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夕陽
卻說黑色颶風籠罩而下,蕭遙性命已然危在旦夕。
他心中無懼,卻有愧,有不甘,可也無力回天。生而為螻蟻,自然任人宰割。
他閉上雙眼,意料中的痛苦卻沒有到來。風聲消散,雙目有些刺痛,他只覺置身一片光明中。
再睜眼,日光點點,樹影斑駁,又哪有什麼黑煙颶風。
「暗之靈的主人,就那麼不堪嗎?」身前,一道蒼白的聲音響起。
蕭遙尋聲望去,雙目不由一凝,這般神態,卻只因一翩翩少年耳。
那少年面容俊秀,氣度非凡,身穿紫金袍,腳著輕雲履,面龐雖毫無血色,但身形依舊如槍桿般挺拔。
讓人驚異的是,他竟生得一頭金髮金瞳,英姿卓立,光彩照人。
金髮如流光,洋洋洒洒,金瞳似天雷,懾人心魄!
「是你救了我嗎?」蕭遙問道。
少年沒有回應,御空而起,衣袍飄舞,金光四散。一雙金瞳只淡淡的審視身前的狻猊,不夾雜著絲毫情感,卻讓人毛骨悚然。
目光交接的剎那,只見狻猊如燈籠般的雙眼急劇閃爍,黑雲般的毛髮倒豎而起,似有什麼擊入它的靈魂深處。
下一霎,那三丈高的巨獸矍然伏地,作拜服狀。又吞回周身煙霧,顯露出它的真面目。
它有驅災避禍的本能,那少年的一個眼神,已讓它靈魂顫慄,全無反抗之心。
蕭遙瞠目結舌,心中震撼無以復加。少年凌空而立,一瞬之間震懾這山林霸主。
這一刻,在蕭遙眼中,他無異於天神臨塵。
「咳……」忽然,少年咳出一口鮮血,身形一顫,便是自半空直墜而下。
他臉色煞白,卻是身受重傷。
蕭遙眼疾手快,連忙接住金髮少年,只見他雙目緊閉,氣息虛弱,已是昏迷了過去。
他心中一凜,再顧不上什麼,背上少年便是向家裡趕去。
再看那狻猊,依然伏地,只目送兩人離去,哪裡還敢生出什麼歹心。
夕陽西下,幕紗傾灑,往日醉人的紅艷此刻卻盡顯詭異。抬首望去,宛若天空正在淌血。
蕭遙是喜歡日落的,但今日諸事纏身,心中只覺莫名壓抑,自是欣賞不來。
他背著金髮少年,灑汗如雨,越發焦急,只覺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全速奔跑之下,很快便回到了平陽城中。
前方,是一間醫館,古舊卻很有韻味。僅僅是遠遠的望著,便讓蕭遙心神安寧,原因無它,這是他的家。
「蕭家小子,你可算回來了?」說話的是鄰居長輩,也是他老爹的好友。
蕭遙心中一沉,道:「出什麼事了嗎?葉叔。」
「唉!」葉叔一聲長嘆,臉上籠著哀愁,怒道:「你平日卻也懂事,今日卻怎敢得罪林家。」
「林家二郎欺我妹妹,我怎能視若無睹?」蕭遙心中一驚,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由冷汗長流。急忙問道:「莫非林家……?」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
「你爹他……」
「唉!你趕快收拾行裝,與你妹妹離開平陽城,方可避過此禍!」葉叔神色黯然,只是焦急地囑咐道:「你若沒有足夠的本事,萬萬不可再找林家報仇。」
危急關頭,他雖注意到了蕭遙背上的奇異少年,卻也沒有過問。
聞言,蕭遙一怔,腦袋一陣轟鳴,如遭雷擊。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發了瘋般的沖入了醫館中。
醫館內一片寂靜,看著緊閉的房門,他通體一陣發涼。獃獃愣住,再也挪不動腳步。
他想象著老爹打開房門,一如往常般笑罵著他。又或者只是靜靜坐在院中乘涼,哪怕一句話也不說,也便是他此刻最大的滿足。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放下了金髮少年,慢慢推開了房門,老爹靜靜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周圍,唯有一片刺目的血紅,比殘陽更加鮮艷,亦瞬間冰凍了他的心。
「啊!」他仰天大叫,淚水奪眶而出。
老爹的慘狀他不忍細看,或者說不敢看,是流了好多血的。若他能沒有痛苦的死去,或許蕭遙並非無法接受。
少年聲音嘶啞,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在顫抖,他的心痛如刀絞,幾欲窒息。
這一刻,他宛若失去了全世界,哭的像個孩子。
清晨,他決定修武,老爹樂得像個孩子,那心滿意足的神情宛若還在眼前。
他痛苦的抓住頭髮,跪伏於地,嘴巴大張,似乎在聲嘶力竭的吶喊,卻宛若被死神奪走了咽喉,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一點一點爬到了老爹身旁,雙手用力的抓向虛空,想抓住什麼,卻唯有一片空虛在他指縫間滑過。
空虛,吞噬人心的冷,看不見摸不著,此刻,卻無處不在。
他向來自詡一個樂觀隨遇而安之人,此刻,他方明白確是自己不曾遭遇真正的絕望。
老爹靜靜的躺著,沉沉的睡去,嘴角帶著笑。或許他不懼死亡,又或許,僅僅是為了蕭遙。
蕭遙雙眼通紅,默默的坐在老爹身旁。他有著大機遇,拜了神秘的師父,想與老爹分享一切,卻成了永遠的遺憾。
回天無力,世間縱有起死回生之神葯,也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得到的。
「孩子,別傷心了,還是儘快離開平陽城吧。」葉叔老眼發紅,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輕聲安慰道。
他不願再見蕭遙出什麼事了。
蕭遙木訥的點了點頭,將金髮少年安排妥當,便是背起老爹的屍體,往山林走去。
夜,異常的黑。蕭遙將老爹埋葬,靜靜坐在墳前。黑暗中,他的雙眼更加深邃。
微風拂過,他只感覺刺骨的冷,一切顯得如此壓抑。他與師父約定,清晨在此處相見。
向師父訴說一切,請他幫自己報仇嗎?自嘲地搖了搖頭,倏然起身,他頭也不回的向林家走去。
他第一次領略這世界的殘酷,又孤獨一人,沒有陪伴,很容易落入了極端,被黑暗吞噬。
他獨自去報仇,與自殺無異,但此刻,或許死亡對他來說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