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9 黑暗往事

事情嚴重到什麼程度？

再一次輪換的時候，老二家的把三家都召集到一起，居然商量著乾脆把太婆送到小屋子裏面一個人住。

老二所說的小屋子，就是盧家人最外面，靠近村外的位置。

因為背後是一片私人家的竹林，除了盧家人之外，也不會有什麼村民過去，那個小屋子原本是老一輩人，也就是太婆這一輩人最早住的地方。

只是後來篳路藍縷，勤懇節儉，才攢下了一點兒家底，又蓋了房子給幾個兒子成家。

房子是土坯房，已經有大半個世紀的年齡了，就算是紅磚樓六七十年下來都老化的不成樣子，土坯房沒倒就已經是個奇迹了。

平時裏面昏暗潮濕，已經很多年沒有住過人，都是堆著柴火的，蛇蟲鼠蟻也比較多。

讓老人一個人住到土坯老房裏面，雖然老二家的沒有直接說，不過三家人都心知肚明，就是不想關太婆了。

太婆收了這麼個把月的折磨，身體已經開始衰落了，畢竟是馬上一百歲的老人，體力精力都處於風燭殘年的狀態，子孫孝順的話還好，能享幾年福。

子孫後代一旦存了歪心思，基本上人生就算走到了盡頭。

只不過盧家人也沒有想到的是，太婆人生的最後階段，走得有些慘烈。

太婆腦子不糊塗，後來因為幾個兒媳婦的謾罵，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自己為什麼會有現在的遭遇。

心裏的委屈和悲痛根本就表達不出來，人老了哭喊都沒有力氣。

到了最後幾天，距離土坯老房最近的老二家，半夜的時候都能聽到土坯老屋那邊傳來的一陣陣微弱的有點兒像嘶吼，有點兒像哭喊的聲音。

可惜的是，沒有人去理會。

盧一寧當時還沒開學，最開始的時候，自己家的爺爺根本就不讓盧一寧有機會去土坯老房那邊。

還是盧一寧自己發現原本應該輪到爺爺負擔太婆的食宿的時候，太婆沒有出現，這才感覺不對勁兒。

盧一寧畢竟已經是大學生了，隱瞞是隱瞞不住的，攔也攔不住，終於還是在一天晚上，盧一寧悄悄的留到了土坯老房的邊上，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太婆。

盧一寧嚇壞了，回家找到自己的父親，說要找車送太婆去醫院。

可惜卻被自己的父親拒絕了，隨後盧一寧發現，自己的這些親人居然都像不認識了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老房子裏面你的太婆，就像這個人原本就不存在一樣。

大家都在等待着什麼，沒有人真的說出口，盧一寧卻也猜得出來，大家都在等著太婆死去。

這樣所有的子孫也就鬆了一口氣。

盧一寧也曾經半夜的時候偷偷的去給太婆送過吃的，但是盧一寧發現得太晚，太婆當時已經彌留狀態了，一般的食物根本吃不下去。

盧一寧開始的時候根本不敢打電話去醫院，一來他沒有錢，二來他也知道，自己打了醫院的電話，很可能就會成為整個家族的罪人。

糾結了一晚上之後，當盧一寧下定決心，還是要打電話去叫救護車的時候，二爺爺一家已經來報喪了。

太婆走了。

一個人在漆黑潮濕逼仄的老房子裏面，孤單凄慘又痛苦的走了。

據說房子的門板最後都被二爺爺家的人從外面鎖上，早上開門查看的時候，太婆就倒在門口，門上全是指甲抓出來的微弱痕迹。

老人的指甲也都破得流血。

盧一寧根本就不敢去現場看，想像不出來那種悲慘又恐怖的場景。

雖然憤怒，悔恨，又悲傷，盧一寧最終還是沒有報警，因為這件事情可以說是集體謀殺。

盧家所有的人，對太婆的死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包括他盧一寧自己在內，也是罪人。

如果報警了，老人最後是虛弱驚嚇悲傷過度而死的，當然也處於飢餓狀態，不過要說定罪，也非常難。但是自己一定會被整個家族排斥。

看到盧家人對待太婆的樣子，盧一寧感到非常恐懼，讓他拚命的想從這個他長大的山坳裏面逃出去。

盧一寧還是參加了太婆的葬禮，在葬禮上，看着哭着喊著的幾位爺爺奶奶，甚至叔叔伯伯，以及自己的父親母親，盧一寧感覺非常可笑。

這個地方的人都瘋了！

後來盧一寧在開學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過盧家坳，就算拼了命的打工兼職賺錢，也沒有找家裏要過錢。

畢業之後，更是直接消失，將以前的聯繫方式全部換掉。

不過，盧一寧還是默默的關注著自己的家鄉和親人的，所以他還是知道了盧家坳發生的慘案。

在聽到慘案的時候，盧一寧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覺得恐懼，而是類似一種快意的感覺。

所有的人都該死，死了更好，最好就是太婆來索命。

當然，這份快意很快就消失了，後面就是無休無止的恐懼。

尤其是他知道，整個盧家坳的盧家人，只剩下自己最後一個的時候，這份恐懼達到了頂點。

盧一寧也知道，每次盧家死人的時候，都是在太婆的忌日。

而今年的忌日馬上就要到了。

等到盧一寧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的時候，整個人變得更加輕鬆。

解脫了，終於解脫了，這件事情壓在盧一寧的心底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

很多時候盧一寧都會在深夜中驚醒，回想當年的自己，如果能夠勇敢一點，第一時間選擇報案，選擇打電話給醫院救人，或許太婆還能救回來。

就算救不回來，害死太婆的人，也許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可惜的是，後悔是沒有用的，事情已經發生。

王二千其實已經猜到了一部分情節，知道盧家坳慘案的發生，肯定是又原因的，而且跟太婆有關係。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從盧一寧這個剩下的唯一一個當事人嘴裏描述的事實，居然這麼恐怖和黑暗，聽得王二千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人心的黑暗，有時候真的比妖怪恐怖多了。

這個是一家人的老祖宗啊，她死的地方，可是她生下幾個孩子，將他們養大成人的地方啊，說句喪盡天良來形容盧家人的所作所為，絕對不為過。

盧一寧也有罪，不過，不管怎樣，他是唯一一個試圖去救太婆的人。

既然這樣，這個人還是要救的，至於他活下來之後，會不會一輩子被悔恨折磨，那就由他去吧。

王二千很快就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