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喜殿血堂

001 喜殿血堂

大梁惠末七年三月初七。

趙小六把沈譽給殺了。

就在禮官那句「夫妻對拜」引得滿堂賓客歡呼賀喜的時候,就在沈譽溫熱緊張地撫上她手心的時候,趙小六迅速拔出了那把早已藏在霞帔袖口處的匕首,狠狠地插進了沈譽的胸口。

這是趙小六第一次殺人,準確的說,這是她第一次殺一個活物。平日裏,她可是連螞蟻都不忍踩死,在街上看見有人賣魚,她都能全買下來然後放生到附近河裏,明錚總說像她這樣單純善良的人以後一定會被壞人欺負。

明錚沒有說錯。

如今面前就有個欺負她的人。

沈譽其實條件不錯的,除了偶爾有些貴公子的臭脾氣以外,樣貌家世學識幾乎都可以甩她幾條街,如果沒有那件事,她甚至覺得嫁給沈譽安度餘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趙小六一直都覺得好奇,像沈譽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看上自己。他是大梁首富玄豐山莊的公子,而自己不過是個從燕州出來,混世市井的小混混。她曾經問過沈譽,可沈譽只是白了她一眼,讓她自己想,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個勉為其難的答案:沈譽腦子有問題。

「我腦子有問題?趙阿綿,你信不信我把你從這屋頂上扔下去摔成肉餅,切成塊,分給大夥一塊塊嚼下去?」

真是個惡毒的男子!

趙小六使勁晃了晃被頭頂那株沉重的金冠壓得疼痛不已的腦袋,甩開那些擾人的回憶!

究竟為什麼,她根本不想知道。

現在,她只想快點殺了他,了結她心中所願。

趙小六雙手握著匕首,感受着堅韌的刀鋒慢慢刺破他堅硬的骨牆,侵蝕着他的胸口血肉,突然覺得分外快活。

「啊!」

賓客們的尖聲驚叫,讓趙小六從心底那一絲快活中猛然回神。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心驚膽戰,若是這次失敗,怕是以後便沒有這樣可以輕易取他性命的絕佳機會了。

趙小六又用了些力,將匕首插的更深了些。

慢慢地,她聽到沈譽的呼吸開始不穩,他胸口湧出來的鮮血蔓延至刀刃,刀柄,然後爬上她的雙手。恐慌,害怕,驚懼,還有那一絲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緒,齊齊襲來,趙小六顫抖地鬆開那把已經穩穩插進沈譽胸口的匕首,那抹刺眼銀光在喜殿漫天的胭紅氤氳下。顯得格格不入,突兀至極。

「為什麼?」

趙小六的手驟然被沈譽抓住,動彈不得,「為什麼?!」

即便隔着鳳冠紅紗,趙小六依舊能清晰地看到沈譽那張謫仙般的容顏,如今卻是如雪紙版的慘白。

「告訴我這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啊?!」沈譽嘶啞的聲音已從剛才的不可置信,變成了一種毫無尊嚴的乞求,「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的!!」趙小六憤怒地回他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下令血洗的雍城城池,他誓要奪取的堯姜碼頭,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家!

晟大哥,火藥,清靈,小意子,她的好朋友們,全是死在了他的屠殺之下!

她恨不得將眼前的人腰斬車裂,挫骨揚灰!

「是,是,是因為明錚...」

趙小六冷冷看着他,陡然一笑。

果然,明錚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因為從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心裏便只有明錚一個人了,那個帶着她策馬揚鞭,踏遍朝霞的公子。

「是因,因為明錚對不對...」

沈譽的聲音斷斷續續,沉啞哀傷,抓着她的袖口搖尾乞憐地想要一個答案,然而只是下一秒,趙小六便無情地甩開他的手,鮮血便從他的胸口,嘴邊肆掠洶湧,碩大的身姿猝然一折,跌跪在了趙小六華麗精雅的紅帔之邊。

「對。」趙小六說得斬釘截鐵。

看着沈譽的臉從慘白之色跌入萬丈深淵,趙小六心中竟是有種成功報復他的快感。

「這麼久了,你心裏的人終究還是他...還是他...」

沈譽吐出一大口青黑的血,驀然慘笑。

「等你死了,我便會回到他的身邊,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和他在一起,永不分離。」

趙小六一字一句,即使在吵嚷的大殿內,依舊那麼清晰刺耳,迴音不斷。

「阿綿...阿綿...」

沈譽還在乞求,趙小六當然知道他是在乞求自己放過他,不要殺他,畢竟他可是堂堂玄豐山莊的公子,他還有足以讓世人都殷羨的榮華富貴,他怎麼捨得死?!

「沈譽,我恨死你了,也絕不會原諒你,如今,你便好好去地獄向他們贖罪吧。」趙小六冷笑,退了半步,拒絕他膝行而前的靠近,「還有,我從未愛過你,從--未--」

趙小六冷漠的聲音像是從千年雪山之上傳來一般,刺骨殘忍。

這場大婚從籌備那日起,直至現在,都不過是個局罷了,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局。

她步步引誘,招招致命,終於成功將他設計,置身於今日這場死局之下。

沈譽怔怔地看着她,一口鮮血猝不及防從他口中噴灑而出。

趙小六則站在離他不過半丈的地方,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盯着自己,然後繼續吐血,抽搐,直到眼角劃下一行灼熱的晶瑩,直到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失了所有生息。

「家世背景這種鬼東西,本公子才不會放在心上,流匪之女也好,名門淑媛也罷,這輩子我都只會娶你一人,愛你,敬你,護你,不讓人欺負你!趙阿綿,我喜歡你!喜歡到連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趙小六雙拳染血緊握,木然地站在那,看着面前那具血紅的屍體,方才的那一份快活如今像是被人驟然剜去血肉一般,只留下撕裂的心痛。

殿內的擾攘驚叫,刀劍交鋒,彷彿離她越來越遠。

她的周圍似乎安靜得如同死寂。

「我在幹什麼...我是不是瘋了...我為何要心痛...我又不愛他...我又不愛他啊...」

她揚起嘴角,想要大聲痛快地笑,她報了仇,她該笑的啊!

可是不知為何笑着笑着,淚水便像決堤一般淌過臉頰,洶湧而下,她伸手慌忙地想要擦拭鳳冠玉簾下的眼淚,可是越擦,卻哭得越來越凶...雙目之前那道道滾燙的水簾像是永遠都無法乾涸一般,泛濫成災。

「怎麼樣?!」

明錚趕來的很及時,在玄豐山莊眾人將她拿下之前,明錚的人便將她滴水不漏地保護了起來。

趙小六倒在他懷裏朝他燦然一笑,可偏偏眉頭在一瞬間傷然緊蹙,「真是奇怪,做錯事的是他,我為何要哭...我為何要哭...」

「還好嗎?!」

明錚抱着她,緩緩將體內真氣過渡於她,「可還挺得住?」

趙小六虛弱地點了點頭。

「啊啊啊啊----------!!」

就在雙方對壘之時,寧喬像是瘋了一般地撲向沈譽的屍體,她手中的血劍還在不斷向下滴著血,清雅面龐下那一道道廝殺的血痕,灼眼紅熱,「沈譽!沈譽!不要!沈譽!」

寧喬哭着抱住沈譽血紅的屍首,像是要將這一生的眼淚都用在今日。

「我可是天下首富玄豐山莊的三小姐!我父親乃是玄豐山莊莊主,我母親是靖州惠陽郡主,我二哥哥可是靖州最厲害的致遠將軍!」

趙小六心一痛,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寧喬哭,那個明媚似驕陽的女子,那個替她打抱不平的女子,那個對任何事都勇猛無所畏的女子,她終究是傷了她的心!

「沈譽!不要死!不要!」寧喬抱着沈譽哭啞地咆哮,「趙阿綿!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啊!!!!」

趙小六的眉間閃過一絲極重的傷蹙,「這是你們玄豐山莊欠我的。」說完便脫離了明錚的懷抱,孤身朝大殿外走去,那一襲大紅的鳳冠霞帔,在沉冷黑壓的人海中生生刺入人眼,灼熱疼痛!

「趙阿綿!!!!!!!!」

寧喬的聲音像是從撕裂的喉管破潰而出。

黑壓壓的人群之中,鳳冠霞帔之下,腳步微頓。

「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趙小六空洞垂首,自嘲一笑,不知是在嘲笑她,還是在嘲笑自己,「雍城已被包圍,堯姜碼頭已盡歸屬燕州,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能讓寧大小姐還以報應的呢。」

「趙阿綿!!!!!!」

趙小六沒有再理會她,只是一步步從人群中讓出的狹道中,緩步前行,仿若那雙腳下拖着千斤巨石。

行至殿門,那個單薄的紅衣人影突然捂住心口,面目猙獰,她只覺得胃中翻騰不已,喉嚨處乾澀粘稠,灼熱的液體慢慢佔領她的唇舌,齒縫,她拚命按住心口,想要按壓下這突如其來的不適,可卻是徒勞。

噝!

殷紅如泉流一般洶湧而出。

恍惚之間,她聽到明錚在她身後焦急地大喊,她聽到寧喬在人群中慟哭力竭,眼前的台階越來越模糊,刺眼的白光若隱若現出一個翩翩白影。

她抬手,想要抓住它,模糊之下,那白影越來越清晰,逐漸幻化成人形,一位鮮衣怒馬的公子,伸着手,朝她驕矜燦笑着,「上馬,本公子帶你去吃糯米圓子。」

淚,淌過臉頰,滾燙燒灼。

趙小六微微一笑,伸出手想要回應他,只是就在兩手觸及之前,她便失去了意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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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色妖嬈入骨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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