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生晶石

()五月初一，沉默遺迹。

在一座雜草蔓生的廢棄莊園中，大部分建築因年久失修，風雨侵蝕，蟻蛀蟲噬下而頹敗傾塌，唯只有一間小石屋孤零零地瑟縮在一角，屋頂用木板封著，勉強可做棲身之所。

秦星就生活在這小石屋中，他今年十六歲，面目俊朗，輪廓中有種充滿男子漢氣概的強悍味道，神態漫不在乎，洒脫自在，非常引人，眼神深邃靈動，使人感到此子他日絕非池中之物。

天尚未亮，秦星盤著雙腿在屋中打坐，閉目養神，吐納呼吸，似在修鍊某種玄功。忽然心生煩躁，怎都無法集中精神，正沉吟間，東方密林處一陣火光衝天而起，萬丈光芒耀眼無比，瞬間打破了沉默遺迹的孤寂。

秦星心中一凜，迅速衝出石屋中，跳上栓在樹下的那隻青牛背上，一扯韁繩，風一樣地朝著火光處掠去。

這青牛通體碧綠，皮甲厚實，一雙牛眼雖然巨大，卻並無凶氣，牛目中盡顯溫馴，乍一看和普通牛種無異，但當它奔跑起來，卻是其勢如風，風馳電掣，不像是奔牛，倒像是奔馬。當初秦星正是看上這青牛耐跑的特點，才將它圈養起來，當成坐騎，聊以代步。

一人一牛在密林中穿梭奔行，不知跨過多少斷樹，越過多少清澗。這青牛奔行日久，對遺迹內的地形早已爛熟，便是閉上牛眼，也不會迷路。一路疾奔之下，不覺已漸漸接近火光處。

秦星心急如焚，唯恐遲了半分，會錯過最精彩的部分。雖然他不知道那火光處有什麼，但過去沉默遺迹中從未發生這種現象，此番天降異象，必有玄虛。

正焦急之間，青牛縱過一叢矮樹，奔至一棵巨大的參天大樹之前，驀地止蹄停住。秦星透過古樹濃密的葉子，看到了一幕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在古樹前方五丈開外，是一塊綠草茵茵的草坪，草坪中長滿奇花異草，零落散開，生長無序，夾雜著幾棵小樹，頗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感覺。在那草坪的正中間，卻是一塊一丈見方的空地，空地周圍寸草不生，像是生命禁區一般，花草到了這裡都不敢往裡面生長。

空地上立著一張造型古怪的石桌，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滿艱深晦澀的奇文怪字，仿若某種符咒。一方純白無暇、寶光閃爍的晶石，正與世無爭地置於石桌之上，像是被供奉一樣，神聖無匹。

此刻石桌旁、晶石前，站著一個絕色女子，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從那裊娜的背影，該可想象出此女必定傾國傾城。

那女子神情莊重地捧起那一方晶石，嬌軀輕輕一顫，似是感應到晶石的某種神奇力量。那晶石雖小，光芒卻無比璀璨，照得整座草坪亮如白晝，光勢耀眼奪目，想來剛才那衝天的火光，就是這小晶石發出的。

秦星看得心神俱顫。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塊晶石，至於那絕色女子，反倒被忽略了。

正看得出神之際，一聲乾咳，來自坪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葉姿姑娘身為玄女教的弟子，想來不會不清楚這個道理？姑娘手中的長生晶石，天下人人夢寐以求，其中不乏大凶大惡之輩。姑娘若是身懷此寶，勢必凶多吉少。何不明哲保身，放下長生晶石，我慕容辰風可保姑娘安然離去。」

葉姿心知對方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來警告自己，她城府甚深，毫不動氣，仍坦然立於草地之中，淡淡道：「原來是當今四姓門閥之一的慕容閥出類拔萃的高手。慕容公子為何不在府中訓練死士，反而有閒情逸緻跑到這荒山野嶺之中欣賞風景？」

慕容辰風負手身後，氣定神閑地踱進草坪，散步似的溜目四顧，最後才落在葉姿臉上，嘆道：「還不是為了葉姑娘手中這塊長生晶石。家父醉心於道家的長生不死之術，對這塊人人艷羨的瑰麗寶物志在必得，可惜他人家正在閉關修鍊，無暇分身，我這個當兒子的只好做個小跑腿，來到荒野之中，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了！」

葉姿心叫厲害。

她還是首次接觸慕容閥的人。慕容閥自閥主慕容德聲名最盛，之下就是四大高手，其中又以慕容辰風最為天下人所熟知，據說他是自慕容德之後，第一個將家傳絕學「烈火掌」練至第七重的人，想不到外貌如此年輕，怎麼看都似不超過三十歲。

幻宋國自開國以來，其中一個特色就是由戰功顯赫的世家發展出來的勢族，被稱為高門或門閥，與一般平民的庶族涇渭分明。

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門閥無論在權力還是武力上，均高人一等。當今名震幻宋國的四大門閥，就是慕容閥、沈閥、，上官閥和楊閥。四閥之中，領地位於烈焰谷的慕容閥高手輩出，隱隱有南方第一閥的氣勢。

葉姿心念急轉，表面仍然好整以暇道：「慕容公子既然看出我是玄女教的弟子，自該知道我們玄女最是驕傲，從不懂奉迎之道，更是吃軟不吃硬。這長生晶石在我手中，我就是拼著玉石俱焚，也不會拱手相讓。」

這番斬釘截鐵的話一說出，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慕容辰風再走近三步，站定在兩丈開外，打量葉姿好一會，道：「葉姑娘，別說我慕容辰風狂妄，你雖然是玄女教年輕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高手，但終究只是六天玄女。無論功力還是戰鬥經驗，均和我相差甚遠，我要戰勝你，簡直易如反掌！」

葉姿心生不安。

她的師門玄女教，是東方盛唐國的修真名門。教中是清一色的女子，門下弟子都修鍊一種叫「玄女神功」的功法，並以此功法的等級來劃分弟子的實力。修鍊至第一重，就叫一天玄女，修鍊至第二重，就叫二天玄女。玄女神功共有九重，只有歷代教主能修鍊至第九重，成為人人敬仰的九天玄女。

在同門師姐妹中，葉姿的天賦最高，修鍊神速，但她始終年輕尚輕，加上玄女神功越到後面越難修鍊，所以她修鍊至第六重之後，便徘徊了許久。

她見慕容辰風只一照面，就看出自己的六天玄女的級別，又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可見對方對自己了如指掌，確有穩勝自己的把握。

想到此處，不由臉色微變。

就在這心神略分的剎那，慕容辰風立時出手，隔空一掌拍來。

此時尚是清晨，在這密林之中，霧氣十足，露水極重，還有些寒意。可是慕容辰風這一掌拍出，周遭的空氣立刻變得酷熱無比。連躲在五丈開外的秦星都感到如置身於火爐之中，更遑論正面承受這一掌的葉姿。若非她功力高深，恐怕早就要被烤成焦炭。

不過她也絕不好受。

一般高手的掌勁，均是清清楚楚地發出一股掌風，擊襲敵人，但慕容辰風的「烈火掌」卻似無若有，就像四下的空氣都給他帶動了，從四面八方往葉姿擠壓過來。那種不知該如何反擊的無奈感覺，最是要命。

葉姿仍安然立於原地，衣衫無風自鼓，獵獵而舞。

「蓬！」

一股強大的氣息，以葉姿為中心四處激蕩，附近草木瞬間被烤成了墨黑色，小樹經過風捲殘雲的摧殘之後東倒西歪，有幾棵被連根拔起，四周一片狼藉。

掌風過後，現出葉姿微帶紅霞的秀臉。

慕容辰風訝然笑道：「不愧是玄女教近百年來最出色的青年弟子！竟然純憑玄女護體真氣，硬生生地擋我一掌。單看在這一點份上，我好心奉勸葉姑娘一句，若姑娘爽快交出長生晶石，我可念在修真同道的份上，放姑娘一馬！此乃好意，葉姑娘最好三思而行！」

葉姿暗暗後悔。此番玄女教派出大批高手前來奪寶，實力絕對不在慕容閥五百勇士之下，但自己立功心切，背著師門孤身前往沉默遺迹，雖然找到了長生晶石，卻遭遇到慕容辰風的猛烈進攻，看此情形，自己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更遑論什麼奪寶立功了！

長生晶石令人長生，自己卻偏因此物而死，葉姿心中湧起無比荒謬的感覺。

在這一刻，葉姿打定主意，就算拚死也不能讓長生晶石落在慕容辰風手中。她暗暗聚集功力，道：「慕容辰風，你是否第一天出來混？否則怎會說出如此幼稚之言，我葉姿是什麼人，想要拿走長生晶石，除非我死了！」

慕容辰風仰望棵棵參天古木，喟然道：「看來葉姑娘是冥頑不靈了！好！我就任由你提聚功力，好做出全力一擊，葉姑娘死當瞑目了！」

葉姿驀地飛身而起，嬌叱一聲，掠過丈許空間，轉眼已至慕容辰風身前，手中利劍出鞘，劍氣森寒，光芒如點點梨花攻向對手。

同一時間，她坐下的紅色小馬口吐白沫，無力地倒在草坪中，顯示適才兩人過招之時，葉姿吃了大虧，抵擋不住慕容辰風的「烈火掌」，累及坐騎。

葉姿心痛萬分，這「粉紅駒」是她的心愛坐騎，十幾年來從未離身，想不到今日卻在這沉默遺迹中，喪命於烈火掌之下。

愛騎的暴斃，令葉姿升起同仇敵愾的強烈憤慨，她的攻勢越發凌烈，如潮水般殺向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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