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邢遷如歸

第83章 邢遷如歸

魯國內亂的時候,邢、衛則受到北狄的侵伐,場面非常慘、非常慘,慘不忍睹。

狄(翟)人,主要分為赤狄(翟)、白狄(翟)、長狄(翟),這裡先大致了解一下。另外,他們各自又分出不同的部落,一般居住在北方,統稱北狄。

其實,狄與戎差不多,都非常落後,都善於搶劫,都善於逃跑,野蠻、殘忍,後世往往把他們合稱『戎狄』。

白狄(翟),靠近晉國,晉文公重耳逃亡期間,曾經避難白狄,還娶了一位美女,居住十餘年;春秋末期,白狄的鮮虞部落在北方建立中山國,被稱為鮮虞中山。

長狄(翟),春秋時期的鄋瞞國,就是長狄所建;據後來的孔子所說,長狄是防風氏後裔,身材高大。

其中早期比較強盛的,是赤狄,商朝稱呼其鬼方。春秋早期的皋落氏、潞氏等,都屬於赤狄,而且赤狄建立的國家,非常強大,給晉國帶去不少麻煩,不得不另外建立『三行』,守衛邊境。

邢國,姬姓,周公旦第四子姬苴的封國,位於今河北邢台。

傳說,姬苴隨父親周公東征,某天去太行山上打獵,看到一頭神牛,坐北朝南卧在山前平台草地上,於是報告給了周成王。成王命召公算一卦,卦象顯示,這是建國的吉祥之地。

於是,就在那裡建立邢國。

邢國是戰略要地,抗拒戎狄,保衛東都洛邑,監督商朝遺民,作用非常大。

西周早期,邢國比較強盛,常常與北狄作戰,多次取勝,受到周成王獎勵,待遇直追魯國;可以說,邢國扼制了北狄的擴張;但是,到了春秋時期,由於管理不善,已經淪為小國,成為戎狄侵掠的對像。

據《管子》記載,狄人攻伐邢國和衛國,齊桓公最初並沒有出兵援救,而是光著身子纏著胸部稱病。至於什麼病?也許是關於魯國的心病,也許是別的病。

總之,他這次沒有盡到『盟主』的責任和義務。

齊桓公當時召見管仲說:「我有千年的食物,卻沒有百年的壽命,現在又有疾病,還是及時行樂吧!」

不同人不同追求,有人寧可早上聽聞大道,晚上死去也無遺憾;像齊桓公這類人,已經稱霸多年,雄心壯志消磨的差不多,得個小病,就擔心自己要死了,趕快享樂一番。

說白了,他怕死。位高權重的人,都有這種通病,否則也不會出現大量煉丹家、練氣士,整天琢磨吸取天地精華,踏三山訪五嶽,給國君尋求長生不老的丹藥。

對於齊桓公的秉性,管仲非常了解,絕不能強力進諫,必須慢慢引導。他沒有談論大道理,沒有鼓勵齊桓公雄起振作,更沒有忠言勸阻,反而拍著雙手贊同道:「好!」

於是下令,懸起鐘磬,陳設歌舞,大擺宴席,每天殺牛數十頭,大家同樂。就這樣,君臣邊欣賞歌舞音樂,邊喝酒聊天,共同享樂,醉生夢死之間,聊以卒歲。

整天不務正業,墮落無邊,不像話。後來,有的大臣實在看不下去,拼了老命,直言進諫。

齊桓公坦率地說:「我有千年的糧食,沒有百年的壽命,現在又有病,不如及時行樂吧!何況狄人也沒有征伐我們國家,大家都平安無事,喝酒,喝酒!」

對於齊桓公的不作為,管仲就是順著他的思路——同樂。

身為臣子,不同人不同風格。有些人敢於直言進諫,雖死不懼;有些人沉默無言,明哲保身;還有些就像管仲這樣,既不阻止,也不躲避,就兩個字:奉陪。

齊桓公一直沉浸在鐘磬歌舞美女笙簫里,管仲陪著他,君臣之間推杯換盞,不亦樂乎。

當然,管仲並非真的沉迷酒色,而是一直在琢磨著,如何讓國君振作?如何讓他脫離這種低級趣味?如何能夠讓他重新放眼天下,救民於水火?

這是霸主的責任,更是管仲的使命。

整天這樣享樂,無休無止,總會厭煩。有一次,音樂奏響的時候,齊桓公問管仲:「快樂嗎,仲父?」

機會來了,就要發揮,管仲若無其事地說:「這是悲哀,不是快樂啊!我聽說,古代君王,話說出口,命令就奉行天下;遊樂於鐘磬之間,卻沒有四面兵革的憂慮,這才是君王的快樂。」

勇有匹夫之勇,樂有匹夫之樂,君王有君王的威風。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齊桓公雖有『三大缺點』,講究『享樂主義』,本身並不昏庸。聽了管仲的話,立刻揮劍砍倒懸挂鐘磬的木架,下令撤除歌舞音樂,然後整飭隊伍,發兵救邢。

這時,管仲再次展示他的機智,說道:「狄國討伐邢、衛,您沒有出兵救援,我也為您感到慶幸。我聽說諸侯爭強的時候,就不要與之爭強,現在,您可以安定這兩個國家了。」

能救助的時候只顧享樂,等到兩個國家被滅亡了再去救助,以此來顯示盟主的仁義。有點沽名釣譽,虛情假意,但是,總比見死不救強。

《管子》中這段記錄,到底可不可靠呢?

根據《左傳》記載,公元前662年春,由於楚國伐鄭的緣故,齊桓公還準備邀請諸侯,聯合救援鄭國。宋桓公甚至請求,提前與齊桓公見面,商議救援事宜。

沒想到,北狄也開始猖獗,先後攻邢伐衛,讓齊桓公處於兩難境地。齊桓公之病,恐怕就是在此期間產生。

公元前662年冬,北狄入侵邢國。一直到公元前661年春,齊桓公病癒,管仲認為,必須救援邢國,並且發表了一通議論。

管仲說:「戎狄就像豺狼,永遠不會滿足;中原各國互相親近,永遠不能拋棄;安逸等於毒藥,不能長期懷戀。簡書告訴我們:同仇敵愾,憂患與共。請按照書上的做。」

齊桓公是否救援邢國?救援了。是否遲到?不是一般的遲到。從《左傳》這幾句記載可以看出:齊桓公確實貪圖安逸,不思進取,沒有及時救援邢國。

自從稱霸以後,諸侯信服,名聲在外,除了討伐山戎,基本沒有大的戰役。而齊桓公的『三大缺點』,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難免在安逸的生活中迷失自我。

當時,齊桓公聽了管仲的勸告,出兵救援邢國,救到什麼程度?

北狄(應該是赤狄)攻打邢國,邢國早已危在旦夕。求救信四面傳達,一封接一封,特別是盟主那裡,無數次請求救援。每次都答應救援,卻遲遲不見救兵。

在此期間,魯國內亂不休,接連死了三位國君。但是,這不應該影響齊國的救援大軍。

一直到公元前659年春,邢國終於盼來諸侯救兵。齊桓公聯絡宋國、曹國,三國國君親自率軍,駐紮在聶北(今山東聊城附近),以挽救邢國。杜預的《春秋左傳正義》認為,由大臣帶兵,這裡還是採用多數人的觀點,諸侯帶隊。

遲到了,沒關係,一切還來得及。

但是,這群遲到的救援者們,沒有迅速組織軍隊,奮勇加入戰團,卻像一群看戲的,遠遠觀望。赤狄攻打,邢國堅守,這場大戲,太精彩了,比戲檯子上的演唱對打精彩多了。

那時沒有戲台,齊桓公卻遠遠地看了一場精彩大戲。

戰場不是課堂,現在救兵如救火,他們的觀望,給邢國帶去滅頂之災。直到邢國的城池被攻破,軍隊徹底被擊潰,百姓流離失所,四處奔逃,許多人驚慌失措地逃亡到諸侯的軍隊里尋求庇護。

再說赤狄,看到救援的大軍,並沒有急速逃跑,而是全力攻破邢國都城后,搶的盆滿缽滿,才發揚一貫的作風。

恐怕齊桓公也沒料到,赤狄會來這一手,以至於錯失了最佳戰機。三國聯軍幾乎沒什麼損失,靠著人多勢眾的威壓,輕鬆趕走了赤狄,齊桓公也博取了『救邢』的好名聲。

注意,只是趕走,並沒有消滅,像攆麻雀一樣,揮兩下胳膊,哄散了,隨時還會聚攏來。

此時的邢國,殘垣斷壁,百孔千瘡,幾乎被滅掉。下一步怎麼辦?是把百姓分流,還是重新建國,一切,就在齊桓公一念之間。

分流,就等於宣告邢國從此滅亡,對於齊桓公的名聲,可不太好;如果在原址重建,未嘗不可,關鍵是不知道赤狄什麼時候再來掃蕩,而且收拾舊城,不如選擇新址。

太慘了,齊桓公看著邢國都城的滾滾狼煙,於心不忍。於是下令,幫助收拾收拾殘局,打掃打掃戰場,然後裝載了邢國的器物財貨,搬家,到新的地方重新建國。

大軍雄赳赳氣昂昂,原來是幫助搬家來的。還不錯,軍隊紀律嚴明,沒有私吞,畢竟都這麼慘重了,誰還忍心再敲他們竹杠,那也太缺德了。

這次邢國的滅亡,作為盟主的齊桓公,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此國家存亡大事,竟然借口生病耽誤,這個理由太弱智,太蒼白,鬼才相信。

從《左傳》的記錄看,齊桓公救邢並不積極,即使他有病,也可以派大臣率軍救援,然而他沒有。直到邢國被滅,他才裝作醒悟悔恨關心的樣子,發兵救援,卻又駐紮在聶北,停滯不前。

總體來說,救邢,他沒有誠心;安邢,他充滿實意。

可見,《管子》中救邢的這段記錄,有很大可靠性,只不過作者在文字上加以修飾,增添了文學色彩,反而顯得不夠真實了。

救邢遲到,原本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但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齊桓公有一個好宰相管仲。夏季6月,齊桓公把邢國遷到夷儀(今山東聊城市侯營鎮東),並且號召諸侯共同贊助,讓邢國百姓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絕處逢生,生活美滿,邢國百姓非常高興,感覺就像回到家鄉一樣,史稱『邢遷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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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風雲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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