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心 生 寒 意

與出來時不同，此時的帥帳內很是熱鬧。

甲四守在帳外，看到歐陽玥去而復返，心下暗喜，十四定是擔心主子了吧！這不，一刻不見，如隔三秋啊！歐陽玥走近，見甲四那見了金子般竊喜，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皺眉道：「漲俸祿了？」甲四「欸？」了一聲，立馬換了一副「你說啥？」的傻模樣。歐陽玥乾咳兩聲，輕聲道：「裡面怎麼這麼多人？」甲四小聲道：「噢，擒了馮子良那幾個親信趁亂去偷軍餉，恰好被帶人處理善後的伍符撞見，就直接押了過來，讓主子問話。」歐陽玥進不去，又不甘心走，索性站大帳門口靜靜聽裡面的動靜。

「TMD！再不給老子老實交代，老子讓你等立馬去陰曹地府去與馮子良那賊子相會！」裡面的大嗓門威嚇之際，還能聽到拔劍的響聲。歐陽玥依稀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蹙眉問甲四：「說話這人，是誰？」甲四笑得一臉的高深莫測，低聲道：「他叫伍符，是主子打進北大營的暗探！」歐陽玥皺眉，亦小聲問：「不是有黑猴子嗎？怎麼又出來個伍符？你主子安插進南府軍的人不少啊！」「他們雖都是主子的人，可做的事情卻不一樣。」歐陽玥沉思，也對，黑猴子混跡軍營下層，行動靈活，可操作性強，定時給玄天閣傳遞消息，而伍符職位相對較高，可能主要籠絡自己的人馬，最大限度從內里瓦解北大營的同時，還可以快速獲得各種情報。靈光乍現，歐陽玥眼眸一頓，這聲音！不就是在她早上喬裝出了帳子，被人給叫住的那名將領嗎？原來他也是秦之炎的人，怪不得當時，他雖疑心叫住了她，卻放了她一馬。

裡面哆哆嗦嗦的求饒聲打斷了歐陽玥的思緒，「貴人饒命啊！我們確實不知啊！我等雖是馮子良的親信，可他也不是什麼事都告訴我們啊！」「是啊！是啊！我等都是替馮賊做一些跑腿的小事，一干機密大事，他都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想起自己挾持馮子良，這些人還要儘力救他，歐陽玥也覺得不僅僅是愚忠如此簡單。「既然無用，就砍了吧。」秦之炎淡淡幾個字，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平日里吩咐近侍，朕口渴了，沏杯茶來，那般隨意。主子都吩咐了，伍符立即將刀對準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不知是被秦之炎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嚇到了還是被這明晃晃的刀刃嚇到了，瞬間便凄聲求饒了，「貴人饒命！饒命啊！我說！我說！」「昨天夜裡，我無意中聽那賊人與馮子良說，他已秘密約好了北秦、南國、東府軍，統一於今夜起事。定能-定能一舉打進秦陽城！」伍符彪悍的聲音厲喝道：「是嗎？那為何不早說？」那聲音繼續道：「此事太過重大！小的，小的是怕——」「怕去說了，就不好再投奔秦之凌了吧？」秦之炎語氣突然加重，嚇得一干跪地之人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連門外的歐陽玥都禁不住一哆嗦。這傢伙，平日黑著一張臉就夠讓人畏懼的了，要是真發起飆來還不知怎麼嚇人呢！秦之炎不耐的揮揮手，伍符會意，命人將人押了下去。「此間善後，你與楚塵妥當處理。將所剩人馬、物資統計好了，一併交由肖將軍。這幾人，你好生伺候！如果能順勢打進東府軍，就再好不過了！」歐陽玥正打算進去，卻聽秦之炎吩咐了幾句，就徑自出了帥帳。

涼涼的夜色將他冷峻的臉包裹得愈發幽深，她抬眸，那雙眼平波無奇，似乎對於她重返的行為絲毫不奇怪，他只說了句：「隨我來。」便抬步向校場的方向而去。歐陽玥瞧著他行動毫不受阻，完全不似那會走不動路需要她攙扶的樣子，深深皺眉。她真的很想問一句，你丫的套路到底有多深？更想問一句，你知道我來幹嘛嗎？就讓我跟你走！不過，看他那表情，難道心有靈犀？

他的背影挺拔頎長，很養眼，步子不快不慢，似是在遷就她。歐陽玥默不作聲跟在身後，似乎在等他來開口。甲四看著幾丈外的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一高一矮，突然有種想讓時光停留此刻的執念。

終於，還是他先開口了，「他原本是北府軍一個千夫長，機緣巧合與我結識，後來便主動要求加入玄天閣，兩年前，我要選一批人悄悄打入南府軍，……」他的聲音很沉很沉，沉得歐陽玥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強烈不詳的預感。「當時我說過，只要他想放棄，隨時都可以聯繫閣里。可……哎，不成想，他最後竟死在了我那一向溫和的三弟手上！」歐陽玥低頭聽著頭上傳來的一字一句，心頭彷彿有萬把刀刃狠狠剮過，她的眸光不知何時沁起了水霧，盯著眼前他的步子，彷彿他每一步踏出的都是沉重的枷鎖。死了？他死了？那個黑瘦的人，那雙精亮的眼！再也看不到了！他曾那麼用心的保護她，那樣一個愛護別人勝過自己的人，死的，為什麼偏偏是他？明明秦之凌可以弄暈他或者讓他無反抗之力，為何，偏偏要殺死他？是圖省事嗎？是轉嫁的仇恨？是怒火攻心？有時候她真是看不懂人性，太複雜，太令人心生寒意！

兩人沉默，不知走了多久，秦之炎才頓住腳步。歐陽玥猛然抬頭，撞上正轉身回頭的他。他的瞳眸複雜，似深海暗涌，又似夜幕下沉；她的眸光閃閃，晶瑩，霧蒙，似皎月落了霜，星輝滴了雨。她很少傷悲，而此時，她的確是傷悲的。這悲傷傳遞到他的悲傷，有一股清流緩緩流過，讓兩顆心不由靠近，他伸過雙臂，靜靜抱住她，想給她慰藉，給她溫暖。他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歐陽玥沒有掙扎，她閉著眼睛，靠著堅實的胸膛，想要慰藉，想要溫暖，驅散寒意，汲取力量。靜默了幾息，他感到懷中的人兒深深吸了口氣，堅定的掙脫了他的懷抱。

悲傷如果能拯救生靈，她的悲傷能逆流成河。可生活，經不起悲傷，面對敵人，更不需要悲傷！

她環顧四周，才發覺自己一路走神，連他們已走到一處軍帳前，她都未曾注意。他不經意拉起她的手，撫慰般輕輕捏了捏。歐陽玥只道他在安慰自己，點點頭回應。他這才放開她，先一步踏進了用於停放己方士兵屍體的軍帳。

甲四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可想想方才主子的舉動，他能說什麼。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連他主子如此的人物都不能倖免啊！他可不敢去觸碰主子的逆鱗，只好靜靜守在帳外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