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白櫻失蹤
後土正兀自品嘗著從梅山上帶下來的櫻花酒,酒味清冽甘甜,回味中略帶些苦澀,正如他與苗白櫻的愛情一樣,雖表面看似甜蜜,實則卻有着一道隱藏的暗傷。
兩道人影落在「屍山」頂上,看着山下的血喪軍,惱怒不已。
突如其來的響動使得血喪屍暫緩了手中的動作,愣愣地看了他們一會兒,便挪開眼神,繼續專註於自己未完成的「事」。
眼見自己被無視,他們心中的火氣更盛,尤其是那個肩搭火狐皮、模樣宛若女子的少年,他尖細著嗓音罵道:「大膽的奴才,竟敢欺負到你爺爺的頭上來了!」
說罷,少年飛起一腳,正踹在一具血喪屍的身上,竟直接將這具血喪屍踹得飛了出去,砸倒了後面三具血喪屍。
血喪屍雖不是具有智慧的人,但是卻有着動物的本能,當看到少年的這一舉動后,所有血喪屍都放下了手中的屍體,緩緩地圍攏在「屍山」旁,望着「屍山」頂上的少年。
望着「山」下密密麻麻如螞蟻一般的血喪屍,大個子直接嚇得癱坐在地上,顫聲說道:「怕……怕……」
少年輕撫大個子的頭說:「不要怕,有我在……」
大個子點點頭,可眼神中依舊帶着恐懼。
後土知道這個時候他該站出來了,若是再不站出來,只怕他的這些血喪屍真的會將「屍山」頂上的兩人生吞活剝了。
後土緩緩站起身,足尖輕輕點地,身子便飄蕩而上,穩穩地立在一具血喪屍的頭頂上。
少年在「屍山」上只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飄然而立,卻看不真切,只覺得這名少年與自己年齡相仿,心中便生出些許輕慢之意。
後土與少年遙遙相望,誰都沒有說話,良久過後,還是少年先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來到此地?」
後土凝視着少年,臉上帶着笑意,輕聲說道:「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此地?」
少年有些惱怒,本是自己問他,結果現在他竟然反問起自己來,不過少年並未與他計較,回答道:「我兄弟二人乃是鎮守秦王嶺屍山的守將,『贏』『勾』……」
少年雖然報上自己的名號,可是心中到底有些發怵,因為他畢竟不知道對方的來歷和底細。
沒想到對方竟然笑了,而且還給少年講起故事來。
「五年前,有一個少年喜歡上一位姑娘,姑娘長得貌美如花,宛若神仙妃子,少年長得奇醜無比,卻妄想娶這名姑娘為妻,姑娘寧死不從,少年惱怒用強,沒想到一不小心竟然殺死了姑娘,少年後悔無比,便抱着姑娘的屍體找到我,讓我想想辦法,於是我便將少年的頭砍去,換上了姑娘的頭,這樣他們便能永遠在一起了……」
後土話未說完,少年已經震驚地瞪大雙眼,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屍山」頂上爬下來,跪在後土的腳下,捧起後土的一隻腳不停地親吻,嘴裏連聲喚著「主人」,那模樣,便如一條久未見到主人的狗。
後土用腳輕輕地抬起少年的臉,仔細地端詳著,沉聲說道:「嗯,還不錯……」
少年諂笑着,跪在地上說道:「主人,這五年來我未有一刻忘記主人對我的再造之恩,一直在想辦法報答主人,我等在此地五年,便是在恭候主人的到來,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等到這一天了!主人,主人……」
後土微笑着,緩緩轉身,坐回到那塊石頭上,少年便立刻如狗一樣地跟着跑過來。
後土說道:「我此番踏上秦王嶺,所為之事與你無關,你只需繼續守在這裏,若是需要你,我自會叫你,現在,就讓我的孩兒們先飽餐一頓吧……」
少年連忙點頭道:「遵命,主人……」
當後土率領血喪軍離開「屍山」之時,已是傍晚,「贏」「勾」一直送到綠水潭附近,方在後土的命令下返回「屍山」。
待天色完全漆黑,四周如墨色鋪陳,濃得暈染不開,後土緩緩地放下背上的石棺,棺蓋輕啟,一抹倩影便自棺中飄出,依附在後土的身上。
後土微笑着說道:「我已經背了你一天,難道你還要我再背你一夜不成?」
苗白櫻嗔怪道:「怎麼了?難道你背夠了不成?」
後土抬抬眉,笑得更加開心,說道:「怎麼會?背一輩子也背不夠……」
苗白櫻悄悄地收回秀拳,輕聲道:「這還差不多……」
後土命令血喪軍在洞外等候,自己背着苗白櫻走入洞穴之中。
洞穴漆黑,向上望去,只見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如一顆顆漂浮在空中的鬼火,一閃一閃。苗白櫻緊張地攥緊後土的衣襟,鼻尖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不敢抬頭向上看去。
後土輕聲問道:「怕嗎?」
苗白櫻嘴硬道:「不怕……」
後土「哦」了一聲,便要將苗白櫻放下,嚇得苗白櫻立刻一聲尖叫,緊緊地攀在後土的身上。
她這一叫不要緊,驚醒滿洞蝙蝠,一時間「嘰嘰」的叫聲鋪天蓋地地襲來,與此同來的還有如雨一般的蝙蝠糞便,兜頭澆下,後土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忙將身後的苗白櫻頂在頭上,方才「逃過一劫」。
可憐苗白櫻,還沒從驚魂未定之中回過神來,便已覺天旋地轉,接着便是不知名的如冰雹一般的東西砸在身上、臉上,她只能閉緊雙眼,接受「洗禮」。
待「洗禮」結束,她還好奇地將掉落在手上的「東西」湊到鼻下細嗅了嗅,一時間,酸臭撲鼻,更覺天旋地轉,此時身下又恰好傳出後土得意的笑聲,她登時一切明了,羞紅了臉,從後土身上跳下來,指著後土大罵一聲「混蛋!」,接着便賭氣似地向洞穴深處走去,臨走前還不忘沖着後土的屁股狠狠地踢上一腳。
後土笑得岔了氣,倚靠在洞壁上,半天直不起腰,待到他終於平復下來,早已不見苗白櫻的身影,方才急急地向前走去。
苗白櫻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罵,「該死的,混蛋,傻子,憨球兒,我踢死你,捏死你,打死你,你再也不要理我,也不要來找我,找我……我就踢死你,捏死你,打死你……」
可話雖這樣說,苗白櫻越是向前走,心中便越發沒有底氣,洞穴深處沒有一絲光亮,她放慢了腳步,想着向回走,可是越想越生氣,回去是堅決不可能的,可若是站在原地等後土,估計一會兒後土看見了又會笑話自己。想到此處,她不禁又罵了一聲,但還是放慢了腳步,一邊向前走,心中一邊想道:「怎麼還不追來,這個混蛋,他不會真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吧……」
就在此時,苗白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拍,她本能地以為是後土追過來了,心中有了底氣,更不肯回頭,反而疾步猛走,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她方才滿臉怒容地回身,剛要破口大罵,可待看清身後來人的面目之後,她卻本能地想要尖叫,身後那人沖着她呲牙一笑,沒有給她尖叫的機會,輕輕一揮手,苗白櫻便暈了過去……
……
……
後土一直向洞穴深處走了很久,可仍然沒有看到苗白櫻的身影,他的心中不禁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更是暗自懊悔自己不該與她開玩笑,她深知苗白櫻是一個聖潔如月的人,最喜乾淨,極厭骯髒,不僅是身體上的,精神上更是如此,若非如此,當年他本可以給苗白櫻新換一副軀體,讓她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着,可苗白櫻拚死拒絕,無奈之下,他只有把苗白櫻製成血喪屍,費大週摺保留她的神智,腐化她的身軀,以致成了今日這般半人半鬼的模樣,見不得陽光,只能在太陽落山後自如活動,如黑夜的幽靈一般。
想到這裏,後土的心中更添懊悔,腳步也加快了許多,在洞穴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苗白櫻中途清醒了一次,只覺自己似乎是在一個人的背上,快速移動,迷迷糊糊之中,他輕喚後土的名字,可隨即便只覺脖頸一痛,再次暈了過去……
後土遍尋苗白櫻不得,急得滿頭生汗,情急之下高聲呼喊苗白櫻的名字,山洞幽深,傳來環環回聲,更覺寂靜寥廓。
突然,前方傳來光亮,後土大喜,一個箭步便竄出山洞。
一縷月光自山洞頂端的縫隙間射下來,映照在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湖泊之上,猶如一百多顆鑲嵌在天幕中的星辰,熠熠放光。
其時洞內溫度降低,湖上蒸騰起水汽,氤氳不散,宛如披上一層輕薄綢紗,美輪美奐,宛若仙境。
可此刻後土心內焦急,根本無心欣賞眼前美景,他不停地呼喚著苗白櫻的名字,以期得到答覆,可惜回答他的只有山洞深處傳來的陣陣回聲。
就在後土欲往山洞更深處之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叫住了他。
「小夥子,我在這兒呢……」
後土一愣,想不到這個凄寒的山洞中竟還有活人,當下便循聲走去。
周自通原以為自己會被困死在這山洞之中,前幾日,他尚存希望,硬是忍着噁心,吃了一大堆的老鼠、蝙蝠,吃得自己連連作嘔。
今日,他本已心灰意冷,又一想到自己榮獲「毒聖」稱號,橫行武林數十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又有哪一個提起自己的大名不是戰慄不已。可又有誰能想到,自己竟會落得如此凄涼境地,一代毒聖,竟會被自己的徒弟暗算,然後像一條無家野狗一般,靜靜地等待着死亡。
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更添悲涼,便是連路過自己嘴邊的老鼠也不願費力捕食了。
他感覺到體內生機正在緩緩流逝,體溫逐漸降低,身體漸漸冰涼。
可就在他徹底閉上雙眼之前,後土的一聲呼喊猶如佛家梵音,將他已緩緩墜落的靈魂從地獄拉了回來。
望着站在眼前的少年,周自通恍若隔世,彷彿那個他曾經傾囊而授最終又將他致於死地的徒兒再次回來了。
不過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
「孩子,救我出去,我教你毒功,保你成為天下第一……」
周自通開出了他自認為最誘人的條件。是啊,「天下第一」這個稱呼不知曾讓多少武林中人為之瘋狂,為之流血,為之捨命。這個稱呼又承載了多少人的野心、慾望、權謀、殘忍,這個稱呼高聳入天,可他的腳下,又不知積墊了多少具累累白骨,多少個無主冤魂,「一將功成萬骨枯」,天下第一,從來都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稱呼,而是談笑間屠戮萬人的霸道殺意……
後土微微一笑,笑容中似帶有嘲諷,他緩緩地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周自通的頭,道:「什麼狗屁的天下第一,老子只想找到我的女人……」
周自通滿臉震驚地注視着眼前這名少年,似乎在看一個傻子。
後土深吸一口氣,一邊微笑,一邊輕聲說道:「老人家,實話告訴我,你方才究竟有沒有見到一名女孩子從這裏走過去,那名女孩子穿着與我一樣的白衣,模樣俊俏,青春活潑,應該很好認的……」
周自通見少年這般問,便已經放棄了依靠少年解救自己的打算,此時,他反而心生輕鬆快意,「嘿嘿」地陰笑了兩聲,勉力抬起頭,望着後土,道:「沒見過……」說完,便低下頭,不再搭理後土。
可這些在後土看來,無異於敷衍。
於是,後土暴怒了,他滿臉冷漠地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周自通,突然愣了神,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後土突然閃電般地探出右手,牢牢地抓住周自通的下巴,神情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淡定優雅,雙眼充血赤紅,嘶啞道:「老傢伙,快告訴我那個女孩兒在哪?!到底在哪兒?!」
周自通的下巴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響,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流下涎水,可仍舊擠出一個陰惻的笑容,說道:「我……我不知……道……」
「啊!」後土一聲怒吼,「咯嚓」一聲脆響,竟生生地捏碎了周自通的下巴。
鮮血順着周自通的嘴湧出,瞬間染紅了後土蒼白的右手,他的喉嚨中發出「咯咯」的聲響,現在他即便是想說些什麼也說不出了。
後土仍覺不解氣,一掌拍在周自通的頭上,五指緊扣,山洞中霎時響起一陣凄厲的哀嚎,而後聲音漸弱,終至再沒了聲音。
待後土再次站起身,他的右手之中抓着一個瑩白的碗狀物,鮮血在「碗」底聚集,緩緩地滴到地上。
他慢慢地伸開手掌,那個碗狀物便自手間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
後土凝視着前方黑黝黝的山洞,不顧手上殘留的血跡,將二指並在唇間,用力一吹,一道尖厲的哨聲響起,不多時,山洞中傳來震動,石塊崩落間,無數血喪屍湧入這個狹窄的山洞中。
後土雙目欲噴火,吼道:「給我找到白櫻!不惜一切代價!」
血喪屍聞言,驚恐地怪叫着,如灑豆般退去,竟將山洞擠塌,這個多年不見天日的山洞在今天終於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溫喛和煦的陽光照耀在周自通死不暝目的屍體上,白花花的腦漿在陽光下更顯耀眼,似乎是在無聲地訴說着某種悲哀。
後土潔白的衣衫上也沾染了點點血跡,此刻,他輕嘆一聲,似乎是在為周自通的死感到悲哀,又似乎是為自己感到悲哀,那雙悲憫的眼睛默默地直視着太陽,身體終於有了絲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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