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穩(二)

第5章 沉穩(二)

費迪南德十一世的心,在滴血。

騎兵一直以來,都是伊斯卡尼亞的立國之本,而此刻,這重要的立國之本,卻只剩下一兩千沒有衝進去的懦夫,他們徘徊在自己周圍,個個都垂頭喪氣。

他已經不想罵了,費迪南德十一世在思考怎樣才能挽回局勢,原本自己留了一千名騎兵待機,隨時準備衝擊倫培爾的所在的地方,而現在,這似乎是自己唯一的翻盤機會。

但是如果衝擊過早,倫培爾的前線部隊回頭防禦,那自己的一千騎兵毫無疑問就打了水漂。現在,敵人的炮組又重新回到了炮位上,繼續發射著那該死的炮彈。如果繼續被他們轟擊,那連肉搏的能力恐怕都沒有了。

那回頭呢?

不行,這種情況下,命令撤退,敵人根本沒有損失的騎兵,就會把自己幾乎大潰退的部隊砍得什麼都不剩,只能硬著頭皮干。

「全軍!衝鋒!」

「陛下!」號令手並沒有像他預料中那樣,吹出指令「還有四百米,現在衝鋒是不是早了?」

「衝到射擊距離再說!你個廢物!」

號令手思索了下,衝鋒,是指上刺刀準備肉搏,而衝到射擊距離再射擊這種指令,自己從來沒聽說過。

想了想,他吹了個四倍速前進的指令。

四倍速前進基本上就等同於「向前跑」了,在副行伍長的奏樂之下,步兵們按著節奏向前跑著。

他們已經明白這就是送死了,老兵們知道這個時候回頭同樣是死,不如正面一搏,而新兵則畏於背後那剛剛撤下來的兩千騎兵。他們害怕,撤退的時候被這兩千騎兵的馬刀一刀砍了以示軍法。

他們朝前小跑著,似乎已經對周圍的人的死去已經麻木了。整個戰場上,瀰漫著莫名的臭味和煙火味。此時,這些線列步兵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下一發打不中我」。

二百五十米的衝鋒,終於讓第一排到達了射擊距離,他們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輪齊射之後,開始朝著對方射擊。

炮火,停止了,而敵人似乎越來越近。弗倫索西亞的線列步兵壓縮成四排,前兩排先一排站姿一排蹲姿地射擊一輪,后兩排走到前兩排同樣方式再射擊一輪,然後裝彈完成的原來的前兩排走上前,繼續齊射。

徐進射擊。

這種射擊方式,同時保證了行軍和射擊,在接近到五十米左右的時候,就會進行刺刀衝鋒。雙方不斷地對射著,而弗倫索西亞第二線列的步兵也會不斷地往同軍種的隊列中補進。以保證火力。

終於,到了五十米左右。

弗倫索西亞的線列步兵舉著刺刀,向已經風聲鶴唳的伊斯卡尼亞軍衝去,而正中的帶著熊皮帽子的高個子線列卻不知道在幹些什麼。他們的行伍長,似乎正在喊?在喊什麼呢?

費迪南德十一世向前探了探身子,想要聽清他們在喊什麼,然而,他寧願自己沒有聽清。

「全體擲彈兵!投彈!」

無數的黑色小鐵球從天而降,砸到長戟射擊軍的隊列中,而後爆炸開來。

黑火藥手榴彈在人群中爆開,一時間被炸斷腿的長戟射擊軍數不勝數,而在這一波投彈之後,這群高大魁梧的軍人,發起了衝鋒。

「告訴那一千人!衝擊倫培爾所在!」費迪南德十一世看到遠處有敵人的輕步兵,而近處則是無數士兵在屍堆之上拼刺刀,急忙跳下馬,隨便撿起了一把帶刺刀的步槍。對方的騎兵開始動了,費迪南德十一世能看出來,他們想要繞到自己的側后翼來個致命一擊,於是下達了襲擊倫培爾的命令。

=====================================================================

倫培爾看著遠處已經開始肉搏的部隊,寶藍色和明黃色幾乎旗鼓相當,但是被火炮轟擊了那麼長時間的軍隊,是不可能還有餘力去肉搏的。這場戰爭,應該能夠宣布,火炮在這個世紀已經告別了輔助武器的角色了。

這時,他看到兩側的樹林中殺出無數騎兵,後面拖著煙塵,不知多少直奔自己而來。

倫培爾大概清楚了對方的把戲,下意識地撇嘴翻了個白眼「近衛擲彈兵,方陣,擺三角形,號手,叫胸甲騎兵回防。」

幾乎連樂聲都用不到,那些擲彈兵就像發條驅動的一樣,在一分鐘內擺出了三層的反騎兵方陣,將倫培爾和他的重騎兵衛隊圍在中間。

倫培爾做了下估計,對方來奔襲的騎兵數量大概在一千上下,自己的一百八十名近衛擲彈兵和二十名近衛騎兵根本沒法怎麼樣,只要胸甲騎兵回來,那就能馬上解決這群來偷襲的小鬼。而且,偷襲本身多數情況下,是以驃騎兵為主,畢竟裝備厚重的胸甲騎兵在偷襲上沒法保證速度,但是就是這樣,自己只要讓前面帶回來哪怕幾百名胸甲騎兵,也能消滅這群偷襲部隊。

如意料之中一樣,這些驃騎兵本身並沒有足夠的衝擊力去拿命沖開刺刀方陣,只能圍著倫培爾的部隊不斷地轉著圈,想要找一個突破點。

倫培爾拿著馬鞭,冷笑著掃視著周圍越來越慌的伊斯卡尼亞騎兵,拔出了自己從魯道夫八世那裡拿到的劍。魯道夫八世對他而言,和父親差不多。那個男人酷愛騎兵衝鋒,總是能在正確的時間點,帶領正確的騎兵衝進敵陣。

但是這群人顯然不夠格,如果是剛剛那四萬人,倒是完全可以無視這三個小方陣,徑直衝過來,但是一千上下的騎兵,還是沒有那個膽量,畢竟誰都不想做第一個死的,而且自己也都有馬,隨時可以跑,誰想打這種必死的仗啊。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胸甲騎兵們來了。

猶如老鷹趕走麻雀一般,五百名胸甲騎兵追著這些輕騎兵在戰場上亂竄。而倫培爾也脫離了危險,下達了下一道命令。

「儘可能斃傷敵軍,除炮兵外全軍出擊。」

說著,雙腳一夾馬腹,隨著自己的近衛騎兵徑直衝了過去。而近衛擲彈兵也都按著節奏,向前小跑著。

====================================================================

費迪南德的馬,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他拿著那把步槍,像是一個剛入伍的新兵,四處張望著。他能看到的,只有兩樣東西,人,和死人。

天空被周圍高大的士兵們遮擋著,他能看到的,只有圍著自己的其他穿著明黃色軍服的人,此外,還有腳下的斷肢和屍體。當然還有些不知是什麼的黏糊糊的東西,應該是消化了一半的什麼玩意兒吧。

他出征前,曾在身上噴了不少香水,為的就是不被戰場上這股含著血腥和化糞池臭味的空氣搞得精神恍惚。但是事實是,他的香水此刻一點用處都沒有,汗臭味跟那象徵著死亡的血味比,算得上什麼呢?

他能看到周圍有無數騎兵在賓士,砍殺著,可是他的胳膊卻彷彿灌了鉛一般,舉不起槍,不知何時,他的褲子已經濕了,如果不是他上午什麼也沒吃,想必此刻褲子里會有點什麼別的東西。

另外四個大隊,此刻在做些什麼呢?那四個專門看守城中守軍的大隊。此時此刻想必已經被擊潰,被屠殺,被徹底毀滅了。

自己在別烈巴奈爾的孩子和妻子想必正在等著他回去,他許諾過,自己要回去和他們一起享用晚餐,大兒子最喜歡鹿肉,而二兒子則像是個素食者一樣每天只吃青菜和蘑菇,至於女兒,比起她的兩個哥哥來說簡直就是天使,從來沒挑過食。自從會說話以來,就沒哭過。自己非常喜歡捏她軟軟的小臉,然後看著她笑。

他真想回去啊。

可是嘶吼聲和呻吟聲把他拉回了現實當中,他被明黃色軍服的士兵包圍著,可是他依稀已經能看到那些穿著寶藍色軍裝的敵人了。

長戟射擊軍幾乎死絕,身旁只有幾名資格還算老的線列步兵,他們似乎沒發現自己中間圍著的,是自己的國王。

費迪南德掃視了一圈,心生一計,他倒在地上,拉了一具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屍體蓋在自己上面,這樣的話,等到戰鬥基本結束的時候。找一匹無主的馬,騎上就走。那時候,弗倫索西亞人估計都在打掃戰場,自己鑽進密林,然後騎馬一輪迴到最近的伊斯卡尼亞城市,這樣就就安全了。

他緊緊地閉著眼睛,聽到外面的嘶吼聲、刺刀刺進身體、刀劍切開骨肉的聲音,而後,似乎又有什麼倒在了自己上面的那具屍體上面。

他還是一動不動,但是卻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是睜開眼還是閉上眼,如果他大大地睜開眼,就算弗倫索西亞人拖開自己上面的幾具屍體,也未必看得出自己是個死人。但是對方真的有這麼傻么?

他不知道。

他只能躲在屍堆下面,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如果真的有那種閑得不行的人,給這屍堆捅上一刺刀,那估計自己也是活不成了的。

他等待著,等待著。

終於聽到了一聲「清理戰場。」

他微微把屍體扒開一個縫,周圍並沒有離他很近的士兵。費迪南德警覺地四處看了看,把自己的外套和馬甲都脫了下去,只留下裡面的一件襯衫,然後隨便拎起一支火槍扛在肩上。他在那些倒下的士兵的腰包里掏了些子彈。向著他看到的一匹站在那裡,旁邊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孤零零的馬走過去。

他跨過一具又一具屍體,時不時的彎腰在屍體上隨便摸一摸。眼睛隨處的瞟著,確認那些弗倫索西亞士兵沒有注意自己。

「哎!你!」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費迪南德一激靈,渾身冷汗直冒。

他轉過身,看到那個手中拿著騎兵劍,頭上帶著三角帽,一身絲綢軍裝的少年「你是做什麼的?怎麼在這?」

費迪南德一怔,他面前的這個身著華服的少年,應該就是倫培爾.佩蘭。殺了他,這場戰爭應該就結束了。

但是他真的有這個勇氣么?

倫培爾在紫山待了十年,手中還拿著一把騎兵劍,自己無論怎麼想,也不可能打過這個人,這個十六歲的少年。

「執政官閣下問你話呢!」在倫培爾身邊的騎兵上將對著費迪南德大吼,說著揚起了手中的馬鞭。

而倫培爾則止住了騎兵上將手中的馬鞭,笑了笑「無所謂的,估計是新兵被嚇破膽了吧。」

然後兩人走了。

費迪南德呆愣在那裡,看著那個騎馬的背影,不知說些什麼好。

自己就是被這個少年擊敗的么?

他轉過頭,撿過一頂三角帽,壓低一點,不想讓別人注意到自己。

終於,他走到了那匹馬邊上,他牽著馬,慢慢地,慢慢地,走進了旁邊稀疏的樹林。確定沒有人看到自己后,騎上馬,向東,他想要回到首都,別烈巴奈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奧洛爾年代記之日輪低語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奧洛爾年代記之日輪低語
上一章下一章

第5章 沉穩(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