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不知何時,不知何世,這天下大勢分了又和,合了又分,盛世變亂世,亂世又變盛世,兜兜轉轉永無止境。無名在冥府待得着實煩悶,在他如日月星辰一般永恆的生命之中,他也曾多次來到人間,但每次造訪都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罷了。他總是在雲端之上欣賞這錦繡河山,卻從未把留意過生活在這錦繡河山之中的人。人,真是一種煩人的生物。無論多麼秀美的地方,只要有了他們的痕迹,便會一點一點地打上他們的烙印。他們如同病菌一樣,起先不過一兩戶人家,建起小小的草屋,在這山野之中倒也別緻。但接着便會從一兩戶變成十幾戶,從十幾戶變成村子,從村子變成鎮子,從鎮子變成城市。原本秀美的風景會被他們的城牆圈起來,被他們或高或矮的房屋一點點地擠掉。最終,整片風景都會消失,留下的只有又一座城市和密密麻麻如螞蟻一般的,人。然後呀,這一座座的城市會聯合成幾個國家,這幾個國家又最終會變成一個國家,而這個國家以後又會變成幾個國家。在這個過程中,無數的人會揮舞著武器互相殘殺,無數的人會哭,無數的人會笑。等到這一切稍稍安定些,剩下的人又會生出更多的人來。就這樣,無名的冥府永遠都擠滿了人的靈魂,他們不管經歷了怎麼樣的一生,都依然渴望着能再次成為人,投入這無休止的循環之中。

無名不是他的名字,實際上,作為冥府之主,他並沒有名字。他與這天地萬物一同誕生,自誕生之日起,便是這冥府之主。那時的人不過是萬物之中的一種罷了,因為他們與自己外形相似,無名還曾對他們很有好感。但漸漸地,冥府里人的靈魂越來越多,無名看着這一張張的面龐,便厭煩起來。

其實從前的冥府,除了沒有太陽之外,山川花草蟲魚鳥獸應有盡有,無名經常一個人出去散步,沐浴在月光之下也甚是舒心。可是自從這人的靈魂越來越多,無名便很少出門了。他討厭出門時遇到他們的靈魂,剛死不久的迷惑眼神,厲鬼的陰冷和冤魂的哀嚎都讓他掃興不已。雖說冥府運轉想來井井有條,他這冥府之主並不用操心,可這種目之所及都是人的靈魂的煩悶,還是壓得無名喘不過氣來。

終於,在不知是第幾個亂世,無名看着密密麻麻滿身鮮血的靈魂,皺了皺眉,又來到了人間。起初,無名像從前一樣飛上了雲端,想欣賞欣賞美景,再找個無人之境好好躲一陣子。可在雲端看了半日,上次來時看得到美景又有一大半沾上人這種病菌,連雪山附近都有了人的蹤跡。無名嘆了口氣,看着腳下密密麻麻的人頭,有些惱火。結果他這一惱火不要緊,大地感知到了之後便震動起來。無名趕忙閉上雙眼平心靜氣,萬一動了怒引起了地震,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冥府中那些血肉模糊的靈魂就更多了。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無名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從雲端落了下來。反正人間和冥府都擠滿了人,不如這次就在人間待一陣子吧,這裏的人好歹不會拖着血肉模糊的身體哀嚎。就這樣,無名在人間住了下來。雖然一開始他只是想躲個清靜,可時間久了,他發現人的行為和思想着實有趣,自己剛理解了一種,馬上就會看到完全相反的另一種。也罷,反正冥府離開自己也不會有事,無名決定這次多停留一陣子,好好研究一下人這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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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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