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地爆天星（四）
馬理全隻身站在渺小的平台上，仰望着猶若星辰下神祗般的「米利堅合眾國自由女神像」。
他毛骨悚然著。
有股說不清的涼意從腳底板處升起，就像是被撞破了壞事的學生，更像是在陰暗角落裏猛然驚聞到警笛聲的逃犯，這叫做「恐懼」的電波，在骨骼、肌肉和皮膚之間遊離。
他抬頭，極力抬起頭，讓脊柱彎折成詭異的半Y型。「那究竟是什麼啊……」
溫柔的聲音再次於他耳邊響起。
「是未來。」
「也是是碑文的刻印……」
「我的孩子，去吧，去見證真相吧。」
馬理全被無形的力量抬起來，飛速向這片地下世界的中央滑翔過去，帶着電波酥麻感的空氣讓他每處皮膚都在顫慄著。
他看到了麥當勞、通用電氣、沃瑪特還有冷清的廣場。
他看到了人類的遺體，幾近風化，橫七豎八地摞在建築的縫隙中，共享單車、小型suv、豪華轎車、電動巴士成為了這些人類骸骨的工業墓誌銘。
看不清痕迹的標牌就是銘文，忠實記錄着這片遺失世界的過去。
一秒鐘。
馬理全腦海中突然升起對時間的敏感，他意識到，自己在天空飛翔了這麼遠的距離，實際上只過去一秒鐘。
這裏找不到時間的衡量，本該是泥土此時卻佈滿繁星的天空，星辰從未移動過，保持着精緻地複雜圖案，如同命運女神編製的嚴謹樂章，無需更變。
他甚至不清楚這「一秒鐘」的概念從何而來。
在這短短的一秒鐘里，他又看到了種子萌芽，肆意生長、鮮花開放再凋零，然後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形成了一片蔥鬱茂盛的森林——他知道，在一秒鐘前，這片森林不過是一顆種子。
「時間在歲差界是沒有意義的，我的孩子……」
歲差，在天文學中是指一個天體的自轉軸指向因為重力作用導致在空間中緩慢且連續的變化。
地球自轉軸的方向逐漸漂移，追蹤它搖擺的頂部，以大約兩萬六千年的周期掃掠出一個圓錐，而北極星也隨之在地平線上下飄動不定。
以馬理全的知識水平，他尚且無法理解「歲差界」的含義。
他想尋找到聲音的主人，他想知道這裏究竟是不是平行地球北極的地下深處，他對未知的真相求之若渴。
馬理全飄浮在這座失落城的中央，也就是自由女神像的塔頂上。
聲音訴說着。
「在萬億年前，地球不過是宇宙塵埃，是基本場與力的巧合，產生了這顆美麗星球，在漫長的宇宙時軌上誕生出一種叫做『人類』的奇迹。」
「碑文，是宇宙的歷史載體，宇宙碑文記錄着宇宙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而地球，正是物理宿命抉擇的執行官——未來之記錄者。」
「地球文明必須抵達時間的盡頭，完成這一艱巨的偉大使命。你們將看到宇宙世界最後的絢麗，然後在溫暖的寂靜中迎來重生。」
馬理全高喊著：「你到底是誰？告訴我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
「我？」
聲音輕輕地笑着，它說出了一個讓馬理全這個堅強的戰士幾乎暈厥過去的名字。
「領航者。」
馬理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學者模樣的男人面孔。他見過所謂人類遠征軍中，來自聯合遠征政府指派的「領航者」的一員。
那不過是普通人類。
他沒有更多的眼睛、腦袋和胳膊，也不能放出神樣的光芒，沒有舉手投足間讓人跪拜的魔力。他就像是最普通的人類，平凡無奇。
「我，是集齊了全部宇宙碑文之後的人類領航者，來自於……時間長河的盡頭。你亦可以叫我另一個被遺忘的名字——緋紅。」
緋紅…
緋紅……
緋紅………
緋紅之王！
馬理全驟然記起，這是主物質地球上聯合政府的人工智能程序的名字。「怎、怎麼會？」
他磕磕絆絆，當他意識到關鍵，理智重新佔據大腦。
「你說你來自未來，為什麼會躲藏在平行地球的北極點，又為什麼放我進入到這個地方？外面正在與網絡球進行激烈戰爭，如果失敗，人類遠征軍將萬劫不復！而面臨20多年後安米利亞人威脅的主物質地球，也將被徹底摧毀。倘若你是自稱的人類領航者，那麼，你絕對不會對人類的失敗熟視無睹！」
緋紅說：「我只是在執行他的命令。他創造了我，並將我的部分投影傳送到這個時間節點，是為了提醒你們……」
「絕對不要摧毀網絡球與守衛格赫羅斯。」
「為什麼？它們殺了我的戰友，是遠征軍必須打倒的敵人！」馬理全眼眶微紅。
「因為地球文明成功抵達到宇宙盡頭，這使得多元宇宙中所有人類文明被賦予了『絕對存在』的意義。無論高等或低等，文明或野蠻，所有多元的人類文明都將延續下去。唯一能打破平衡的，是人類自身，確切的說，是某個擁有領航者的宇宙的人類文明。」
「你們是宇宙里獨一無二的存在，為了維護人理秩序，領航者將我拆解，輸送到了無窮多的平行宇宙里，尋找你們的蹤跡。這片空間是你內心的投影，你的記憶便是開啟這裏的鑰匙。我找到了你們，我的任務完成了。」
緋紅的聲音越來越低。
馬理全心中的困惑像是膨脹的指數函數，他堅信祖母悖論，緋紅的出現無疑打破了單向的時間結構。他感受到了緋紅的離去，萬千疑問只能選取最重要的，脫口問出。
「為什麼不能摧毀網絡球和守衛格赫羅斯？！你要告訴我能說服遠征軍高層的原因，我並非高級領導，只是一個小兵。」馬理全說道。
緋紅：「宛若佛教的輪迴，一個人可以投胎成為飛鳥魚蟲，地球與月亮，這兩大人類文明的奇迹也可在多元宇宙里呈現出其他形態。網絡球便是這顆平行地球的意識集合體，星球生命格赫羅斯則是地球永恆的伴侶——月亮。」
馬理全質問：「該如何阻止戰爭？網絡球要將遠征軍屠殺殆盡。」
「毀滅腳下的地球，然後重新製造它。」
緋紅停頓，繼續說道：「碑文中，將這種現象稱之為……」
「地爆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