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青山不改 綠水長流

第349章 青山不改 綠水長流

卓展他們這次來到濩彩國,主要就是來送姚依依的,有機會結識了含征井,算是個意外驚喜。雖然一開始雙方發生了一些不和諧的小插曲,但誤會解除后,自然就一切順遂了。

既然聯盟已達成,卓展他們便勿需再在濩彩國多留了,於是便在第二天一早,向麒王含征井和濩彩國國主辭行,回驛館收拾行李,並通知易龍一行人,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平逢山,石巢國。

出城十里,官道兩旁,整齊的農田已是金黃一片,麥浪連成了茫茫金波,風吹麥浪,一片耀眼的金光。

令卓展他們吃驚的是,麒王含征井竟攜金靴侍衛灼平,兩人一身土布常服,頭戴斗笠,肅立在迎送亭翹首等候。

卓展從沒想像過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竟會有這副打扮的時候,看來此二人是為了躲避城中那一浪接一浪的老幼婦孺,喬裝而來,特地為他們送行的。

不過含征井那高貴的氣質和俊逸的身姿,並沒有因為這身樸素的衣裳而黯淡無光,反而在粗布簡服的襯托下,更顯超凡脫俗。

想起前兩日含征井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樣子,那精緻的一絲不苟的華服,跟眼前這副看起來有幾分俠氣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卓展知道含征井做出這樣的舉動是多麼的不容易,不禁心底一熱,大為感動。

「殿下,先前在宮城已叨擾兩日,諸多煩瀆,此番殿下又出城相送,我等惶愧萬分,不勝感荷!」卓展激動上前,與含征井執手相望。

含征井趕忙摘下斗笠,遞給身後的灼平后,又再度握住了卓展的手,四隻大手緊緊攥在一起,分外有力。

「卓公子,莫說這些見外的話,本王昨日與卓公子一敘,相識恨晚,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出來送你們一程。況且,有些話,當着國主和依依的面也不好說,本王若不前來,怕是要寢食難安了。」

「殿下言重了,我等此番只是去石巢國尋回師祖留在那裏的開圖石,如果按照師祖往常的套路,一定還會有一枚開圖石留在王畿的,想來,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含征井頓時眸色一亮,神采奕奕起來:「哦?當真如此?等卓公子到王畿時,本王定要擺宴,與卓公子痛飲暢談三天三夜!不,還不夠,本王要與你歃血為誓,義結金蘭,可好?」

卓展見含征井如此熱誠,大為感慨,連忙應下:「如此這般,便太好了,只是,卓展何德何能,能與殿下結拜?」

含征井不樂意了,立馬打斷了他:「哎,你我志同道合、同心合意,結為莫逆,有何不可?卓公子,不,卓賢弟,本王此番回去,就只待與你一敘了!」

「好!卓展一定儘快尋得開圖石,早日前往王畿。」

「呃……」赤妘實在不願意這個時候打斷膩乎得發粘的兩人,但她一直盯着兩人攥在一起的手,說不出的彆扭。心中的醋罈子雖沒被打翻,卻好似開了個不起眼的小洞,緩緩流淌出酸溜溜的東西,令她十分不安。

赤妘原本覺得,姚依依才是她最大的情敵,不想遇到了姚依依的未婚夫,赤妘才發現,自己最大的威脅,竟然在這兒等著呢。

「呃……那個……」赤妘的眼睛滴溜溜轉向卓展,指了指他倆好似長在一起的四隻手。

兩人這才意識到,尷尬一笑,閃電分開。

含征井揶揄道:「赤妘姑娘,秋來寒暑不常,路上一定要照顧好卓賢弟,切莫有疏漏啊。」

赤妘一愣,茫然地點着頭:「這個自然。」心裏卻想着,我照顧不好,你就照顧好了?自作多情。

旁邊的段越看着赤妘寫在臉上的情緒,朝赤妘嘟了嘟嘴,滿臉壞笑。

跟赤妘客套了一句,安撫結束。含征井又再次看向卓展,正色道:「卓賢弟,昨日你我所談之事,本王思量一夜,心中大為鼓動。本王今晨已與灼平擬了一份名單,均是與本王有過私交且為人剛正的各大山寨寨主、長老,本王不日便會派出暗探,前往聯絡,雖不泄密,但也多少透露些風聲,為咱們日後的起事做好鋪墊。」

卓展一喜:「那太好了,山寨力量雖小,但架不住多,毫毛擰成麻繩,也是能鞭筋動骨的。對了,殿下,木匣中的黑巫秘術,還望殿下……」

含征井欣然點頭,慨然道:「謹布區區,不足掛齒,卓賢弟大可放心就是。」

卓展心中暢快:「那就勞煩殿下費神相助了。」

些許客套后,含征井卻話鋒一轉,神色倏忽凝重起來:「卓賢弟,只是你們此番去石巢國,為兄還是有些不放心。」

「哦,倒是為何?」卓展也陡然嚴肅起來,側耳傾聽。

「卓賢弟,你可知,這石巢國中,可是只認輔國,不認國主的。」含征井神情頗為複雜。

「輔國?」卓展滿臉疑惑。

「沒錯,輔國,任何一方一山都未曾有過的官職,卻在石巢國誕生了。這是石巢國老國主臨終前特意為自己的宰尹雍門風設立的,輔國權力凌駕於國主之上,有自行制定律法、廢黜不德不賢太子、甚至彈劾國主的權力。」

雲嬰也感慨道:「此人我也有所耳聞,他的大名,在中山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當初父……那個人,也是對這位輔國大人推崇備至,自嘆弗如。」

卓展一聽,來了興趣:「能被姬無忌這樣誇讚,那這麼說,這個雍門風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了。」

「哪裏是了不起,簡直是可怕。」含征井眸色一沉,肅然道:「卓賢弟,你們有所不知,石巢國老國主病逝后,新國主即位,然而這位新國主樊尤卻是一個常年泡在藥罐里的病秧子,對國事政事是有心無力。於是,石巢國上下大小政事,便都是輔國雍門風在處理了。他,才是石巢國真正的掌權者。」

「哦?大權旁落,那這個新國主不着急啊?也不說立個太子輔政什麼的。」段飛插嘴道。

「太子倒是有,但作為樊尤這個病秧子唯一的兒子,太子從小就是被蜜灌大的,本王聽聞這個太子驕縱暴戾、窮奢極欲,是個不折不扣的廢子。」含征井道。

「嚯,又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壯子直搖頭。

「輔國當政專權,國主和太子就不擔心江山改姓嗎?」卓展很是困惑。

含征井笑着搖了搖頭:「怪就怪在這裏。這對父子呀,真的一點兒都不擔心。」

「這父子倆,真是沒心沒肺。」段飛也忍不住吐槽道。

「為何?」卓展不解。

「因為這位輔國大人,雖然歷經兩代國主,一位儲君,權力大如天,如今卻已年近古稀,算是一隻腳邁入棺材的人,此時還沒覆權,怕是今後也不會了。」含征井解釋道。

「那合著這位輔國大人還真是一代良相了?」

含征井點了點頭,眼底卻浮出一抹異樣:「良相不假,但此人心思機敏,手段狠辣,當真是不可不扣的人精。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別人若想占他一寸蒙陰,他便會十倍百倍搶奪回來,從未失手,實在可怕。」

「此話怎講?」卓展對這位輔國的興趣倒是越來越濃了。

含征井輕嘆一口氣,抬起頭,極目遠眺翻滾的金黃麥浪,沉吟道:「這石巢國原本只是個下轄一山三城的彈丸小國,土地貧瘠匱乏、百姓一貧如洗。且石巢國夾在六大強國之間,經常被搶河掠地、欺凌邊民,受盡折辱。

他雍門風自打登上這輔國之位起,便暗中籌謀,耐心花了十年的時間,憑藉一己之力,悄無聲息地吞併了周遭五個小城國,如今,竟擴張到能跟那六個虎狼大國相差無幾的地步。」

「這麼厲害?這人究竟再怎麼做到的?招募新兵、發展貿易?」赤妘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急切問道。

身為南山赤帝之女,赤妘在南山的時候就對各大封地之間的博弈、抗衡很關注,深知要振興一方土地是多麼難的一件事,這不是一代明主、一朝名臣奮發圖強就能實現的,因為不可抗力太多,來自外部的壓力更大,不經歷幾代人就想一步登天,簡直是痴人說夢。

而且後來逃婚去往杻陽府後,幫着大哥赤樞一起奔勞,更知此中艱辛。此時聽聞一個小小的城國,竟憑一人之力在短短十年內蛻變成強國,實在擊節驚嘆,肯定忍不住要刨根問底一番的。

含征井眼底略過一抹神秘,繼續道:「他的手段,恐怕常人想破頭都想不到。

這石巢國的百姓雖不富裕,但國中貴族仗着祖制封地,還是不愁吃穿的。雍門風出任輔國的最初的幾年,便向國主提議,要求全國貴族皆穿絲質衣裳,連朝服都季季換新,都是用最好的絲綢製作,由國府來出錢。

然而同時又下了另一條法令,就是要求石巢國內不許種桑,全部種糧食。」

「強制要求貴族穿絲質衣裳?真是有夠荒唐的,殿下確定這位輔國真是一位傾世良相?」赤妘蹙眉疑惑道。

「舉國種糧倒是正道,但明令禁止不許種桑,真是奇怪……」段飛也摩挲下巴,滿臉不解。

知道個中內情的雲嬰卻露出狡黠的一笑,挑起那雙狹長的鳳眼,掃視着眾人臉上的神情,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含征井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道:「於是乎,石巢國陸續從周邊的小城國採買大量絲綢,帶動着周邊幾國的生絲、成綢都水漲船高。於是……」

「於是,周邊小城國便紛紛將改良田種桑麻。」卓展接過話茬,笑着說道,已參透其中的奧秘。

壯子見卓展這般模樣,立馬挖苦道:「瞧瞧,這死人又一副先知先覺的欠揍樣,別告訴我你又看出來了?」

「卓展哥哥,你又知道了啊!」赤妘搖著卓展的手臂,很是心急。

「別急,殿下馬上就會說了。」卓展揉了揉赤妘的頭髮,輕聲細語。

雖然兩日的相處,知道卓展聰明,但含征井還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猜到。如果當年石巢國周邊那些小國,但凡有人猜到這內中乾坤,也不至於破國了。

含征井凝視着卓展,平靜道:「沒錯,就跟卓賢弟說的一樣,石巢國周邊七個小城國三個山寨,都陸續種起了桑樹。然而,才過了五年,這雍門風卻突然下令,說是神宮巫祝夜觀星象,天意所矚,要國主帶頭,舉國節儉,否則恐有災禍降臨。於是,便敕令石巢國上下只穿棉布,不穿絲綢,違者,斬。」

含征井雙眼微覷,眸光灼灼,平靜的聲音透著陣陣寒冷。

「啊?斬!?穿個衣服,不至於吧,新衣服不成,舊衣服也不行嗎?」壯子一臉恐懼,與段飛相視無言,心裏拔涼拔涼的。

「至於,當然至於。」含征井微微挑眉,鄭重道,「因為與此同時,輔國雍門風又頒佈了一道法令,就是國內糧食不再外借外售。」

「我擦,狠,真狠……」段飛渾身汗毛一豎,竟有些膽寒。

「是啊,百里桑地,一夜荒廢。這些個城池小國,散佈在平逢山周圍,甚至與石巢國共飲一江水,本就對石巢國依賴甚深。此番舉動,無異於斷了他們的生路。

雖說從其他強國購買糧食也不失為一條路,但畢竟路途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加之運費人力,以及強國方面的囤積居奇,很快,外購糧食這條路便撐不下去了。

就算當即把桑地改回良田,原本沃輿的土壤已被桑樹吸拔得干瘠了,沒個三年五載,是無法恢復的。

然而民以食為天,一天不吃飯都會紅了眼。很快,石巢國周邊的小城國、山寨都鬧起了飢荒。

石巢國不日便發動兵禍,不費吹灰之力,一舉吞併了周遭五個城池小國和三個山寨。其餘比較硬頑抗幾個城池也在隨後的五年內相繼被滅,於是,石巢國便成了中山赫赫有名的幾大強國之一。輔國雍門風,也因此一戰成名。」

「嚯,這老狐狸,真可以……」段飛齜牙道。

「哥,江老的開圖石,不會在這個輔國手裏吧?」段越心悸道。

「這個可能性很高。」卓展凝眉道。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說下一站要去石巢國的時候,含征井會擔憂了。跟這樣一個老狐狸斡旋,恐怕他們幾個被賣了還得幫人家數錢呢。

含征井仰頭一嘆,繼續道:「只不過,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強國,原本的那些大頭頭們肯定萬分警惕,石巢國無異於成了眾矢之的。本王聽聞近來石巢國周邊那六大強國,正謀划著要針對這石巢國搞一場逼難,如果六國都想分一杯羹,那現在,這位厲害的輔國大人,恐怕也是焦頭爛額了。」

「這個時候去打擾,還真是……」赤妘嘴角抽動,搖了搖頭,瞥了眼淡定的卓展。

「所以本王才會擔憂……」含征井面色凝重,從懷兜里取出一塊淡紫色的石頭,放在卓展手中,叮嚀道:「卓賢弟,這枚薰石,你收著。如遇危險,用火焚燒,本王的薰鳥會第一時間找到你。」

卓展淡然一笑,推了回去:「殿下,不至於。這位輔國大人雖心思幽深,手段狠辣,但未必是蛇蠍心腸,否則,我們的師祖也不會把開圖石留給他。殿下不必過分憂慮。」

「是啊,以卓展哥哥現在的實力,一般人可是傷不了他的。」赤妘仰起頭,一副自家男人最優秀的自豪模樣。

含征井劍眉一豎,再次把薰石推給了卓展,不由分說:「有備無患,莫要讓本人憂心。」

卓展盯着含征井堅定的眼神,也不再推辭,攥住這塊還溫熱的薰石,爽朗道:「也好,那就多謝殿下的一番美意了!」

「山高路遠,卓賢弟萬請自珍。」含征井熱切道,然而這份熱切只對卓展,其他人,他不僅沒提,連看都沒看一眼。

但幾人還是禮節性地對含征井作了個辭別揖禮,誰讓人家是堂堂麒王殿下呢。

「殿下亦然,王畿再見!」卓展抱拳拜別含征井,跟隨眾人一起出了迎送亭。

「卓賢弟!」身後的含征井高聲喊道。

卓展頓足回眸。

只見含征井明眸異彩,高聲道:「上次你給本王出的那道高難度的思辨題,本王已經解開了,23隻雞,12隻兔子,對否?」

卓展會心一笑,揮了揮手,同樣高聲道:「殿下果然是人中龍鳳,中山第一曠世奇才,萬分正確。」

卓展心中不禁慨嘆,這位天之驕子還是有夠面子的,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那長久構建起來的智勇雙全的人設不能塌。他也終於搞明白,昨天晚上影響他睡眠的「嘰嘰嘰」「吱吱吱」是什麼聲音了。

聽到卓展的話,含征井瞬間心花怒放、眉開眼展,再次揚起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頭顱,打死也不想再回憶起自己昨夜數了一晚上雞和兔子的狼狽模樣。

不過就在這一笑泯恩仇的和諧時刻,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賤吧嗖嗖地響起:「才貌雙全的殿下,臨走之前,再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狗狗進屋后先看左邊,再看右邊?」

眾人面色一沉,齊刷刷將頭轉向一臉壞笑的壯子,實在佩服他這作祟的「少年心」和不怕死的勇氣。

然而令卓展絕望的是,此時的含征井已經目光獃滯,神情愕然,不自覺地將頭轉向左邊,又轉向右邊……

尬出天際的靜默被壯子放肆的笑聲打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殿下啊,因為不能同時看兩邊啊!哈哈,哈哈哈……」

就在含征井不自覺地將兩顆黑眼珠分向兩邊的時候,羞憤的火焰熊熊燃起,瞬間將他吞沒,一直端著舉著的偶像包袱燒得灰都不剩了,嘶吼到破音的憤怒震脫了麥粒,震碎了雲霄:

「死胖子,你不是本王的剋星,你是本王的災星!總有一天,本王要把你剁碎了熬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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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山海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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