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弱

王瘦虎已經很久沒有洗澡，甚至很久沒有吃飽，渾身都是泥土，看起來就是一個流浪漢，可是他一走進鎮子，野狗都不敢叫了，鎮子裏原本就不多人一看見他的面容，也都立馬躲了起來！

王瘦虎的眼神施施然的從鎮子裏的房子上掃過，這鎮子並不大，富貴人家更少，但凡有點家財都已經去了更好的地方，沒看完一條街，他就找到了目標，那是殺豬的老黃家的房子，家財不算多，也肯定不算少！

他決定去老黃家收拾一下自己，他用來收拾自己的東西當然不是他的，可在他看來也不算是別人的，因為在他在這個地方，在這個小鎮，一品武夫的身份可以算得上是橫行一方。他在這個小鎮已經十多年，十多年的時間讓他對這個小鎮幾乎了如指掌。

王瘦虎在別人的廚房裏吃飯的時候，吃的是理所當然，吃的是平靜無比。就算是這個廚房的主人出現在他面前，他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甚至沒有半分不安。他甚至覺得，他能選在老黃家吃飯，簡直是在給老黃面子！

王瘦虎喜歡吃肉，他最喜歡吃是瘦肉，最苦的時候，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吃上骨頭，好點的時候，他最想的是就是吃上肉，什麼都肉行，那時候他就像之前在樹林中一樣，但凡是肉，他都愛吃，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王瘦虎喜歡吃的瘦肉，帶一點肥肉他都不吃。他發誓，如果有一天他能回到他的故鄉，他一定找一個好廚子，每天給他做肉吃，從早上遲到晚上。

可是他現在吃的，不僅是冷飯，還是肥肉瘦肉一起的肉，所以王瘦虎每次夾起一塊肉來的時候，都是先看一看，再用筷子將肥肉夾下去扔在地上。

廚房主人的眼皮跟着王瘦虎的筷子的動作一跳一跳的。

「老黃，看什麼看？不知道點火做飯嗎？沒見過我王瘦虎吃苦？」王瘦虎斜著脖子看着一邊的廚房主人開口：「老黃，是不是我吃點你家的肉讓你不高興了？」

王瘦虎直接跳起來一把抓住了老黃的脖子，把他壓在了牆上！

「是不是？」王瘦虎的眼睛死死盯着老黃的眼睛。看着老黃驚慌失措的滿頭大汗，他才慢慢鬆開手，讓老黃肥胖的身子順着牆軟倒在地上。

「不是就說嘛，是吧？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王瘦虎一臉和氣的微笑，雙手拉着老黃的衣領把他拉起來，還幫他拍拍灰塵：「我就知道老黃你是歡迎我來的，對吧？」

老黃點頭，一邊拿手擦著自己頭上的汗，一邊趕緊點火，開始給王瘦虎做飯。

「老黃，我聽說你閨女……」

王瘦虎還沒說下去，就看見老黃直接撲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淚水瞬間流了一臉。

「不是，老黃，我就是想說聽說你閨女生了個小子。你至於這樣嗎？」王瘦虎坐在那裏東倒西歪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樣。

老黃的臉上努力浮起幾分僵硬的微笑，眼中閃爍的害怕卻難以掩飾。

如果你不是真的見了王瘦虎的這個樣子，你肯定不會相信，那個在人面前低頭不敢多說話的老江湖，怎麼會在比他弱的人面前如此跋扈？

他看都不看這裏的主人一眼，慢條細理的繼續吃着飯，甚至還挑出不喜歡吃的青菜。一點都不着急。

而讓人既吃驚，又坦然的是，這裏的主人卻沒有半分的憤怒，有的只是滿頭大汗。

等到王瘦虎吃完，開始揉肚子，這裏的主人才鬆口氣彎下腰，他肥大的肚子努力收緊，可是依舊比王瘦虎的兩個都大。習慣盛氣凌人的臉上裝滿討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瘦虎。

王瘦虎沒有在意他的表情，就像是那些強人不在乎他的表情一樣，他看着自己雙手慢慢開口：「老黃，我在這柳鎮已經有十年了，我也好，我的人也好，一直在你這裏買肉吃。有沒有欠過你錢財不還？」

「沒有沒有！」賣豬肉的老黃馬上搖頭，一個勁的搖頭，雙手都豎起大拇指：「虎爺仁義！老黃我是一百個服氣。」

「我記得在你這裏買肉吃，十年來起碼有幾百兩銀子，這不少筆小錢。」王瘦虎笑笑：「我有沒有讓我的人搶過你的生意？有沒有找過你麻煩？有沒有試着我自己開個肉店？」

「沒有，沒有！」老黃頭上的汗終於少了幾點，語氣里也帶了幾分真切：「虎爺是真的仁義！真的仁義！」

「是不是仁義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在我來以前，老黃你已經開了幾十年的肉店。」王瘦虎臉上的笑意收起：「如果我要開肉店，那就是逼你去死，如果我要逼你去死，那你肯定要拿刀砍我。為什麼？因為沒有人甘心去死！」

「可是老黃，你知道嗎？我這次出去，差點沒命，裝的像只死狗一樣才能活着回來！」王瘦虎嘴角帶着微笑，眼神卻似乎是一把殺人的刀！

「有人要殺我！你說我該怎麼辦？我這麼仁義，我這麼寬容，可他們竟然這麼不講道理，這樣都要殺我！簡直是天理不容！你說是不？」王瘦虎扭著脖子看着老黃。

老黃用力點頭，再用力點頭！哪怕頭上一頭的大汗都不敢去擦一下的用力點頭！

老黃看着王瘦虎，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幾十年的經歷，他知道王瘦虎什麼意思，可是他這把年紀，又能說什麼呢？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拚命。」王瘦虎走到他身邊笑笑：「真的不會，因為我自己也不準備拚命，我只是想問問你，如果有人拿你全家的性命來威脅你，你還會因為我的仁義來站我這邊嗎？」

老黃滿頭大汗，不敢回答。

有時候沒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也能殺人全家的。」王瘦虎笑笑，看着老黃臉色慢慢變冷：「但我不想威脅你，老黃，我會在這柳鎮繼續過下去，我不會濫用我的名聲。現在我需要你告訴我，你會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王瘦虎是沒有威脅，可是老黃卻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十多年前就是靠着殺人在鎮里立足的，這些年來雖然很少動手，可是鎮里的那些混混都可以算是他的人！

「你想要我幹什麼？」老黃深吸口氣，看向王瘦虎。

王瘦虎笑了，他知道老黃沒得選，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有三個孫子兩個孫女一個外孫女，他怎麼可能不答應？就像他自己一樣，很多時候都沒得選！

「明天你送到猛虎堂的肉里，明天我會來看看，下點毒。」王瘦虎看着老黃慢慢開口，看着老黃慢慢變色的臉龐笑笑：「背叛我的人，我不會放過他們。」

老黃咽口唾沫，看着王瘦虎不知道該說什麼，猛虎堂是王瘦虎一手建立的，而據他所知，裏面至少有二十個人在。

二十條人命！

老黃只感覺自己全身發抖！

可是他沒得選，就像是王瘦虎一樣！

王瘦虎看着老黃的樣子笑笑，轉身走開，他一點都不擔心老黃拒絕，老黃名叫黃景陽，今年五十五，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三代都在這裏開肉店，有兒有女，有孫子孫女，他怎麼敢拒絕？

這個小鎮根本不是江湖的一部分，是生活的一部分，王瘦虎甚至知道，絕大多數他手下的混混，都只不過是一些街上打打鬧鬧的流氓，別說見過血，甚至連架他們都沒打過幾次，背叛他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的出來？

可是他不高興，在這個小鎮里，他不是天，卻也至少是天上的一部分，無論誰要對付他，都必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他不死，等待他們的絕對是一場瘋狂的報復！

沒有比害怕更讓人安全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害怕不得不站在自己一邊的人！

老黃還在臉色難看的看着王瘦虎，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陣暴躁的聲音！

「老黃！開門，開門！娘希匹的，給老子砸！」

老黃的臉色變得蠟黃，他看看王瘦虎，再看看門外，來來回回的看了好幾次才朝着王瘦虎彎下腰：「虎爺！」

「有人敲門，就給人開門去啊，請進來好好的招待招待。」王瘦虎坐在那裏開口，把手上的筷子掰開兩段，用尖的那頭剔著牙，看着老黃走過去開門。

「老黃！我跟你說過多少了吧？王老虎不在了，死了！現在這鎮子裏，我們做主！幾天了幾天了？還敢不開門？找死啊你！保護費呢？」一開門就是一個破鑼般的聲音。

老黃被推的倒在地上，慢慢的爬起來，看着闖進來的三個大漢開始在屋子裏亂砸亂翻，眼中卻少有的沒有憤怒，只有嘲諷。

「看什麼看！還不給你龍爺去找點吃的？我告訴你！現在，鎮子裏是我黑龍做主！」黑蛇得意坐下，倆小弟立馬站在了他身後。

老黃趕緊低頭討好的開口：「龍爺，龍爺，真不是我不孝敬，只是您也知道虎爺是什麼性子，沒什麼靠譜的消息，若是我孝敬了您，那他肯定要找我麻煩的！」

「虎爺？什麼虎爺！現在只有龍爺！王老虎那王八蛋早死了！死了！」黑蛇一張黑乎乎的臉頂在老黃臉上，頭猛的一撞，將老黃撞到在地上，哈哈的笑着走進後院，準備自己去找點吃的。

走進後院，穿過井口，邁進廚房。

黑蛇的臉上的黑色都猛地有些發白。

「虎，虎，虎，虎爺……」

黑蛇只感覺自己的腿腳都有點軟，他努力想撐著身後倆小弟的肩膀站穩，卻沒想到身後的倆小弟直接被他按倒在了地上。

「龍爺？」王瘦虎拿着筷子剔著牙，慢慢走在他面前，蹲下去看着他：「黑蛇，你什麼時候變成龍的呢？我怎麼不知道？」

「虎，虎爺！我不是開個玩笑嘛？玩笑玩笑!」黑色努力在臉上擠出個笑容來，跟之前的老黃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別，別啊。龍爺。」王瘦虎用力剔下牙，活動下嘴巴，一口唾在了他臉上。

「不好意思啊，真不好意思！」王瘦虎看着一臉唾沫的黑蛇誇張的手足舞蹈：「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龍爺龍爺龍爺，我吐了你一臉，我好害怕好害怕啊……」

黑蛇只感覺全身發抖，跟身後的兩個小弟一起在地上圈著身子哆嗦著。

王瘦虎的聲音忽然停下，慢慢的走過去，把腳抬高，踩在黑蛇的臉上，把他的頭使勁踩在地上用鞋底搓著，

搓的臉皮發紅，搓的臉皮都破了才停下，看着忍者疼咬着掉着眼淚的黑蛇，王瘦虎在他面前蹲下，不好意思的開口：「真對不起啊，這麼用力都沒搓乾淨，看來我還是不夠專業，讓你小弟給你搓搓怎麼樣？」

「虎爺，虎爺，不用……」

「來，你們倆起來，知道怎麼搓嗎？」王瘦虎對黑蛇的話充耳不聞，將他的兩個小弟拉起來拍着他們的肩膀問著。

倆小弟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王瘦虎沒辦法，只好再次蹲下，將兩個小弟的左腳都放在黑蛇的臉上。

「搓啊！」王瘦虎翻手就是兩巴掌。

一巴掌一個臉。

兩個巴掌印印在兩小弟的臉上。

兩小弟的腳只能在黑蛇臉上搓動着。

王瘦虎笑着看老黃一眼，轉身走出房門。

在再次看見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的老黃的時候，王瘦虎很平靜也很自然。

這裏當然不是老黃家的廚房，更不會是第二天的早上，這裏是本鎮唯一正式捕快的住所！

「不要驚訝，老黃，在這小鎮能對付我的人不少，可你能找的人，除了柳捕快，還能有別人嗎？可你怎麼不用用腦子呢？你每年都都得交稅，我每年肯定交的比你多啊。我每年給柳捕快五成的收入你知道嗎？五成是多少你懂嗎？80兩銀子！十年，800兩銀子！你怎麼會覺得你比800兩銀子值錢呢？」王瘦虎看着跪在地上的老黃嘆氣：「可你看看，現在我該怎麼辦？」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王瘦虎有些猙獰的臉靠近老黃，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問著：「老黃，你這是要我去死啊！你說我該著這麼對你？我要不要去殺你全家？要還是不要呢？你告訴我啊！」

老黃全身發抖的在地上往後爬著，一直貼在了牆上才停下，可是肥胖的身體依舊在往牆上使勁靠着，似乎這樣可以稍微給他點安全感！他的眼神一直躲著王瘦虎，哀求的看着一邊站着的柳捕快……

「夠了，王瘦虎。這是我住的地方，你還想幹什麼？」柳捕快看着老黃的樣子，終於開口。

「抱歉抱歉抱歉！」王瘦虎看着柳捕快誇張的張開雙手，一連串的說着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我真的忘了，我救了你兒子以後忘還你了，我還養着你兒子呢，對吧？」

「柳宗，一說起來我還真想起來了，對了，你還有個小情人是吧？我記得她又給你生了個兒子。」王瘦虎臉上誇張的笑容慢慢收起：「是不是覺得多了個兒子，以前那個兒子不太重要了？還是覺得既然能多一個兒子，肯定可以多更多兒子，以前那個就當沒有就算了！」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