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變天

自從吳三桂起兵反清、四川歸於其治下以來，羅森就一天沒有睡過好覺。

作為這四川的一省父母官，他這官可是辛辛苦苦，十年寒窗得來。基於對官場的留戀和無可奈何，他也和原來的四川提督鄭蛟麟一起，迅速地倒向了吳三桂。

吳三桂如今的精力都聚焦在湖廣，對四川無暇顧及，這也使得羅森的日子稍微好過些。

羅森百般無奈之下投靠吳三桂，自然是左右騎牆，三心二意。一旦時機不對，他便會向前面先降后叛、投靠滿清的鄭蛟麟一樣，又回到朝廷的懷抱。

只是鄭蛟麟投靠滿清以後，就被投在了大理寺的大牢之中，生不如死，度日如年，這也讓他心裏泛起了嘀咕。

若真是投靠了滿清，估計他也會像鄭蛟麟一樣，身陷囹圄，不能自拔。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羅森也開始變得頹廢，整日裏靠着酒精和女人麻痹自己。

昨天晚上，又是飲酒作樂，直到後半夜才睡着，誰知一大清早，便被街面上巨大的吵鬧聲給弄醒了。

「羅恩，你出去看一下，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如此吵鬧?」

羅森從女人的手臂裏面鑽了出來，皺起了眉頭，朝着外面大喊道。

「大人，外面有軍士沿街吶喊，說是西北大捷，朝廷的10萬精銳灰飛煙滅!」

很快，羅恩從外面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大聲回道:「大人，很多百姓跟在報捷的軍士後面，在街上吵鬧，所以如此嘈雜!」

「什麼，西北大捷!」

羅森大吃一驚，睡意全無，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隨即大聲道:「馬上給本官更衣，本官要出去，親自見識一下!」

羅森帶着下人從側門出了衙門，只見大街上果然是人山人海，許多百姓都換上了大明的衣冠，沿街吶喊，稱得上是群情激奮。

「果然是西北大捷!」

羅森感到一陣陣的失落，心裏卻反而有些輕鬆起來。

「羅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森帶着幾個下人，一起混進了人群中，沿着大街向南走去。

「大人，聽說是咱們四川的王天助王軍門，他部下的精兵接連殲滅了西北的各路清軍精銳，就連圖海也被打敗了，如今蹤跡全無，有人說已經死在山溝溝裏面了!」

「圖海!」

羅恩的回話讓羅森又大吃一驚。這圖海在京城的滿人當中還有些名氣，想不到就這樣被逐出了西北。

這個時候，羅森反而有些慶幸起來。要是王斌在西北戰敗了，自己又何去何從?

滿清肯定要秋後算賬。自己不但丟失了四川，而且是歸降了叛逆，只怕結局會比鄭蛟麟更慘。

羅森心裏面莫名的一陣輕鬆，他早已經是家財萬貫，即便是歸隱田園，也是可以安心頤年了。

他對身後的幾名下人笑道:「羅恩，你們最近也都勞累了，今天本官就帶你們去松鶴樓，吃一頓好吃的，也犒勞犒勞你們!」

幾個下人眉開眼笑，趕緊應了一聲，跟在羅森的後面，向前而去。

「先帝啊!」

一個穿着大名衣冠的老者跪在大街上，朝着北面的方向不斷磕頭，嘴裏面大聲哭喊道:「先帝，你看到了嗎，你聽到了嗎，西北大捷，滿清十萬精銳毀於一旦!滿清10萬精銳毀於一旦啊!」

老者一邊磕頭，一邊老淚縱橫。周圍一群男女老幼、好像家人也是跟着流淚，想要把他拉起來，卻是無濟於事。

周圍圍觀的人都是默然不語，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是默默搖頭，垂首拭淚，心有戚戚。

「亡國之恨，破家之痛，流離之苦，一些眼淚又豈能代替的!」

羅森搖了搖頭，帶着下人繼續向前而去。

幾個人一路向前，街上到處都是歡呼雀躍的人群，痛哭流涕者也不乏其中。

南街的「巴渝米店」門口兩旁，熱氣騰騰的粥鍋擺了幾十口，周圍圍滿了前來買米的百姓，以及蠢蠢欲動的乞丐。

「鄉親們，西北大捷，本米店也為前方的戰事而賀，米店優惠八折三天，也額外施粥三天。大家不要擠，排好隊，人人有份!」

黃小龍站在「巴渝米店」的店門口，笑容滿面，大聲的向兩旁的百姓和乞丐說道。

百姓和乞丐都是歡呼雀躍，分別排好了隊，一個個的安守本分，沿街建成了長長的幾排。

看到駐足而望的羅森等人，黃小龍不由得呆了一下，隨即過去，向羅森作揖行禮。

「黃掌柜，你忙，你忙!」

二人寒暄幾句，羅森告辭。他知道黃小龍是王斌的心腹，二人也有過不少的交往。

「巴渝米店」此刻出來施粥優惠，前方的戰事肯定是節節順利了。

街上不時看到店鋪優惠、打折的字樣，看來這些商家也知道，趁著百姓們高興，趕緊做些促銷，多賣些東西。

羅森心情愉悅，一路向前，也不覺得天熱。路過街角時，幾個人卻被前面的士兵給當頭攔住。

「你們幾個，站住!」

領頭的士兵看着羅森幾人，對周圍幾個士兵說道:「這幾個人沒有剪辮子，你們上去，把他們的辮子給剪了!」

羅森幾人都是面如土色。想要轉身逃去，周圍卻已經被士兵們團團圍住。

「辮子……豈能說……剪就剪!」

羅恩戰戰兢兢地上前，顫聲道:「大……膽，你們知道這是誰嗎，這是四川……」

羅恩話音未落，一個士兵上前，一槍桿抽在羅恩的臉上，隨機一腳把他踹倒，羅恩倒在地上，捂著臉蛋，大聲嚎叫了起來。

一個士兵上前，抄起大剪刀，腳踩在羅恩的頭上，「咔嚓」一下，就把羅恩的辮子剪了下來。

吳三桂雖然表面上接管了四川，但是對於其下的四川官員是否可留辮子，卻並沒有做強制的要求。是以羅森等人也是一直保留至今。

「要麼把辮子剪了，要麼我把你們抓到大牢裏面去!看你們這樣愛惜辮子，一定是滿清的細作!」

士兵盯着羅森等人，語氣裏面十分冰冷。

「兄弟們，把這些傢伙的豬尾巴給我剪了!」

這些士兵，可是都是吳之茂的手下。吳之茂和吳三桂，那可都是遼東故人，關係非同一般。

羅森腦海里人神交戰了半天。他今天若是亮出自己的身份，也許能躲過一劫。但是這留辮子的事，若是傳到了吳三桂耳朵裏面……

「西北大捷，滿清10萬精銳灰飛煙滅!」

不遠處，報捷的聲音不失時機地傳來。

「這位兄弟說的對，是要把這腦袋后的豬尾巴給剪了！」

羅森一瞬間換了副臉孔，他招呼幾個下人道:「你們幾個也過來，一起把這豬尾巴剪了，回去后本老爺重重有賞!」

羅森率先坐到了椅子上，對旁邊的士兵說道:「兄弟，麻煩你剪了以後，給刮的乾淨些，省得老夫回去自己再收拾!」

幾個下人面面相覷，一起走上前去，一個個的在椅子旁排起隊來。

「剃掉頭髮，每人十文，恕不講價!」

「咔擦!」一聲，羅森的小細辮掉在了地上。隨即一個剃頭匠上前，把他頭頂和老后銅錢大小的一圈頭髮，颳了個乾乾淨淨。

沖洗完畢，羅森覺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樣。他掏出錢來，付給了軍士，對一旁臉腫的半邊的羅恩說道:「你也把頭好好剃了!等一會兒咱們照樣去吃好吃的!」

「你這位老丈，人還不錯!」

軍士點頭道:「咱們都是漢人，這自古以來，漢人哪有留這種豬尾巴的，還不是滿清逼着咱們的!」

他沖着一旁的羅恩抱拳道:「這位小哥，抱歉了!咱們川軍為了殲滅西北的清軍，可是損失了好幾萬兄弟!你這留着辮子，不是在羞辱他們嗎!」

「兄弟說的是!」

羅森趕緊上前，點點頭道:「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當年我漢人為了不留這豬尾巴，死的人成千上萬，血流成河。今兒撿了這豬尾巴，心裏也清靜許多!」

聽到羅森如此說，士兵的臉色也變得緩和了許多。他點點頭道:「你這老者，倒是個明事理的人!不像你這下人，愚味無知，一點眼色也沒有!」

羅森見士兵的神色已經完全緩和了下來，便抱拳問道:「這位兄弟，西北的戰事究竟如何，能否告知一二?」

「這你可問對人了，我們兄弟就是剛從西北回來的!」

士兵只有20來歲，雖然兇橫了一些，終究還不是厚顏無恥之輩。

「西北戰事，張勇、王進寶、圖海，三支滿清大軍灰飛煙滅；王輔臣又回到了平涼，吳之茂軍門坐鎮秦州；鞏昌、蘭州、西寧、甘涼一帶，玉門關，都被王天助佔據。」

他臉上神采飛揚，又繼續說道:「王天助在甘肅招兵買馬，已有10萬之眾。聽說他正在編練新軍，準備克日西進，攻克陝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清軍的這些將領呢?」

羅森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繼續問道:「比如說張勇，王進寶，還有圖海這些人，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軍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嘴裏卻輕描淡寫地說道:「王進寶、孫思克、趙良棟、穆占戰死，佛尼勒被殺，張勇自盡，圖海生死未知，至於其他被殲滅的各路清軍將領，數不勝數，在下也記不了那麼多了!」

羅森目瞪口呆。西北的形勢他是略知一二。若是甘肅被占，憑陝西的幾萬烏合之眾，恐怕很快就會被王天助攻陷。

這天下，真的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