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1633年之有心無力

楊觀光這一拜，黃宗羲倒是慌了手腳，忙扶住道：我實在受不起楊大人這一拜啊，使不得，使不得，咱們都是為皇上分憂罷了。楊觀光便道：這樣吧，還勞煩黃大人立刻寫個條陳摺子交給我，我自當代勞。黃宗羲便道：條陳摺子倒是好寫，只怕便是楊大人也最好先讓巡撫大人看過才是好的，否則若日後巡撫大人知道了，只怕有越級的嫌疑，我倒是無所謂的，怕楊大人日後不好開展工作。

楊觀光笑道：走通政使的路子自然是不好越級上摺子的，不過我走錦衣衛的路子，黃大人不必擔心。黃宗羲更是大吃一驚，心想：想必皇上給了他密折專奏之權了，這密折專奏之權各地錦衣衛鎮撫使有、內監在各軍的監軍也有，但那些都畢竟是皇上的內臣，這種權利便是一些總督、巡撫都沒有的，除非是皇上極為信任之人，這楊觀光不是見罪於皇上嗎，怎麼皇上如此信任此人？莫非京里的事是一出苦肉計？

黃宗羲心裏胡思亂想，嘴上卻道：既然楊大人有旁的法子，那自然是好，我這幾日便將條陳摺子呈給楊大人。送走了楊觀光，黃宗羲便字斟句酌，一一具表，又反覆斟酌了才命人將條陳摺子送到了布政使司衙門。

楊觀光得了條陳摺子，放在密盒中，又融了蜜蠟封好，便叫過侍從說：速將此送至錦衣衛山東鎮撫使衙門，必要親自交到鎮撫使大人手中方可。錦衣衛山東鎮撫使不是別人，正是田皇貴妃的親弟，定王朱慈炯的舅舅田敦吉，得了楊觀光的密奏，如何敢耽擱，當即便派了十位得力精明的錦衣衛，快馬加鞭朝京城而去。

不過三四天，就到了京城，一路進了皇城至太和門鎮撫使司，太和門鎮撫使司又立刻派人進宮呈遞至通政錄檔司，商周初又即刻派人將密奏交給了毛文炳，毛文炳這才出了協和殿，往中和殿而去。進了殿後，毛文炳便呈上密奏，交給高起潛，高起潛接過密盒，從一旁的桌案上取出金針，將蜜蠟挑開，打開密盒將密折取出，這才恭恭敬敬的遞到崇禎桌上，小聲說：陛下，山東的密奏。

崇禎放下手裏的摺子，接過楊觀光的密奏，細細的看去，便是陸遙看了，也不由的說：好個黃宗羲，不虧是當世奇才也，若依此辦理，不過三五年，國家的經濟必將上一個大台階。朱由檢便道：既然先生如此說，想來是極好的，不過楊觀光也附了條陳，說如今的最大問題就是各級官員，尤其是主要官員對此策推行不力，頗有懈怠，不知先生可有什麼辦法。陸遙便笑道：根據我的經驗，這也簡單，如今地方上的財政全是靠徵稅后的扣款，這法子出來，地方上既要加派人手徵稅，增加了自己的負擔，但是什麼好處自己又落不下，自然是不願添這個麻煩的，但是如果這筆款子由地方自己徵收，自己管理呢，那他們還會如此懈怠嗎？朱由檢聽后恍然大悟說：哎呀呀，這個辦法好，只怕他們不會懈怠，反而會更加積極的推廣，如此一來，新政便如燎原之火，很快就能在全國推開了。

陸遙笑着說：就是這個辦法，另外，我覺得還可以在加一條，如今雖說很多賤籍已經取消了，但是還是分了很多，比如商籍、匠籍，一些為人奴婢的還保留着奴籍，既然這新政里有解放人口的內容，不妨就徹底取消戶籍的一切限制，就分為民籍和軍籍便是了，這樣一邊推行新政，一邊重新登記戶籍，此外，凡是家中有軍籍的，朝廷還可以適當給予一定的補助，將士們保家衛國，斷斷不能寒了將士的心啊。

想到這裏，崇禎便沉思片刻，提起硃筆寫了起來，寫完后，便將摺子合起來遞給高起潛說：將此折原路發回山東。崇禎又對許士揚和韓如愈說：擬旨，命督軍府和軍選司對京營、野戰軍、水師、戍衛軍所有軍士重新進行戶籍登記，均載軍籍便可，按省份分門別類歸檔，一來是防止領空餉，二來朝廷今後會對家中有軍籍者給予適當補貼，以慰將士之心。

不幾日，楊觀光拿到了崇禎的硃批，但是皇上卻沒有其他的口諭，到底皇上是什麼意思？楊觀光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又拿着崇禎的硃批找到了黃宗羲，黃宗羲聽后，仔細一想便笑着說：皇上這是同意了，但是皇上又不想直接頒旨，就怕萬一有人發難，沒有轉圜的餘地，皇上的意思是讓咱們根據硃批正式上一道奏摺。楊觀光想了想，似乎是這麼個意思，便說：難怪皇上派黃大人來青州，果然是能體察聖意，既然這是黃大人的法子，那就以青州府的名義遞摺子吧。黃宗羲深為感動道：若沒有楊大人的支持，這摺子只怕一時半會到不了皇上手裏，如此大功，黃某豈敢貪冒。

楊觀光笑道：我非是如此，只是這摺子一上，必然掀起驚濤駭浪，我若署名，自然是不怕的，但是這樣一來，有人發難，我反而不好為你申辯，若以青州府的名義，一旦有人發難，我才好為你鼓與呼，只是這摺子便要走通政使的路子了，巡撫那邊肯定首先會有壓力下來的，不過你不必擔心，省裏邊的壓力我自會替你擔着的。黃宗羲更加感動，楊觀光卻止住他說：感謝的話不必多說，你我皆是有皇命在身，為民鼓呼，為陛下分憂而已。說罷便告辭而去。黃宗羲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想到：楊觀光啊，楊觀光，如今的官場還有你這樣的人嗎？天下為公！

五月十三日，黃宗羲正式將名為「田租稅糧新政六策」的摺子呈遞至山東巡撫衙門，黃道周看罷極為惱火，心道：我們黃家雖不是百年世家，但在老家福建漳州也是廣有耕地的大戶，若此法推廣，自家必定損失極大，況且之前朱舜水擺了我一道，逼我不得不來山東，雖說是巡撫，但也不比在京中任職自在，我豈能讓他們隨心如意？我且如法炮製，先將這摺子壓下再說。想到這裏，黃道周便將摺子壓下。過了兩日，門子通報說，楊觀光求見，黃道周便命人請進來，楊觀光進來后先行過禮，黃道周便客氣的命人奉上茶水，兩人坐定后，黃道周便道：用賓今天來找老夫，必是有什麼事吧。楊觀光便道：聽說青州知州黃宗羲有摺子遞上來，是關於新政的，不知可否給下官一觀啊。

黃道周心想：我若給了你，你必要問，這麼幾天了為何還不遞上去；我若不給你，你必不肯罷休。正左右為難的想着，一時竟無話可說，只能道：用賓這是何意？這這...許是有的吧，不過這幾日我身體不適，或許遞到衙門裏，老夫還未及得見吧，亦未可知。

楊觀光便笑道：若是巡撫大人身體不適，下官既然掌一省財民事，由下官代勞呈遞亦可。黃道周便沉下臉說：楊藩台這是什麼意思？這麼急着奪權了？本府還沒死呢！楊觀光也冷笑着道：青州府十三日便上了摺子至巡撫衙門，今日已然是十六日，若巡撫大人看過了，卻遷延不遞，便是私自扣留大臣奏摺，觸犯國法；若巡撫大人身體不適，尚未看過，便請即刻看過上呈；若巡撫大人不適到不能看摺子了，本官自當上奏朝廷，直言其事，一省巡撫無法理政，豈能尸位素餐乎！

黃道周聽罷惱羞成怒道：放肆！你這是跟上官說話的態度嗎？你竟然敢威脅上官！該當何罪！楊觀光道：我自當自己的罪，但巡撫大人也自然要當自己的罪，否則我定上摺子參你！告辭！黃道周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強硬，心想：看來這摺子是壓不住了，但是我這口氣實在咽不下，行，那我就遞上去，你們這是跟全天下的世家大族為敵，旁的不說，山東的幾大家族就不是你們能惹得起的，到時候不知看誰的笑話。

卻說黃道周便命人將黃宗羲的摺子找出來，依例遞了上去，這邊摺子剛遞上去，朝廷就下了新旨，將府庫司、市舶司、財稅部合併為新的財稅部，並在內閣下新設皇家銀行，又將戶部征繳商稅和車馬稅的權利併入了財稅部，同時在各省、招撫司設財稅使司，專司全省稅銀征繳、考成之法、財政撥付等，黃道周心道：這皇上沒日裏就知道瞎折騰，還設了一個正三品財稅使，那我這巡撫還當個什麼勁，算了，算了，由得他們去折騰吧。黃道周想到這裏，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