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矇混

這聲音清脆稚嫩，帶着一股軟糯，眾人看去，便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站在門前，扎著雙環髻，鵝黃的百合珠花，鵝黃的齊腰襦裙，一雙墨眸純凈無瑕，儘是天真的孩子氣，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便落落大方地沖所有人一笑。

女孩的長相併不出眾，但這一笑，卻讓人想到清泉流水，山間花草，令人心生好感。

當然，也正因為眾人的視線都在女孩身上，所以無人注意到那兩個冷麵侍衛看向那女孩時的僵硬抽搐的臉色。

他們這次，還會有命回去么？

「我家小姐說了，貴派丟失寶物，着實令人惋惜，能配合之處，自然會多多配合，但閨中女子清譽也極為重要，貴派若想進來調查，只可派三人進來。」

竟只是個丫鬟么？

一個丫鬟尚且又如此儀態氣度，她口中的小姐，恐怕身份非同一般。

為首的天師府弟子略一思索，覺得即便只有三人也足夠調查了，便點頭應承了下來，「還要多謝貴家小姐配合。」

小丫鬟聽他無異議，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叮囑道：「我家小姐身體不好，脾氣也不太好，還請幾位多多包涵，勿要衝撞了。」

為首的弟子心中有些納悶為何會有這麼一番叮囑，難道那小姐的脾氣當真差到極致？但本着無傷大局，便也應承了下來。

小丫頭這才答應讓幾人進屋搜查。

為首的弟子剛鬆了口氣，很快便明白了那小丫頭為何會有這麼一番叮囑了。

甫一邁進屋，三人便覺得周圍溫度直降，彷彿從盛夏眨眼到了寒冬，竟是不由得哆嗦了下。

見那小丫頭疑惑回頭，便只得當是自己的錯覺。

三人在小丫鬟的帶領下繞過了二五牒仙鶴屏風，便見靠窗的貴妃踏上，斜斜依靠着一個美人。

紫衣白紗，珠玉點綴鬢髮，光一個背影便有種縹緲仙人之氣。

待得那人轉身，一雙瑰麗瀲灧的鳳眼，如攬盡世間所有景色，玉面薄施粉黛，櫻唇不點而朱，尤眼角下那一滴淚痣，神仙垂淚，幾番風流，幾許多情，令人見之便心生憐惜之意。

當然，美人的眼底藏着不化寒冰，凝著無盡的冷意。

只不過那一眼的驚艷已經叫人看痴了，三人又怎會去深究美人眼神的含義？

一旁的小丫鬟見三人痴痴的模樣，臉上的笑容看似依舊天真無邪，但細看，盯着他們的目光中卻多了森然冷意。

「好了幾位，要搜你們就趕緊搜吧。」

小丫鬟上前，擋住了三人看向榻上之人的視線，依舊笑眯眯地開口。

那三人被阻了視線，回過神來，到底是名門弟子，驟然失禮，面上不免有些尷尬，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那小姐，摸了摸鼻子，便開始四處搜查起來。

期間那小姐和小丫鬟的目光一直跟隨三人，讓三人如芒在背，連搜查的動作都開始不流暢起來。

屋內侍候的還有一個高個的綠衣丫鬟，因為進屋后三人的注意力便被窗邊的人吸引了去，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她。

「這位姑娘，能否讓一下？」

那綠衣丫鬟聞言，僵硬地點了點頭，宛如提線木偶般四肢僵硬無知地移步到了他家「小姐」身邊。

為首的弟子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這麼高這麼壯？莫非是特意雇來保護安全的？

可這言行舉止……

「幾位？可有檢查出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那笑眯眯的小丫鬟又開口了。

「沒，沒有，叨擾小姐了，在下幾人這就告辭。」

「師兄，還有搜……」身後弟子那話還沒說完，便被他用一個眼神制止了。

「幾位，告辭了。」為首的弟子再次客氣行禮。

小丫鬟笑笑，「諸位慢走，不送。」

待得出了包廂，離那兩守門的侍衛極遠，剛才開口的弟子才又湊上來出聲：「師兄，為何不搜他們的身？」

「你懂什麼？」那師兄臉色沉下來，「你看看那小姐隨行的侍衛丫鬟，何必給咱們門派惹事呢？」

「可若是……」

「師父傳下話來的時候，可說那幾個人是能夠力抗太上長老的，怎麼可能是女人？而且那小姐的臉色一看就如那小丫鬟所說是個身體虛弱的，恐怕連武功都不會，怎麼可能是她們？我們只要例行檢查，確保沒有疏漏就夠了，這種一看就不可能是的人，何必浪費時間出力不討好？」

「師兄教訓的是。」

屋內，待三人走遠，黃衣小丫鬟和綠衣女子齊齊鬆了口氣。

而榻上隱忍多時的人也終於不再隱忍，一身寒意傾瀉而出，霎時冰封千里。

東方洛染打了個激靈，面上卻仍是笑眯眯的，主動湊過去坐在了榻邊，想去摸摸雪璃月的臉，卻被某人嫌棄地躲開了。

「我現在倒是挺慶幸你沒有先走。」手被躲開，東方洛染卻笑得毫不介意。

「呵。」雪璃月一聲冷笑，半是生氣，半是掩飾自己的無可奈何。

這小東西太過乖戾，半點未如願，便變着法兒折騰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造的殺孽太多，才會攤上這麼個倒霉玩意兒。

饒是愛惜自己如雪璃月，此刻也不由得有點自暴自棄。

縴手如願摸上雪璃月的臉，在他眼底淚痣處微微摩挲，東方洛染眼睛眯起，恍若盯上獵物的狐狸，笑道：「要是我一直沒辦法恢復女兒身，不如你就這樣嫁給我，入我的郡王府，當我的郡王妃。」

這顆淚痣，如攪動月夜幽潭的石子，讓這片高貴清冷多了絲魅惑與惹人憐惜。

惹人憐惜……一個與雪璃月搭不上邊的詞。

「啪」地一聲拍開某人作怪的手，榻上的人一聲冷哼。

東方洛染撇撇嘴，悻悻收回爪子，也不怨，某人最是在乎自己的形象，如今肯配着自己裝扮一番已是極限，哪還能指望他會給好臉色？東方洛染曾養過只波斯貓，那貓傲嬌著不給摸的時候，也會伸出爪子來撓人。能拿捏住把老虎暫時變作貓，她就該偷着樂了。

一旁的寒山在兩人談話之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到自己換完衣服后乘風驚雷看向自己那一言難盡的神色，便欲哭無淚。

三個人，偏偏就選中他！東方洛染的解釋是，他的身形最纖細，裝扮女子比較像，但就剛才來看，他這個丫鬟根本就是可有可無，扮不扮都無所謂。

寒山有一萬個理由懷疑東方洛染是為了報復他的腹誹。

這寧小郡王，未免太小心眼些！

他堂堂清月護法，一世英名，竟敗於此，何其令人心痛！

「尊主，天師府的人走了。」乘風和驚雷進來了，卻是努力低着頭，不看窗邊的人。

看到尊主這幅樣貌，他們會不會被滅口？

清冷的美人兒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不發一語。

東方洛染卻似乎對自己的傑作愛不釋手，更是自覺沾到了便宜，便可這勁兒地賣乖，摟着腰就蹭進了雪璃月的懷裏，仰頭看着那張清冷的臉。

「恐怕在咱們離開這裏前，還得委屈你繼續這個樣子了。」

一個病弱的小姐，幾個隨行的丫鬟和侍衛，這樣的組合才最不易引人懷疑。

瘦死的駱駝雖比馬大，但若正面硬抗，駱駝必得再掉層皮。

看着蹭到自己面前那張討巧賣乖的臉，雖是易容過後的面容，比之那張精緻秀氣的臉毫無出彩之處，但一雙墨眸純凈如水晶，天光乍現，仿若只倒映出他一人身影。

雪璃月只是冷冷地看着，不說好，也不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