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日已至，花園處颳起了寒風凜凜，一行人從花園處走至涼亭，涼亭外由帷幕遮掩，足矣避風驅寒，隱約可聞見後院因風飄來的淡淡梅花香。

韓文側頭看着蒙面的『三小姐』，只覺得她身子比昔日一年前所見的還要消瘦，個頭顯得更加嬌小，想起她是王氏最心愛的小女，想起與她的婚事一月後即成，那是他們便是夫妻。

忍了忍，終於輕聲問道：「天氣寒冷，還是回去可好？」

她稍稍轉頭，微微揚起臉看着向韓王，一雙眸子清澈毫無病態，眸間微微透露出的流光異彩讓韓王微微一怔。「你勿用至此。」

那一雙銳利的雙眼裏，可有半分關懷？可有半分痴纏？封曇看的一清二楚，她雖不是真正的宓三小姐，可她也知曉，韓王對『三小姐』並非含有多大的情誼。

敏姑姑在身後聽見這句話時，明顯覺察韓王身子一震，她看不清楚韓王的面容，心頭想到的卻是王氏那一句話：韓王庶出，我不在乎他對三閨女是否假情假意，只要他能給她安逸的一生，那邊足矣。

王氏的這句話，她至今都沒有明白過來！夫人，不是素來疼愛三小姐么？

僕人們撩開帷幕，坐在涼亭內，看着已經乾枯的池塘，頗有幾分詩情畫意在眼前，敏姑姑命人取來炭盆和茶點，瞥眼見封曇靜靜凝望遠處，她心頭忽然明白，為何她會讓夫人如此的……不安。

一個如此從容演戲的女子，一個身家清白卻身份不清白的女子，敏姑姑不由得多看幾眼，王氏說，這樣的女子，是翻不起大風大浪……

「許久不曾聽三小姐彈琴了，今日三小姐可有雅興為在下彈奏一曲？」韓王對封曇的背影道。

敏姑姑介面：「韓王殿下，恐怕是不成了，三小姐前些日子繡花，把手頭弄傷了。」微笑的看一眼封曇，又轉頭看一眼明顯失落的韓王，敏姑姑眼底再從容不過。

「敏姑姑，不礙事，命人將琴取來吧。」敏姑姑心頭大驚，三小姐的琴無人能彈出七分神韻。微帶警告的朝封曇瞧去，卻瞧見封曇面色安靜的看着自己。

韓王剛毅的面容帶着一絲期待，敏兒終於轉頭低低吩咐：「去將三小姐的琴取來。」

接到下人的來報，王氏輕輕撫摸鐲子上那顆圓潤的珍珠，身後的雙兒默不作聲的站在身後，忽聽：「你說三小姐的琴，天下間誰能接手？」

「啊？」雙兒未料是王氏跟自己說話，先是一驚，脫口道：「堪姱夫人，除了她，想必無人能彈出三小姐那神韻的琴聲。」

而堪姱夫人卻是宓三小姐的授業師父！

王氏聞后卻是嗤笑一聲，雙兒不解的眨巴眼睛，難道夫人不覺得堪姱夫人的琴好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封曇，今日我倒要見識這句話。」王氏說這話時，窗外已將颳起了風，微微飄落了小雪。

堪姱夫人手中有一百年悠久的古琴——夢妖，眼下正在宓公爵侯府中，宓三小姐閨房之中，能目睹此琴之人甚少！

封曇上前輕輕撫摸琴身，絲絲琴弦在她的波動之下發出悅耳之聲，一聽就是百年一遇的絕琴，韓王瞧她雙眼帶着歡喜和興奮之色，微微坐直了身子，敏姑姑輕咳一聲，封曇這才回神。

王氏披着一件火紅色狐裘大衣，步履略帶匆匆的趕往花園，遠遠就聽見一股衝破寒冷，氣勢縱橫的琴曲傳來，驚得王氏猝然止步。

「夫人？」雙兒輕輕喚一聲，發覺王氏面色露出驚訝之色，她不由得一呆，不明何因看一眼王氏，學她一樣屏息細聽。

雙兒雖不懂音律，卻發現曲兒十分的好聽，聽后渾身舒暢無比。

寒風依舊吹着，小雪兒依舊不緊不慢的飄落下來，王氏彷彿邁著艱難的步伐前進著，身後的雙兒見她面色從琴音落下后，就一直陰雨直至，嚇得她不敢多言半句。

風呼啦颳起帷幔，韓王的面容正痴痴的盯着蒙面的封曇，而封曇卻神情痴獃的盯着手下的夢妖，敏兒出神之際，心念一動，一轉頭，就見被風撩起的帷幔，王氏那張緊盯韓王的面容。

「夫人！」敏兒微微揚聲喚道，驚醒了各自人，再見王氏，她已經面容含笑的輕盈走來，生出三個美貌超群的女兒，她年輕時，定是個美貌驚覺的女子。

「這麼冷的天，三閨女快回房去，莫要吹着了！」責備的看一眼封曇，吩咐道：「帶三閨女下去，好生伺候着。」

封曇盈盈一拜，身姿婀娜，隨着二名丫鬟而去，王氏看着她的背影，目露複雜之色，這樣的女子，可惜了，不是自己的女兒！

「在下也告辭了。」韓王微微欠身，道：「改日再來。」

王氏做一些面上的挽留，然後命人送韓王殿下回府，目視韓王消失的方向，王氏心頭縈繞的是他痴痴的神情，那神情縱然看得是『三小姐』，可並非是自己的女兒。

「韓王聽聞琴聲后，說了什麼？」王氏落下坐，看着石桌上的夢妖，問得自然是她一直派人盯着的敏兒。

「不愧為國手。」敏兒頓了頓，說道：「昔日三小姐彈琴時，韓王從未出神過，今日……」

王氏抬頭，芊芊手指撫上琴弦，只因為啊，今日彈琴之人可不是三小姐啊。「敏兒，你說，這樣牽惹韓王的女子，可留么？」

似在問自己，又似在問旁人，王氏的面容有些猶豫，這樣的女子，正是她所期待的『三閨女』啊。

敏兒稍沉吟，上前扶起王氏，回房走去，風夾着雪，將她的話音淹沒，離她最近的王氏卻聽的一清二楚。

「大小姐和二小姐，怎會放過？」

王氏一想到二個女兒，長長嘆口氣，她的長女已貴為太子妃，嫁入皇家門，她便不是單純的宓家大小姐了，也不是她笑容明媚的大閨女了！

她的次女，性格如此的像自己，怎會簡單的放過封曇？

「看她的造化了。」王氏心頭想着，方才聽得那一曲，竟然身心皆是疲憊不堪，一回房，便沉沉睡去。

「碰」一聲推開房門，敏兒氣勢凜凜的站在門口，桌前飲茶的封曇似早已預料，她緩緩起身倒上一杯熱茶，面容不卑不亢，含一絲笑意。

「外面冷，敏姑姑進屋來喝上一杯熱茶吧！」

敏兒研判她的面容，抬步進入房中，隨手將門關上，坐下來輕啄一口熱茶，方道：「今日你彈奏之曲喚什麼？為何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封曇微微一笑。「高山流水。」

「為何這曲兒我從未聽人說過？」敏兒道。

「都是家鄉的家曲子兒，不曾流傳於廣，敏姑姑自然不曉得。」封曇早已猜出敏兒是來打探，便道：「我自幼父母雙亡，偶然天緣，遇見了堪姱夫人，她便教會了讓我彈曲。」

敏兒點點頭，原來如此，她便覺得怪哉，為何一平凡的丫鬟，懂得琴音，且造詣極高！

既已得知，也不願多留，敏兒起身道：「你就先歇著……咳咳……我還有事忙！」封曇行禮，也不多留，送她至門口，方道：「敏姑姑多多照顧自己的身子。」

敏兒看她一眼，頷首而去！

風灌入，扑打封曇的面門，她也不畏寒，只是輕輕道：「我是否還能回去……回21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