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在乎就不需要理會代價

飛行器降落。

降落點土地豐腴，臨近寒冬，還有大片蔥鬱的草地。

機械轉動的聲音停止了，飛行器上的乘客跳下駕駛艙。

獅族的黃金獸人彎下腰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的旁邊，又矮又瘦的犬族獸人小心地拍著黃金獸人的背脊。

「我討厭人類發明的機器，它們又吵又鬧，而且沒有靈魂。」黃金獅族努力保持著威嚴，「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倒向禁用蒸汽技術的派別，我發誓。」

犬族飛行員尷尬了。禁用蒸汽技術，豈不是要端掉它的飯碗？可是，說話的是金帳篷部落的人，可不敢揍人家。還能怎麼樣？忍著吧。

降落點附近的部落湧出了成建制的人，臨近飛行器降落點之後，固定距離會留下一個小隊數量的人員，在原地布置防禦。

路儂慢慢直起腰桿，認真地打量。迎接的獸人飛快布置完成的延滯防禦，最後一個牛頭人站立在路儂面前。

「不錯。就是不知道遇上真正的戰鬥會怎麼樣。」路儂倨傲地仰起頭，在牛頭人開口前說道。

牛頭人全身靜止，咧嘴笑道：「謝謝大人稱讚，霍爾非常高興。」

路儂慢慢放平視線，收起倨傲輕蔑，微微地笑：「真不錯，我應該把一向以來對牛頭人的偏見收起來。」

「我們的奧摩休大人正在等候您，這邊請。」牛頭人霍爾做了一個人類典型的禮儀動作，露出龐大身體後面背著的高壓蒸汽機弩。

路儂揚揚眉頭，挺了挺自己背後同樣的高壓蒸汽機弩，邁步往前走。

並不寬闊氈質帳篷里，奧摩休盤坐在一張獸皮上，路儂相對而坐。

兩人中間，一火堆，一茶壺，白霧蒸騰。

一個憨憨的牛頭人幼兒在奧摩休的懷裡乖巧地撲騰。

「獸王大人弄出來的『獅子茶』，你自己隨便喝一點。我們這裡肉食比較少，招呼不到，別介意啊。」奧摩休把牛頭人幼兒顛了顛，調整它的位置。

路儂石化般靜靜地看著奧摩休，輕嘆，「我知道你脾氣不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適應了。可是，你為什麼要照顧幼兒？這可不是黃金獸人……人類應該做的事情。」

奧摩休寵溺地揉揉牛頭人幼兒胖胖的臉，平靜地說：「它很可愛啊。而且我也不算照顧，它出生之後就會跑了。」奧摩休把小不點放在地上，憨憨的牛頭人幼兒雙腳觸地，馬上飛奔起來，一頭撞在帳篷的氈布上。

奧摩休站起來，又把膝蓋高的牛頭人幼兒抱在懷裡。

「不適應，愁眉苦臉一天。適應了，沒心沒肺也一天。我智慧不多，還是習慣沒心沒肺比較好。」奧摩休盤腿坐上，獃獃地抱著牛頭人幼兒，獃獃地看向帳篷外面。

今天的風不大，天氣晴朗，挺適合開著飛機兜風的。

好久沒有駕駛人形蒸汽戰士，奧摩休突然有點懷念。

「你要回人類王國嗎？」路儂的眼睛沒有看奧摩休，盡量用若無其事的聲調問道。

奧摩休沉默了一會。

最後，目光落在懷裡的牛頭人幼兒身上。不得不說，獸人的體魄果然比人類強不知道多少倍，同樣的新生兒，才幾天大的牛頭人幼兒幾乎能吊打整個人類的幼兒園了。

「我會回來的。」奧摩休用食指摁住幼兒的眉心，惹來兇猛的一拳。

路儂笑了起來，從地上站起，「好，我記住你說的話。在走之前，我們來比試比試？」

奧摩休走到帳篷門前，將牛頭人幼兒放在門外，後者立即飛奔跑了。

「我不會說如你所願。」奧摩休不看路儂，跟在牛頭人幼兒的後面，走出了帳篷，「就讓你嘗試一下我的X10人形蒸汽戰士的厲害吧。」

路儂無力地閉上眼睛，輕嘆一聲：「你適應得真快啊，那來吧，讓我教你怎麼享受戰鬥的快樂。」

在一塊被踏出沙底的平地上，奧摩休和路儂相對而站，距離50米。

高2米、體重接近300斤的路儂身穿綴滿金黃鱗片的皮甲，背後掛著碩大的蒸汽生髮器，一道蟒蛇般的金屬節管連接到獅族雙手的高壓蒸汽機弩上。

奧摩休只穿了一件簡陋的布衣，沒披掛金黃顏色的鎧甲，顯得瘦弱不堪。

「你最好做足準備，我不想失手打死自己的兄弟。」路儂皺著眉頭，不滿地看著奧摩休，「雖然我沒有掌握任何的秘技，可是單憑我的身體，已經可以打敗你們人類所謂的騎士級蒸汽兵器。」

「我現在處於最強的狀態。」奧摩休攤開雙手，平靜地說，「我現在突然覺得這個樣子很無聊。」

路儂的眉頭跳了跳，沒有反駁。

在沙地的周圍，霍爾帶領所有牛頭人列隊佔據了一面，肅立，目不轉睛地看著奧摩休和路儂的對峙。

其餘3面，非戰士成員就沒有那麼守紀律了。奧摩休對幼兒和老年獸人實施高水平的贍養待遇，給予前所未有的尊敬，確立前所未有的地位。所以短短兩個月，摸清了奧摩休脾性的獸人們偷偷將自己的老幼親人安插進奧摩休的部落，導致奧摩休的混合特勤機動隊老幼比例罕見的高。

年長的獸人懂世故，觀看的時候會盡量約束自己。可幼崽們根本沒有紀律可言，對圍觀現場毫無敬畏，現場喧嘩不堪，甚至好些與奧摩休熟悉的幼崽掙脫親人的束縛，朝空地處的奧摩休撲過去。

路儂的臉色陰晴不定，看向亂糟糟的場面露出冷酷的眼神。他看向側面紀律森嚴的牛頭人戰士隊伍，並迅速向隊伍所在衝過去，「給我讓開！」路儂一邊奔跑，一邊提起高壓蒸汽機弩對準奧摩休。

奧摩休輕蔑地笑了笑，軀體不見有任何動靜，卻憑空朝路儂的奔跑路線飛過去。

「魔法師！」

一個很久未曾出現過的名詞閃過圍觀獸人的頭腦。只有不可思議的魔法師，才能毫無理由地憑空飛翔。幸好，接近一百多天的相處，獸人們發現奧摩休並沒有傳說中魔法師的滅絕人性。

「兩側分散！」霍爾大聲下令。

如牆般站立的牛頭人戰士整齊地後撤、分開，像大門似地打出一條通往外面的路。

路儂如白馬過隙地從牛頭人戰士中間掠過，下一秒，奧摩休跟在路儂後面鑽出圍觀圈。

奧摩休一邊飛翔，垂在地上的兩道鎖鏈一邊抖動，漸漸變成兩條又細又長的鋼鐵長腿，大踏步在草地上奔跑，接著兩條長腿之上長出胯腹部、胸肩、頭顱，形成一具鋼鐵巨人將奧摩休包裹在裡面。

「突突突」，路儂手裡的高壓蒸汽機弩響起，一連串鋼鐵弩箭嵌入鋼鐵巨人身上。

一串鋼鐵弩箭沒入奧摩休製造出來的人形蒸汽戰士身上，蒸汽戰士緩緩停下奔跑，肩膀後面噴出白色的蒸汽，靜靜站立。

路儂不禁忐忑起來。在人類的維斯晉王國，作為總統領，路儂見識過人類的飛行器搭配機載的射擊武器的威力。這種配合曾經打敗過獸人部落引以自豪的遠古飛天巨獸部落，掌控了天空之後，又給予獸人戰士致命的傷害，可以在戰場上實施區域控制、有生力量打擊等等任務。

引入奧摩休，路儂是以空軍種子的身份引進的。回到金帳篷之後，路儂把自己對於奧摩休的定位告訴獸王，獸王非常認同路儂的觀點。

現在，空軍才剛剛起步，該不會玩鬧似的切磋裡面，把種子給打死了吧？

路儂緩緩放下手裡的高壓蒸汽機弩，緩緩走向鋼鐵巨人站立的地方。「你還好嗎？奧摩休！」路儂叫喊聲明顯存在顫抖。

圍觀的混合特勤機動隊的成員們也忐忑不安地看著不遠處的鋼鐵巨人，剛才亂糟糟的情景消失了，所有成員眼裡都冒著「擔憂」。

2米左右的鋼鐵巨人慢慢提起左手，在胸前握緊拳頭，舉在眼前看了看，左右翻動，似乎在細細打量拳頭上的紋路。

路儂和部落的成員們停下腳步，眼裡的驚恐消失了，變成了濃濃的疑惑。

鋼鐵巨人抬起頭，看向路儂，「啊，就算我把X10具現出來，還是比你矮不少啊。不怕，我可以弄一架X11——對，我的蒸汽兵器升級了，它是X11。」

鋼鐵巨人張開雙臂，身軀在緩緩拔高，只是兩腿拉長了，卻沒有長粗，所以鋼鐵巨人變得又瘦又高。

鋼鐵巨人長到3米時，停止了拔高，它前胸位置裂開一道門，奧摩休從門后鑽出，躍下。

「我輸了。我承認，單以個人的戰鬥能力來說，我不如你。」路儂暗暗舒了口氣，將高壓蒸汽機弩掛回背後，走到奧摩休面前說。

「嗯，你的確打不過我。」奧摩休拍拍臨時弄出來的人形蒸汽戰士，對路儂說：「這架機器我可以拿來交易。」

路儂上下打量著比自己還高一點點的鋼鐵造物，發現它的體表沒有絲毫拼接的痕迹，只有關節處留有鎧甲般的咬口。「拿什麼來交易？」

「我要去人類王國，期間，我的部落由你來提供糧食，保證不餓死我的任何一個部落成員。」奧摩休自信地看向路儂。

獸人為什麼對他這麼好，他大約清楚。在北邊郡的戰爭裡面，人類的雨燕2型飛行器部隊在中後期牢牢將制權掌握在手中，與貝姆約公爵的混合兵種作戰方針相結合，在戰鬥方面給獸人一個真真實實的打擊。

路儂臉色慢慢鄭重。

奧摩休耐心地等待，他有信心，缺乏蒸汽、機械、冶金等等知識的獸人會對任何高端機器造物感興趣。

路儂平靜的眼神變得更冷更靜，隱隱有智慧的感覺，他張嘴說：「我拒絕。」

奧摩休沒有反應，他繼續等待。

果然，路儂停頓了一小會，接著說：「我沒有資格和你做這個層次的交易。」路儂伸出粗糙的手掌，輕輕摁在光滑冰冷的鋼鐵表面，臉色漸漸變得柔和，「我們獸人認為自己是鐵與血的兒子，可是每個熟悉獸人歷史的獸人都知道，我們的歷史裡面，只有血，卻缺少鐵。我們迷戀殺戮的秘技，將擁有強大殺戮力量的個體奉為英雄，奉為部落的棟樑。在面對擁有強大戰鬥力的敵人時，我們適合戰鬥的血液確實可以幫助我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獲得一次又一次的戰利品。」

奧摩休半垂眼帘，沒有一點共鳴。路儂說的話，所站立的地方是他們廣闊的草原，屬於獸人部落的地方。他不會記得人類還處於混亂的內戰裡面，每天每時每刻，都有人因為殺戮而喪的生命。

「可是，在越來越多適合普通成員的武器被發明，人類進入冶金技術突飛猛進的年代，獸人最危險的世紀即將到來。」路儂用最真誠的眼光看著奧摩休，「我向你坦誠：獸人需要你的拯救。而且，這種拯救還建立在對人類王國造成壓力和損害的基礎上。」

在路儂嚴肅向奧摩休說話的時候，兩個與奧摩休最親近的狐族少女已經開始驅散部落的成員。

這個時候，廣闊的草地上，微風習習，路儂和奧摩休站在鋼鐵造物旁邊，揭開自己內心最深的秘密在交談。

奧摩休躲開路儂的目光，將頭扭向一邊，看著漸漸遠去的部落成員。那兩個善解人意、披著一身雪白皮毛的狐族少女不時回頭看過來，雖然距離很遠，但奧摩休清晰感受到她們的關心。

從來沒有的強烈歸屬感覺在奧摩休的心臟表面蔓延。不，曾經，奧摩休也感覺到這種歸屬感覺——在舊臣中隊，戰友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的時候；在暴鼠小隊，荷曼和莉娃蒂冥思苦想為他謀求生存出路的時候。

奧摩休咬咬牙，與路儂對視，「我不在乎！」

路儂屏住氣息。

「我不在乎獸人的命運，也不在乎人類王國的命運。」奧摩休用力抿著嘴唇說道，「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不管他是人類還是精靈，屬於人類的維斯晉王國還是屬於叛亂軍。」

路儂笑了：「我代替獸王答應你，獸人部落全力支持你，不管多大代價，不管多麼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