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前朝餘孽

安洛施在心裏咒過皇甫峰后，硬著頭皮來到了浴桶旁，拿起絲瓜瓤做的擦背巾為皇甫峰擦拭了起來。

儘管安洛施竭力避免自己的身體和對方有直接碰觸，可還是難以避免地用指尖劃過了皇甫峰的背部，那一瞬間她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像是觸電了一般。

因為常年征戰的緣故，皇甫峰的皮膚是深色的，也有不少新舊疤痕，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可是他的皮膚很好，碰起來有種絲綢的觸感，冰冷滑潤。除去皮膚，他背上的肌肉也很鮮明，無一處不顯露著一個將領軍人的風範。

「你是在撓癢嗎？」皇甫峰不耐煩地道：「力道重一點！」

「是……」

安洛施無奈，只得加重手上的力氣為皇甫峰擦背，皇甫峰閉上眼睛，偶爾感受到她細嫩的小手時，渾身的毛孔都散發着熱氣。

浴桶里灑滿了寧神安魂的香薰與花瓣，在熱水的衝擊下蒸騰出一波波令人頭昏目眩的香氣。

安洛施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皇甫峰從木桶里出來的，她像個傻子一樣拚命用力擦他的背，直到全是失去了力氣，才被他一把打橫抱起來到了床邊。

「你想做什麼……」

看清那是皇甫峰就寢的床后，安洛施渾身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嚇得哆哆嗦嗦問道。

皇甫峰嗤笑一聲，一把將安洛施甩到了床腳下鋪着被褥的格子上：「放心，本王就算再急色，也不至於對你這樣一個身材幹巴巴的女人下手！」

安洛施定睛一看，才發覺自己誤會了皇甫峰，不由得尷尬不已。

之前她被告訴過，貼身伺候的奴婢都是要守夜的，所謂守夜就是睡在主子床前的下腳格子處。

之所以不準睡別的房間是為了隨時伺候方便，如果半夜主子要起夜或者喝茶，只需拉一拉床帳旁的鈴鐺就可以了。

皇甫峰嘲笑過安洛施后便上床睡了，沒多久就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他入睡得這樣快，安洛施則完全相反。

她小心翼翼地合衣鑽進被褥里，蜷縮成一團。

這個格子並不算小，被褥也很軟，可她就是怎樣都睡不着。

畢竟長這麼大頭一回睡在床下而不是床上，再加上種種複雜心緒，想睡着都難。

安洛施翻來覆去，直到天將亮才沉沉入睡。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以後，床上的皇甫峰忽然清醒無比地睜開了眼睛……

皇甫峰撤過臉，淡淡地看向伏在床格子上的安洛施。

藉著依稀的天光，他看到了安洛施面上的淚痕，不由得心驟然一緊。

她哭了么？

她也會哭么？

皇甫峰不知道的是，安洛施之所以會流淚，是因為夢到了從前的時光。

夢中的她還是安家那個受到全家寵愛的千金寶貝，也是冀州頗負名望的素手神醫。

因醫術卓越得到貴人的傾慕，一路來到京城入宮得到九五之尊的厚待，風光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這些對她來說都不是最幸福的事情，金錢，名望等等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毫無意義。

她所在乎的只是能夠在遠處靜靜看着心上的那個人。

可也正是那個人，把她推入了無底深淵。

不過一夜間，她由風光無限的御前紅人變成了前朝餘孽，昔日相識避之不及，家人鋃鐺入獄，天下之大竟只有這個小小的床前格肯容下她……

天邊微微泛光，京中恭親王府的後門就已悄然打開，一匹威武雄壯的青海驄領着一隊勁馬疾風一般從門內而出，蹄后揚塵不止，沒多久就出了城門，直達十幾裏外的營地。

安洛施被在馬背上被震得昏昏沉沉睜開雙眼，當她發現自己此時的位置和姿勢后，驚得險些從馬上掉下來。

皇甫峰用披風蓋住她，將她牢牢抱在自己懷中，正帶領着差不多幾個營的人在官道上狂奔。

「你在做什麼？！」

皇甫峰一邊調整著馬頭，一邊冷冷地瞥了懷裏的安洛施一眼：「去揚州。」

安洛施更加迷惑了：「為什麼突然去揚州？」

皇甫峰揚起眉毛，略帶嘲諷一笑：「我的心腹和親兵都在那裏，不去的話如何造反？」

造反這個詞太過晴天霹靂，安洛施胸腔一窒，半天說不出話來。

「造反？」安洛施甚至不敢高聲重複這個詞，她緊緊抓住皇甫峰的衣領，臉色蒼白：

「你是瘋了嗎？造反那可是大罪……」

「愚蠢的女人。」皇甫峰一把掐住安洛施的纖腰，湊在她耳邊低低道：「你只知道讓我救你的家人，卻從沒想過該怎麼救嗎？」

安洛施被他問住了，半晌才用力搖搖頭。

皇甫峰的聲音冰冷殘酷：「你的家人犯的可不是一般的罪，他們是前朝餘孽，懂什麼叫前朝餘孽么？」

安洛施攅住皇甫峰衣領的手猛然鎖緊了，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是啊，她竟然沒有想到這個！

醫術精湛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寶貝，尤其是到了她這種堪稱神醫境界的大夫更是炙手可熱，達官貴人們都惜命，誰都不想得罪一個有朝一日或許會救自己性命的人。

往先她有什麼困難，自有一堆想要與她結交的人主動幫忙處理，事情還沒等她開口就早已解決安妥，可這次所有人都拋棄了她。

為什麼？

因為她的家人犯了最大的忌諱，謀逆之嫌！

無論是哪朝哪代，「前朝餘孽」這個詞都是最罪該萬死的存在。

它代表着血腥的權力鬥爭，失敗者的斬草未除根，蠢蠢欲動的復辟萌芽，新一輪的蒼生塗炭，代表着一切觸動最高統治者神經的因素。

自然也有心胸寬廣信心穩健的君王對前朝後人並不追究，可那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的君王都是敏感多疑的，權力的誘惑如此之大，誰能擔保那曾經的當權者們不想奪回舊日屬於自己的榮光呢？

只要當今聖上一日不倒，安家這些前朝餘孽便一日不能見天日，並且隨時有風險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皇甫峰看安洛施的表情便知道她已想通其中關節，於是他不再多言，繼續策馬狂奔。

「那個……」安洛施低低地對皇甫峰道：「謝謝。」

皇甫峰漠然道：「為何謝我？」

安洛施漲紅了臉，心中情緒複雜：「你為了幫我救家人，竟然做到這個地步……」

皇甫峰冷冷嗤笑一聲：「為了你？你這個女人未免也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了！」

安洛施聞言臉色一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