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恃愛如欲進,含羞未肯前(四)

第162章 恃愛如欲進,含羞未肯前(四)

她沒有聽錯,因為浣瑾又說了一遍,淮陽王拓跋琦……歿了……

年僅十歲的琦兒,當初帶到她身邊時那個有些頑皮,眼睛裡帶著倔強地孩子,忽然就……往生了……妙華站不穩,直直跌坐了下去,頭一陣一陣的鈍痛,卻仍舊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殿下!」浣瑾的聲音雖然也有些顫抖,但是卻溫柔而有力量。這一聲也將妙華從驚惶中拉了回來。勉強穩定了心神,她起身便要移步去禁足琦兒的崇明殿,浣瑾拉了拉她的衣角,低聲道:「聽說是被毒死的,殿下,這件事若是傳出去……」

妙華站住了腳步,用驚詫的目光看著浣瑾,旋即明白了過來。

若真是如此,那這件事便不可能善了,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一個養育在自己身邊的皇子,因為犯了錯被幽禁於偏殿,活生生被虐待致死。她不用想都會知道朝臣們的態度,更何況禁足的命令是拓跋逸所下。近來本就多流言,琦兒的死一定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姑姑,派劉瞻出宮,召清河殿下入宮,悄悄去,不可驚動外人。另外,讓雁書和尺素將崇明殿的所有宮人都帶到九龍閣中,一一詳加查問,不可讓消息外傳。還有……」妙華深呼吸了一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咱們宮裡的人也看管起來,今日知道此事的,務必嚴加看管。」

浣瑾領命而去,妙華站在夜風中,忽然覺得後背冷汗濕透,黏黏膩膩,說不出的難受。

她遙遙的招了招手,示意遠處戰戰兢兢的一個小宮女過來。見她眉目間依稀帶著少女的稚氣,便存了幾分柔軟,道:「你叫什麼名字,之前在哪裡侍候?」

小宮女想必受了驚嚇,聲音有些怯怯,回答道:「奴婢采蘩,是侍候……侍候淮陽王的……方才雁書姊姊發現不對,便……便吩咐奴婢前來稟告的。」

雁書雖然粗心,但是素來聰慧,她選中的人自然穩妥。於是妙華便對她道:「你隨哀家去崇明殿,順便說說你說知道的。」

采蘩應了一聲,打起了宮燈,陪著她去往崇明殿。

從她口中得知,今日午後,拓跋琦在練完書法之後便說身體睏倦,一覺便睡到了申末,晚飯端去也沒吃,喚了數次也沒醒。酉時她們便將事情告訴了雁書,雁書察覺有異,便親自去看,誰知……

采蘩也是目擊者,便如實說道:「淮陽王殿下滿臉是血,而且血色發烏,樣子實在是可怖極了。雁書姊姊去探鼻息,發現……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雁書姊姊知道事關重大,便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喚奴婢前來稟告太後娘娘。」

一路夜風蕭索,嗚嗚咽咽的,妙華心緒不安,腳步不斷加快,轉眼已經來到了崇明殿。卻不想已見玉衡立於殿前,仗劍執戟的宿衛羽林已將崇明殿重重圍住,宮人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妙華驚訝於拓跋逸來得如此之快,卻在此情此景下,並不像多去深究。看了一眼玉衡,便向內殿而去。

殿中空寂,只有數只燭火搖曳,一人站立於榻前,背影高大挺拔。不知為何,妙華慌亂恐懼的心稍稍安定了片刻。

她方上前幾步,想要去看床榻上的拓跋琦,卻忽然被攔腰抱住,大掌遮住了她的眼睛。拓跋逸的聲音低低響在耳邊:「蓮奴,莫看!」

妙華輕輕嘆息了一聲,她已經從采蘩的口中得知了拓跋琦的狀況,自然也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她明白,拓跋逸的心中,自己仍舊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小女郎,所以他才會來得這樣快,才會有這樣的舉動。可是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無可逃避。

妙華輕輕掰開了遮蔽在她眼前的大手,看著對方燦若星辰的眸子:「當務之急,不是要處理好此間之事么?我也好奇,究竟是誰想要對付我們,連累了這個無辜的孩子。」

面前的人依稀舊時容顏,還是與過往一樣柔婉纖弱,但是不知何時起,她的眸中多了堅定,少了退縮。那份堅定沉著,因為缺少了對他的依賴,而讓他無比失落。

怔忡不過是片刻,他也清楚,這樣的場合併不適合兒女情長,於是隨著她一起去看拓跋琦的屍身。蒼靈先生被派到軍中整頓軍務,快馬加鞭也得些時間趕來,在等待的時候,這裡的一切都保持著事發時的樣子。

拓跋琦的死狀確實應該用可怖來形容,他的眸子睜得很大,嘴微微張著,五官扭曲極了。一行黑血順著唇角滑下,污染了半面軟枕。空氣中浮動著一種酸苦的氣味,久久揮散不去。

「當是毒殺,不過一切還需先生來了才能下得了論斷。」拓跋逸說道,將她顫抖的小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勸道,「去外面吧,一切有我。」

他們之間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用解釋妙華也明白,蒼靈先生趕回來不僅僅是秘密查驗屍身,還要和他一同出計應對此事。從他微皺的雙眉和緊繃的唇角就能看出,此事遠比想象中的要棘手。敵人躲在暗處,或許已經蟄伏了許久,不到最後亮出爪牙便永遠不知道下一步等待的會是什麼。

「璧郎,」妙華這樣喚他,聲音在靜夜裡聽上去頗有些傷感,「若是此事遮掩不住傳到外朝,你記得什麼都不要說,畢竟你一個外臣不清楚內宮事也算得情有可原。我畢竟是太后,他們不敢怎樣的!」

拓跋逸沒有反駁,只是淺笑了一聲,愛憐地摩挲了一下她的發,如同當年他最喜歡做的一樣。

「鴆毒……」蒼靈先生風塵僕僕而來,一查看便得出了如此結論。他蒼老的容顏上帶著凝重,「這種毒甚是稀少,據說需用百種毒物才可煉製一瓶,沾之即死,就連老夫也只是在書中見過。」

「用毒之人心思縝密,這樣的毒只能是內宮所有,尋常的宮人從哪裡能尋得。看來太后這一次,怎麼也逃不脫干係了。」他看了一眼拓跋逸的反應,果見他秀眉緊鎖,已失了鎮定。

果然,一到沈氏這裡,拓跋逸便會拋下所有的冷靜和理智。所謂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我欺。

「如果事情遮掩不住,殿下當守持中立,不多言語。只要殿下可以撇清關係,那麼對方的計謀便會落空,太后畢竟是太后,他們又敢如何呢?」蒼靈徐徐分析著情況,帶著無限耐心。拓跋逸向來睿智,這樣的道理他怎會不明白,只要不被情愫困擾,此事便可破解無虞。

卻只見他垂了眸子,嘆了口氣,秀雅清雋的眉目顯出了幾分慨嘆傷感之色:「先生與蓮奴說得話,竟全然相同。」

他悲哀的發現,曾經說過要護她一生,卻沒有想到她此生所有的磨難坎坷,卻幾乎都與自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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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皇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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