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群青的君子國（74）

神鳴鬼泣從空中緩緩降落在地，收起了雙翼化為人形，仍在繼續前往毓爚的路上。她已連續飛行數日，中途未曾補給，早是覺得疲乏不堪，只好化為人形緩緩前進，以待能量稍許恢復再展翅而上。

靖贇毓爚兩州相隔，神鳴鬼泣從金鱗客棧起步，往東直行便能抵達毓爚。只是如若步行，便要經過艾歐當年下令建立用以抵禦霜之巨人的高牆，實是令龍望而卻步。更何況邊境不經改造，草木叢生，野獸雜成，雖有龍身龍膽，但獨自一身披着夜色出去，只要想到耳邊會被野獸的嚎叫聲充斥，不禁覺得心裏提心弔膽地膈應。

更何況她要經過的地方正是前大將軍秦彥梟叛變發瘋而死的地方，真是不吉利，搞不好通過那地方會撞見秦彥梟瘋狂的靈魂。她可不希望自己會倒霉透頂，但凡事都有個萬一，撞到了可就得被嚇個半死。不過也就是被嚇嚇而已，她雖是女子，但好歹是出身刑部，少說也有點殺氣沾身，就算是怨念極深的靈魂也會有所忌憚。但按照秦彥梟死時的模樣，恐怕離怨魂也不遠了。

經過石路，神鳴鬼泣四下注意兩邊的樹叢，更是時不時回頭望望身後，生怕會有靈魂靜悄悄地飄在她身後。不過幾度回首望去身後皆是空無一物，唯有象徵入秋的蕭瑟的風兒輕撫耳際，呼呼作響。她也是呼了口氣，一直懸著的心正要放下之時，一旁的樹叢卻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猛地一怔，望向樹叢之際，一道黑影如疾風般從她身邊閃過。她下意識地拔出腰間的佩劍，轉身搜索那黑影，可轉到一半又覺得身後傳來徐徐寒風，涼上了她的背脊。多年追獵悖獸的經驗告訴她，剛才的黑影可能只是一個誘餌，真正的危險其實來自後方。隨着寒風愈來愈猛烈的動向，她算好時機，拔劍回身斬出一道圓弧。只聽一陣鏗鏘作響，她眼前驀地一黑，劍柄脫手之刻也重重地向後摔在地上。她未料到第二道黑影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心裏暗呼一聲不好，定睛一看，那第二道黑影居然是一頭鋼鐵凶獸。可撞翻她的凶獸並未多做停留，反而是從她起身繼續向第一道黑影奔離的方向追去。

神鳴鬼泣趕緊翻身撿起自己的佩劍，身後卻又傳來一陣動靜。她當機立斷將劍朝後方的樹叢投去，沒想到卻是傳來一聲驚呼。她亦是一愣，只見叢中快步跑出一位男子，膚色與方才的凶獸同是銀灰的鋼色，在月色之下耀如銀輝。男子與她對視片刻，咦了一聲。她倒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面前倚樹而站的男子竟是早已身亡的秦家家主秦素牧。

「逐光捕吏，許久不見了。」秦素牧可是禮貌彬彬，「不過我現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說罷，他一腳挑起神鳴鬼泣的佩劍，丟給神鳴鬼泣后，自己也是朝鋼鐵凶獸的方向沖了過去。

「不可能吧，秦素牧怎麼復活了？」神鳴鬼泣接過佩劍，撓著頭說道。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撞見鬼了。可要是秦素牧真的是靈魂，又怎可能拿得起她的佩劍？必然是有種她不知道的方法讓他死而復生。她反持佩劍，朝秦素牧的方向奔去，決定探個究竟。

跟隨秦素牧的蹤跡衝過樹叢，神鳴鬼泣來到昔日抵禦寒霜巨人的高牆之下，只見秦素牧正攔在一位女子面前，與那頭鋼鐵凶獸對峙著。她眨了眨眼，眼前的場面的確匪夷所思。她雖不善長記龍相貌，但從不可能忘記自己所負責的案子。秦素牧身後的女子確是被秦彥梟所殺的秦銀耀，她居然也和秦素牧一樣死而復甦了。神鳴鬼泣再將視線移到鋼鐵凶獸之上，心裏不禁猜測他就是負甲化的秦彥梟。

「秦彥梟，你現在悔改自新還有機會。任何龍都會有衝動之時，即便是賢者也總會難免出紕漏，你若是繼續忠於龍族大業，我可以考慮與陛下求情，減輕你的罪行。」秦素牧溫和地說道，即便他的弟弟已經叛族，他依然不忍心將其視為悖獸。

那鋼鐵凶獸果不其然是秦彥梟，神鳴鬼泣還是猜對了。她緊盯着秦彥梟，迅速跑到秦素牧與秦銀耀的身邊，舉劍一致對敵。「家主，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她朝秦素牧頷首道。

「彥梟兄長，我們還有機會。龍族並不是已經一無所有了，為何你要叛族成為悖獸呢？」秦銀耀眸閃銀淚，輕啜勸道。「雖然不知道為何還能見到你與素牧兄長，但為何不好好珍惜這次機會？我們的家庭還可以一切從頭開始。我們也能重新在一起，不是嗎？」她撫了撫身子左側，那是許久之前秦彥梟手持巨斧砍傷的地方。

「機會？」秦彥梟嗤笑一聲，深吸一口氣，發出噼里啪啦的怪響，彷彿肺部插滿了玻璃。「神鳳王才是給我機會的傢伙，儘管我也看不爽他，但總比庸庸無能的艾歐要強得多。你說對吧，親愛的素牧兄長？」他歪著腦袋望向秦素牧，只聽得脖頸一處咯嘣脆響，頭幾乎要翻轉過來，顯得詭秘又驚悚。

「真是執迷不悟的逆賊，休怪我今日不講兄弟情面。若是你有意回頭，秦家也並非無你容身之地。」秦素牧唉聲嘆氣地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可不忍的目光仍是顯露出了他對秦彥梟的仁慈，就如不會放棄孩童的父親般。

「家主，自從我遇到秦彥梟之時，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個養尊處優的登徒子罷了。」神鳴鬼泣將反握的劍轉了一周，使劍尖對準秦彥梟，「別跟他廢話了，他襲擊陛下破壞龍鳳兩族建交，所作所為已經嚴重觸犯靖律。按照靖律處置，是要打入天牢坐等處斬的死刑犯。我們應該立刻將他抓捕歸案，將功抵罪，秦家也能恢復往日榮光。」

「你說的是。」秦素牧點點頭，忍住胸口的絞痛哽咽一聲道，「但我出身文官，不善械鬥。銀耀女弟只是舞姬，更是不可與秦彥梟相爭。還請逐光捕吏招來刑部的援爪，以防這個逆賊逃跑。」

如果秦家還能在龍族獲得一席之地，他寧願放過秦彥梟一馬，畢竟還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其中的深情其他龍自是難以體會。但靖律苛刻，法大於情，為了秦家不會日益衰亡，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犧牲，沒有別的選擇。

「果然還是家主考慮周到。」

神鳴鬼泣也一頷首，掏出信號彈，正要朝天擲去，但秦彥梟當然不會給她請求援兵的機會，抬起一腳猛踩地面，竟是震出幾道裂紋，蜿蜒地朝神鳴鬼泣延伸而去。神鳴鬼泣不住連連趔趄，卻還是將信號彈牢牢抓在手中。秦彥梟見她依舊緊抓不放，弓起身子宛若箭矢般向她衝去。秦素牧一咬牙，為了給神鳴鬼泣爭取發射信號彈的時間，張開雙臂沖着秦彥梟撲去。可他不知秦彥梟復生后的力大的出奇，居然一掌將他向後打去，正好連他身後的神鳴鬼泣也一起撞倒。神鳴鬼泣悶哼一聲，手中的信號彈也不幸地脫落手中掉在地上，被落地的秦彥梟一腳踩碎。

秦素牧趕緊撐起來，覺得鼻頭湧上一股又熱又鹹的腥味，用手一抹才知道是流出了血。定是被秦彥梟剛才那下撞得不輕，他回頭看了看神鳴鬼泣，發現自己還坐在她的肚子上。他暗呼不妙，秦彥梟如此之大的力，自己被撞出去之時也把她連着撞倒，搞不好是受了重傷。他見神鳴鬼泣眉頭緊鎖，不得已咬牙堅持，定是因矜持才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吐血的狼狽模樣。不過話說回來雌龍果然是經得起壓，他自己的背脊都微微作痛，神鳴鬼泣肯定是更不好受，但是不把體內的淤血吐出來會非常難受。

「逐光捕吏，你若是忍不住就把淤血吐出來吧。」他柔聲道，「戰鬥中難免會受傷，你沒必要一直保持矜持。」

「我也倒是想吐……可是根本就沒有。」神鳴鬼泣有氣無力地答道，神色痛苦，「你倒是先起來再說，不要一直坐在我的肚子上面，我的胃要被你坐扁了。」

「素牧兄長小心！」秦銀耀驚呼一聲。

這一聲使倆龍立刻同時朝秦彥梟望去，卻不見他站在原來的位置。他們正疑惑之際，神鳴鬼泣瞅見自身周圍的陰影正漸漸變大，便是抬頭一望，秦彥梟正揚起雙爪從上空襲來。神鳴鬼泣一掌把秦素牧向前推去，自己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接着又向前撲去，把秦素牧也一起撲倒在地。秦素牧哪受得起兩番折騰，不由得痛苦地哀嚎著。神鳴鬼泣接着聽到後方轟隆一聲巨響，隨後又察覺身後傳來一股厲寒，便知道秦彥梟磨爪霍霍向他倆來了。雖是躲過從天而降的攻擊，但要是不果斷行事恐怕躲不開他再度衝來的一下。神鳴鬼泣先起身，抓緊時間把秦素牧抱起來，就在秦彥梟接近倆龍之時，迎面而來的卻是秦素牧雙腳的猛蹬，原是神鳴鬼泣把他抱了起來旋身朝自己踹來。他輕蔑一笑，暗自道不過雕蟲小技，便是舉起雙爪向前一刺，此一刺力道極大，定會將秦素牧雙腳的骨頭都捅個對穿。

可他不知道這只是神鳴鬼泣的佯攻，只看神鳴鬼泣身軀如旋舞的燕子般又是一轉，將秦素牧甩了出去，見一旁的秦銀耀穩穩接過她的兄長，自己便高舉佩劍朝秦彥梟劈去。秦彥梟未料此景，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他的龍爪不過五寸之長，當然是比不過三尺長的百兵之君，此劍一劈他必定了無前途。他一咬牙，索性轉身甩出一記擺尾，神鳴鬼泣手中的劍還未落下，她的身子卻忽然向後倒去。她不住驚呼一聲，這被秦彥梟的擺尾給撂倒在地，可她距秦彥梟已近在咫尺，這一倒便會使自己性命攸關。秦彥梟長吼一聲，抓住這次機會向神鳴鬼泣的胸膛刺出雙爪，眼見就要取下她一命，夜空之中卻不知為何降下數把利刃，直朝他的位置徑直衝來。他驚訝地呿了一聲，趕忙后翻從神鳴鬼泣面前離開，眯起眼朝空中望去。神鳴鬼泣和秦彥梟還有秦銀耀見眼前驟然利刃如叢，亦是訝異地望向夜空——銀髮女子背對皓月，宛若蒼凰臨世。

「趕上了嗎？」懸停於空中的敖筱嬌喃喃笑道，「看來盛天霈的研究結論沒有出錯，機械病毒的確能讓亡者重歸於世，這一回借天災還真是借對了。不過我沒能想到就連記憶也能一起恢復，看來是靈樞起到了作用吧。」她緩緩地落到神鳴鬼泣和秦彥梟的中間，腳尖未點地，漂浮在半空上，眸似血珀地環視周圍。她扭了扭脖頸，雖然凌天辰為她打造的新軀體還未習慣，不過新增的磁懸浮系統倒是讓她靈活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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