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倖存者

七八隻手掌摁在奧摩休後腦，周圍一圈劣質劍尖抵在奧摩休的脖子，當奧摩休終於看見人類的身影像水彩畫一樣在視線里浮現時，他被俘虜了。

「我投降，可以優待俘虜嗎？」

「看我們心情，如果不錯的話，你可以活下去。」眾多半大的男女孩簇擁著一個半大男孩，站在奧摩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奧摩休，「你馬上喊你的獸人爪牙搬……20袋糧食過來。」

圍著奧摩休的少男少女們年紀都不大，臉上都有飢色，身上穿的衣服長久未洗，散發著濃重的體味。

「你們要什麼糧食？獸人的糧食有很多種，好像牛頭人，它們最喜歡有嚼勁的乾草。」

「麵粉、小麥、豆子，如果有肉也要一點。」

「你們確定要獸人送來糧食？仔細想想吧，如果獸人送來糧食，它們會不會猜到有人類藏在這附近。」

七手八腳俘虜了奧摩休的少男少女們頓時陷入了沉默，沒有了主意。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奧摩休面前的少男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

這個少男的臉上布滿了鮮褐色的雀斑，稚氣未脫，身體還沒有完全長開。在眾多同齡人的注視下，他咽了口唾液，然後向周圍用劍尖指著奧摩休的同伴們揮揮手說：「放……放開他。」

奧摩休愣了愣，隨即笑了。這個小男孩有點膽量，不過模仿戲劇的痕迹太重，如果奧摩休是那種邪惡的傢伙，災難將會降臨。

「他是和獸人一起的壞人。我們放開他的話，他會叫來獸人的。」

「我們和他同歸於盡，反正就快餓死了！」

說快要餓死，圍著奧摩休的少年們靜了下來，他們的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音。

雀斑少男捏著發育期的嗓子，不耐煩地對周圍的同伴說：「快放下這位……先生，奧摩休先生。」

奧摩休後腦上的手掌被抽離，抵在他脖子上的劍尖緩緩後撤。奧摩休緩緩從地上站起，沒有理會褲腿上的污漬，反而對雀斑少男露出一個微笑。

「如果你們懇求我，我可以幫你們活下去。」

雀斑少男梗直脖子準備拒絕，可是周圍神情萎靡的同伴們用目光告訴他，他們已經耗不起時間了。雀斑少男只得順著奧摩休的話說：「好吧，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我斯弗洛斯懇求您，幫幫我們。」

「好，我答應了。不過我幫助你之前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麼讓這麼多人在獸人的眼皮底下隱身的？」

斯弗洛斯和周圍的少年們對望一眼，眼神慢慢冷下來。少年們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掌，牽著同伴的手，斯弗洛斯最後將左手伸向一個矮小的少女面前，兩人雙手握緊。

斯弗洛斯輕吸一口氣，張開嘴巴說道：「死亡的陰影里……」

奧摩休皺起眉頭，斯弗洛斯剛開始的一個字聲調、響度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可是第二個「亡」字開始，一個字比一個字小聲，之後斯弗洛斯說了些什麼，奧摩休聽不見。

頌念聲愈念愈小的同時，手牽著手的少年們的身體在陽光下慢慢變淡，一個呼吸的時間裡，在奧摩休的眼皮底下，慢慢溶入了空氣當中。

他們身上的顏色完全不見了，本來長久沒洗過衣服、沒有洗過澡的體臭同樣消失，更不用說剛剛還吱吱喳喳地亂竄的聲音。

「這可是完美的隱身啊。是改變自己的狀態的隱身，還是改變觀眾視覺、聽覺、嗅覺的隱身？」如果不遠處沒有獸人護衛們，奧摩休真想舉起雙掌，為少年們送上衷心的祝福。

「我們還在你的前面，改變的只有你的感覺。」斯弗洛斯的聲間像剛剛遇見的時候，彷彿無視了距離限制，直接在奧摩休的耳朵里響起。

「所以說，你控制了別人的五感？很厲害的能力，怪不得豐實之城的其他人全部死在獸人的手裡，城市已經變成了空城，而你們活了下來。」

「死在獸人手裡？」斯弗洛斯解除了能力，讓少年們重新出現在奧摩休的視線里。他對奧摩休說的話很有疑問，「豐實之城的人全部死在了獸人手裡？」

奧摩休愕然問道：「難道不是嗎？」

斯弗洛斯和周圍的同伴用眼神交流了一圈，最後搖頭否認說：「豐實之後的居民並沒有全部死在獸人的手裡，他們大部分和獸人……合作了。」

和獸人合作？

奧摩休沉思起來。對於人類而言，獸人太強大，力量、速度、戰鬥本能都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比較的。

獸人選擇和人類合作的理由非常簡單，進入人類王國的獸人都是被拋棄的、被金帳篷部落引導進入人類王國求生存的多餘人口，這些獸人做任何事只有一個目的：活下去。

別說和人類合作，如果給它們足夠的糧食，保證它們的繁衍生存，人類就算讓它們站在城牆上向獸王宣戰都願意。

以部落為結構存在的獸人社會非常鬆散，黃金獸人之所以受到尊敬，深層次原因是每個黃金獸人不是掌握了秘技的強大武者，就是背後有大勢力的薩滿。

如果在廣袤的草原上得罪了黃金獸人，整個部落被端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可是，人類什麼要和獸人混在一起？

他們肯定不知道餓極了的獸人曾經在維斯晉王國的王都諾威城犯下了多少駭人聽聞的大案。

對於獸人而言，沒有裝備精良武器的人類，真的比一頭肉豬強不到哪裡。

「和獸人合作為什麼拋棄自己的城市？」奧摩休指著周圍完全沒有生氣的郊區，「這種情況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復？這座城市死了，它要復活，所要花費的金錢和人力都不是小數目。」

留在豐實之城的少年們露出沮喪的表情，他們骯髒的臉上慢慢浮起名為悲傷和激憤夾雜神色，其中不乏無奈。

「那些和獸人南下的人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最開始，和獸人往南方進發的是西北關隘附近的村落、小鎮。他們那裡湧進了太多的獸人，獸人沒有私人財產這種意識，見到田地裡面的農作物就采來吃，邊境的人夠凶，就和獸人拚命，大家互有死傷。最後鬧得不行了，邊民和獸人協商，帶上路上吃的東西，成群結隊往南搬遷。」

「他們認為南方的獸人會少一點，糧食什麼的沒有邊境這麼緊張，到了那裡可以活得下去。」

「之所以帶上獸人，只不過那些村老、鎮長認為南方的城市和村落不一定心甘情願接納別處來的陌生人。帶上獸人，別人不願的話，就讓獸人用武力去說服。」

奧摩休搖搖頭，苦笑。

這些邊境居民們心思偏激，他們帶上獸人，除了把人家當作打手利用之餘，肯定有把為害邊境的獸人帶到南方，帶到公爵的領地，藉助公爵的武裝消滅獸人的意思。

「所以，這裡的人把獸人帶走之後，把自己的城市給搬空了？」奧摩休看向周圍的少年們。這些聚集在一起、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們應該屬於某處教育機構的學生吧？有餘力供養專職學習人員的家庭，非富則貴。這些非富則貴的少年們被拋棄在廢墟一般的豐實之城，其中肯定存在某些意外。

「那些帶走大群大群獸人的人沒有想到，後面還會有這麼多的獸人湧進來。多到有專門組織獸人南下的機構都沒有辦法維持秩序，獸人開始攻擊所有的人類，把人類當作糧食吃掉。」

「吃到最後，所有活著的人類都拿起武器和獸人拚命。後來的獸人以為所有的人類都會攻擊它們，所以同樣攻擊任何出現在它們面前的人類。」

「所以，戰爭爆發了。人類和獸人不再有對話，見了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斯弗洛斯拍拍背後的軍用強弩，長長吸了口氣。這個少年臉上已經沒有了羞澀，他深深地看著奧摩休說：「我們需要您的幫助。我們不排斥獸人，只要它們不攻擊我們。」

奧摩休心情沉重下來，他伸出手掌，對斯弗洛斯說：「成交。」

少年們的人數有32人，比奧摩休估計的數量要多。這些少年的身體還沒有發育完成，佔據的平積小，所以使得奧摩休預判錯誤。

奧摩休不準備讓這些人類少年們直接面對獸人，他有辦法讓少年們披上一層外殼。

他可以操縱金屬的能力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一副副量身訂造的全身鎧甲被製造出來，包括遮擋面部的面甲。

「你真的很強，比傳聞的還要厲害。」斯弗洛斯決定自己的鎧甲排到最後的次序，他等待的同時，站在奧摩休身後，看著奧摩休施展神跡一般的能力。「如果可以，我們可以一直跟在你身邊嗎？」

「你們跟隨的家庭教師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一個事情：還不懂階級的兒童，會本能地靠近他認為的強者。」奧摩休從地底拖出一具鎧甲，雙手遞給上來領取鎧甲的一個少年。

斯弗洛斯搖搖頭：「我的記憶裡面，我們的老師沒有和我們說過這種故事。」

奧摩休掃了眼大部分換裝上鎧甲的人類少年們，對斯弗洛斯說：「其中的道理你聽明白了嗎？」

「你是說，我們現在是不懂階級的兒童，要求跟隨你，是我們本能教導我們：您是一個生存下去的道路。」斯弗洛斯總結著說。

「沒錯。所以等穩定下來，你再和大家商量要不要一直追隨我。」

斯弗洛斯搖搖頭，否定了奧摩休的建議：「那些家庭教師說得沒錯啊。我們沒有生存能力，像兒童；你在獸人裡面地位不低，確實像強者，可以給我們提供足夠保護。所以，我還是堅持，我人跟隨著您才是最安全的。懇求您，收留我們。」

奧摩休沉默地製作著一副又一副的鎧甲，等到為斯弗洛斯製作的時候，奧摩休特意對斯弗洛斯說：「到時候再說吧，現在而言，什麼都還沒有確定。」

奧摩休帶著32個人類少年越過人造障礙，為奧摩休提供保護的3個獸人小隊快步迎向奧摩休，對於奧摩休身後突然多出來的人類少年，它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

「酋長，我們往前和部落匯合嗎？」一個與閃電熊並肩而行的牛頭人機動戰士來到奧摩休面前，雙腳併攏，發出響亮的聲音。

奧摩休四處搜索野餐的位置，最後確實在一處建築的角落。

「先別匯合。派兩個跑得快的兄弟，到部落裡面給我拿回來……10人份量的肉和豆子，和大量的食水。」

牛頭人敬禮離開。

周圍其他的獸人護衛仍然留在奧摩休的身旁。

「你們分一半人給我找水源，我們的新夥伴需要洗個澡。」奧摩休揮手招來一個犬族。

犬族雙腳併攏，準備應令，但後續的聲音被斯弗洛斯打斷了。

「不用找，我們知道哪裡有水。」

奧摩休和獸人戰士們齊齊轉過頭，看向代表著斯弗洛斯的鎧甲。

斯弗洛斯沒有害怕身材高大、肌肉賁張的獸人戰士們。奧摩休心想，斯弗洛斯曾經說過他幹掉了30多個獸人，應該不是吹牛。而且除了斯弗洛斯，其他的人類少年們沒有對各種族的獸人戰士表現出畏懼之類的負責情緒。

難道，這些少年都曾經親手了結過獸人，所以建立了一定的心理優勢？

奧摩休沒有直接詢問少年們的經歷。

當一袋袋裝在布袋裡面的肉條、大豆送過來，人類少年們動作敏捷而粗暴，飛快從獸人手裡奪過糧食，然後飛快結成陣勢，將糧食緊緊保護在裡面。

幸好，奧摩休和糧食被圈在中央。

少年們專心致志地烹飪著來之不易的糧食，負責分配糧食的女生猶豫了好久，最後決定按照每人的最低限量來煮豆子肉乾粥。

長期處於飢餓狀態的少年們竟然沒有開聲反對。

「你們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了。」奧摩休感嘆地對旁邊的斯弗洛斯說。

「不，相比早早死掉的同學，我們算是幸運了。」

「唉。」奧摩休輕嘆一聲，「你難道不覺得，早早死去就是一種福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