶成「鷸蚌相爭」之勢，確實很難再用尋常方法來抵禦這位王漁翁的乘勢追擊。而孫百變借師妹之力使出的這旋風般的抵禦方法，也確實可算的上是應變巧妙。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師兄妹合二人之力，卻在第一招便落入需要「敗中求勝」的下風，被王月君戲稱為小孩子，卻也是難以辯駁的事情了。

這南山雙秀雖一直跟隨路峻達行商於西域與涼州之間，在江湖中並沒有多大的威望，卻好歹也是姑臧城最頂尖的人物。又如何受得了這種嘲弄？楚玉仙只待左臂酥麻感一消，便立即向著王月君又撲了過去，而孫百變也立即停下旋轉，緊緊的跟在楚玉仙的後方。

王月君微微一笑，原來方才她雖一招便要南山雙秀落於下風，但卻也一眼便能看出，這二人的師父路峻達不愧被稱為武威大雲寺數百年間的頭號人物，其傳授給南山雙秀的功夫之中果然有獨到的地方。加之這師兄妹如此默契，若二人相互掩護、穩紮穩打，王月君知自己縱不致落敗，其實也沒那麼容易佔得上風。但若二人還要動輒便使出全力，和自己拼快、拼巧、拼奇，那便是在以其之短、攻己之長了。

所以本不是愛耍嘴皮子之人的王月君，才故意說出了方才的譏諷嘲弄，好以激將法激得南山雙秀和自己拚命——此處畢竟是南山雙秀的地盤，她雖憑藉暗中偷襲制住了南山雙秀帶來的一干黑衣人，卻不知二人是否還有其他手下會找上門來。她若不能快些將二人一併制住，待這二人真再來了一群幫手，她就只有走為上策了。

……

王月君雖已在須臾間便看清了楚玉仙這足以開碑裂石的一掌的五處破綻，但當楚玉仙這掌當真擊到她的面前的時候，王月君才發現自己好像上當了。電子書坊www.txtinfo.com

這並不是楚玉仙的變招足以出乎她的意料，她還是輕鬆便能避開了楚玉仙這要命的一掌。但她有些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注意楚玉仙來掌的時候，方才好似緊跟在楚玉仙身後的孫百變，竟不知何時已退到十丈之外。

原來正如楚玉仙先前教訓孫百變的那樣，「真到了危急關頭，你該是連我也不顧，自己逃走才是」。

所以楚玉仙這回只是佯裝要和王月君拚命，其實只不過是想掩護師兄逃走罷了。

王月君嘆了口氣，不知怎麼身子便往後一飄，已完全退在了楚玉仙的掌風之外。然後她也不反擊，只是有些不解的問道：「楚姑娘，你這樣做，值得嗎？」

楚玉仙聽了王月君的問話，面上不禁露出了凄苦的笑意。但她顯是害怕王月君會憑藉其絕頂輕功掠過她而追擊她的師兄，於是她手卻並未停下，只是一面向著王月君接連擊去，一面又不禁自嘲道：「誰要我愛上了他呢？哪怕他做的事再大逆不道，哪怕他現在心裏裝的根本不是我，我也只能一錯再錯了。」

王月君也不禁苦笑了起來，原來孫百變雖然拋下楚玉仙，但和楚玉仙先前的教訓稍有不同的是，他並不是自己逃走的。

孫百變趁著這個楚玉仙拖住王月君的機會，竟先退進了南山小寨之中，顯是打算將讓楚玉仙已為之打翻過無數次醋罈子的鄭玉給一併帶走。

所以楚玉仙這回不但是在掩護自己的心上人，同時還掩護了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也算是王月君始料未及的一件事了。

「像你這種目中無人的『仙子』，只怕是不知道愛上凡人的滋味吧？」只見楚玉仙非但手中絲毫沒有慢下來，就連嘴上也像是要報復方才的譏嘲似的，反過來諷刺王月君說道。

王月君雖然輕鬆的避開楚玉仙這種只是為拖延時間的拚命招數，卻當然避不開楚玉仙口中的諷刺言語。只見她忽然笑了起來，也像是自嘲般的搖頭說道：「確實，好像是不知道呢。」

只見她說完這句，忽然身子一晃，竟一下便閃在了楚玉仙的身後。

楚玉仙吃了一驚，還想回身招架，但她方才為了讓孫百變帶着鄭玉逃走的那種拚命的打法，顯然已耗費了她大量功力。此時她縱能反應過來王月君是要反手切在她後頸的玉枕穴上，卻也已慢了半步。

「昔年我曾經遇上過一個讓我有些心動的男人，但還沒等我理清自己的心思，他便這樣死在了我的手上。」

這便是楚玉仙倒下之前，聽到王月君苦笑說出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