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旅途33】

第68章 【旅途33】

你別以為啥也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們那些小心思,媽沒念過書可媽不糊塗!」

「就聽媽的話,別讓我跟你著急上火。」

「明天早些起來,給他做了飯讓他走。村裡人瞧見了你要我怎麼說?」

「閨女家家的,不知道個禮義廉恥,也不怕敗興。還花錢供你念書,都念書念哪裡去了?」

「你這樣的能嫁出去都算福氣,能讓我省點兒心嗎?」

惠惠想著母親平日里嘮嘮叨叨的語調,和那沒完沒了的絮語。她卻無可奈何,也不知道該和步啟說什麼。

她覺得自己早就長大了,而且比母親更通曉事理,也更有主見。在學生們眼中她是什麼都知道的老師,她的話都是對的。她是知識和智慧的化身,她明白所有的道理。可是在母親的眼裡她總是個孩子,惠惠本覺得自己是完全有能力把握自己命運的。

更何況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上抉擇,她可以自己做出決定,自己喜歡什麼,自己要什麼。

然而,她此刻才發覺自己在母親面前,真的只是個孩子。她不僅沒有力量去改變母親的想法,而且在人情世故面前她就是個沒一丁點兒功力的孩子。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這樣.....自己卻不知道怎麼做。

早飯很快的便做好了,惠惠媽進來招呼倆人吃飯。惠惠賭氣出去端了一碗面回來,走到步啟跟前遞給他。

「多吃點。」她輕聲地說道。

「...嗯。」步啟不知道該說什麼,獃獃地接過碗。

惠惠只是坐在床上愣愣地看著步啟,他覺得自己慚愧極了,可是心裡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她想高聲怒吼卻又不能。不,她不能。她開始試著認為,或許母親是對的吧,自己似乎從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好過。或許...真的是這樣。

惠惠只感覺自己的心裡亂極了,她這是怎麼了,那感覺就是叫做絕望嗎?她好久沒有這樣難受過了。

「吃完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惠惠被母親的聲音喚回神來,儘管那話並不是和自己說的。

「吃飽了么?」她的聲音有點異樣,然後看看和自己一樣獃獃的步啟。「我們出去,走。」

他邊跟著姬惠走出門外,惠惠背著步啟的書包,低著頭在前面走得很快,就像是趕著逃離某案發現場。

步啟只在身後緊緊跟著,他喉嚨有些哽咽,淚水就像要從眼眶奔涌而出。他忍著不然給它們沒出息地掉下來,快步跟著走在前面的惠惠。

「我送你到村子最下面的土坡那裡,早上六點半左右回有一趟進城裡的班車。」她放緩步子一個字一個字慢吞吞的說著。

步啟只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惠惠獃獃地走著,又接著問道:「你...準備去哪裡?」

「嗯?嗯...」步啟愣著說,「我不知道。」

現在又輪到惠惠開始一聲不吭了,她低著頭轉過身來。默默地看了步啟一眼,卻又繼續沉默。

步啟也沒有話說,只是抬起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嘴唇微微顫抖著望向遠處山崗邊的輪廓越來越分明清晰,那遠處的近處的綿延起伏被陽光勾上一道金黃色的邊。

一股涼意襲來,他裹緊衣服朝前走去。攔在惠惠面前伸出手來,惠惠停下來愣著看她。

「書包給我吧,你回去吧。」他說完輕輕地咬咬牙冠

「我......」惠惠委屈地說不出話來,她吸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瞼,微微地向上仰仰頭,那一秒,她倔強得像個孩子。步啟的鼻子也一緊,開始發酸。

兩個人都垂著頭慢慢地沿著下坡的土路走著,步啟從惠惠手裡拿過了書包挎在自己肩上,倔強地走在了最前頭。

「蘇步啟——!」惠惠在後面喊著,一個歇斯底里的開頭,卻也在結尾時換了輕柔,輕柔地抽泣憋在起伏的胸口。

步啟沒有人停下,卻也沒忍住回頭。他見她緊跟著跑來,在她走近后說:「我真的不該來。」

「你去長治,你去長治好嗎?你答應我,不要...不要太遠。」惠惠說著,聲音憂鬱而慌張,「那樣也只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我覺得...不,別說了,我不想說話。」

步啟弱弱地回答,他自己也沒有想好自己要去哪裡,該去哪裡。

他只知道這個地方,不是他應該來的,這裡並不是多麼歡迎自己。就在這時候,惠惠從後面跑上前來拉著步啟的手。

步啟想抽手離開的,可是惠惠拉得那樣緊。她睜著那雙大眼睛,痴痴地望著他。相比於昨天晚上,今天上午的陽光把他照的分外好看。

然而,這樣的光明醺暖的時刻。她就要送他離開!

她知道他們彼此從相識到現在儘管在外人看來會有些滑稽可笑,或者幼稚天真。可是他們的那份赤城,對彼此的純真。她相信,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像這樣對待另外一個男孩子了。無論他是成熟富有,還是率性天真。

他們昨天,很顯然已經打破了那「見光死」的魔咒。她很慶幸,也有著些微的自信。總之,惠惠知道他亦如自己那般喜歡著眼前的彼此。他們相識兩年了......

兩年,卻讓母親那狠心的安排和無須說出口的逐客令讓他們此時是那樣無助,她無望地看著他,他茫然地低著頭,儘管她可能不知道那樣起碼還能看著她游在地上的影子。

他不敢抬頭,也兒不想抬頭。就那樣背著包佝僂著腰,像一隻駱駝緩慢的負重在路上走著。

「就在這裡等吧,車應該會從這裡過的。」惠惠停下腳步說,她看著步啟彎身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自己便望著徐徐上升的朝陽閉上眼睛。她感受著自己每一絲呼吸,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和情緒。

「惠惠...」步啟看著她仰著脖頸在一旁站著,「你不回去么?等一下你媽媽又得出來找你了。」

「不。我現在誰的話都不想聽。」惠惠仰著頭閉著眼睛。

是的,她此刻什麼也不想去思考,他不想知道為什麼事情本是好好的開始,卻被搞成這樣。她知道這是身邊這傻小子藏了多久的秘密呵!她也不能全然地去怪母親。她不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她已經試著找了一次又一次的答案,就在剛才來的路上,然而總是沒有答案,這讓她有憂傷而又苦惱。

惠惠只想和步啟這樣靜靜地呆著,哪怕相顧無言,或是這樣傻傻地在一起坐上一個上午。她多麼希望那趟開往城裡的班車永遠不會來,哪怕晚一點來呢!

步啟看看憂鬱重重的惠惠站在那裡,他是多麼想過去從背後抱著她,輕輕地抱著。或者,就只是微微地牽起她的手。可是他沒有,他想起那些有關尊嚴,那些從未說出口的拒絕。他也只是靜靜的在那裡站著。

儘管只是靜靜的站著就好,你不說話,我也無須多說。

是的,那兩團一動不動的影子或許是此時最和諧的畫面了。然而客觀而理性的世界里,諸事並不是那麼順遂人意。於惠惠而言是這樣,或許,於步啟,更是如此。

遠處駛來一輛中巴車,步啟才確定了這個村子是有對外通車的,看來昨天在北詩指路的那兩個人並沒有騙自己。

惠惠率先朝著車子揮揮手,又回頭用微微帶怯的眼神看了步啟一眼。她似乎感覺得到,這次一走,以後未必再見。她不知道,不確定,也不敢細想。

車子嘎然停下,「嘩啦——」車門被打開。

「你回去吧,拜拜。」步啟站在車門前的甲板上說著擺擺手。

「你上去,我要把你送到車站。」惠惠輕聲的說著,彼時吸引到了車上坐著幾位乘客的目光。

步啟愣了片刻,然後又看到司機正在盯著他們兩個。以及坐在前排的幾位婦女,她們打量著剛從半路上車的兩個年輕人。

步啟便忙找位置坐下,然後翻書包內襯裡的零錢。惠惠率先在步啟前面服了錢然後坐在了步啟身邊。

車子很快便啟動,晃晃悠悠地奔著城內駛去。倆人路上依舊沒什麼話,儘管此時坐的很近。惠惠開始想,如果步啟沒有來高平,現在他們也不會這麼見外而又生硬吧。他們還是會想以往那樣在線上甜蜜,在電話里煲著溫暖和問候。她會在每天早上起來打開手機就看到步啟發來的一聲早安。真的......可是現在......她又想起了母親,以及母親說過的那一些話。

她好想就這樣跟著步啟坐著車,穿越天南地北。那裡沒有母親的不通情理,鄉村裡鄰居的口舌紛飛。而他似乎非常地生氣,為自己也為自己的母親,她心裡明白。惠惠不知道該怎麼和步啟開始新的談話,那怕只是閑聊幾句也好哇。

又或者,母親的看法是對的?她知道母親是為了自己以後免受操勞辛苦,希望她自己往後的生活會安穩舒適。或許?真的步啟還只是個孩子,他真的不適合自己呢?母親是不會無故阻撓自己的吧,或許又真的是自己沖昏了頭呢?被著突如其來的不期而至。他確實有時候會幼稚,畢竟比自己小兩歲的男孩子......

她用餘光瞥見步啟,那個坐在車窗邊的男孩子正托著腮望著外面徐徐後退的景色。察覺到她在看自己,步啟也扭過頭來看著她。

嘴角微微一動,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探過來,然後抓著惠惠的手。惠惠先是一縮,倆人對視遲疑幾秒后,她翻過手掌岔開手指伸過來,倆人十指相扣。

他的手心很潮濕很熱,手掌出了汗。

惠惠回過頭看著前方,伴著車子在一路的坎坷上隨之微微晃動。倆人就一直這樣呆著,沒有一句話。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眼瞅著汽車就要行駛到了目的地。惠惠抽出自己的手,輕聲說著:「到了。」

這是他們倆此次分別的倒數第二句話,惠惠站在車站外的柵欄外抓著欄杆看著步啟走進車站時她嘴裡說著:「再見。」那便是道別時的最後一句。

而那,也成了是他們最後一次道別。

一切是來得那樣匆忙,伊人匆匆而去,故事匆匆終結。命運啊,它從來不會停下來問一下故事裡的主角對這樣的結局是否有意見,以及故事的過程是否如他們所願,儘管沒有太多的選擇,可你是佛曾給過他們修改夢境的筆。

車開動了,步啟走了,他沒有來得及好好說一聲再見,也沒有想起在車上等待到達目的地之前問一下惠惠,今天跑出來送自己學校里的孩子們又該怎麼辦。

步啟坐上了回去長治的火車,這是極其方便的。從南邊往北邊開的鐵路列車,只要經過那高平的車站,那麼距離長治也就只剩一站的路程了。

所以,你只要是進去買了隨便一張往北去的車票,基本都會開往剛才說的長治,而且路程很短。

步啟碰巧剛買好了票,便趕上檢票進站。然後進站上車一路都算順利,他邁上火車。最早的一班火車的衛生狀況基本都是最好的,車上的地面乾淨整潔。幾個窗戶被往上拉開,笨重地卡在車廂上。

沒有浪費很久的時間,列車在鋼軌上緩緩開動。

蘇步啟掏出手機,習慣地打開簡訊編輯。按下幾個按鍵打出兩個拼音后,他又慢慢地一個一個刪除。

他不知道發信息該說什麼了。

靠著靠背微微地眯上雙眼,他把手機摸索著塞進兜里。只覺得困意頓生,便歪在沙發靠背上睡著。昨晚真真正正睡著的時間,加起來可能還不到五個半小時。

好在今天大清早火車上的人也不是很多,步啟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步啟恍恍惚惚的,似乎走進了一個夢鄉里。那裡有和她一樣喜歡的丫頭,也有一個不遠百里迢迢來看她的少年。他夢見了惠惠那髮絲垂下在自己臉上時候那又欣喜又痒痒的情形。

他夢見惠惠的母親,那個顯得生硬刻板的老女人。夢裡她似乎在和自己說著什麼,依然那樣嘟嘟囔囔、嘮嘮叨叨。以及遠方的家鄉,山坡上跑著一群群的牛羊,即使在夢裡,它依舊讓人感到欣慰,它一如既往的迷人美麗。

步啟在飛馳的列車上昏昏睡去,火車在鋥亮的鋼軌上奔向遠方。他彷彿睡了很久,又彷彿一直都未曾醒來過。

火車抵達了長治站,而對於他,那隻不過是一個新的夢結束,又悄無聲息地進入了下一個舊日的夢。

步啟回到長治之後,又會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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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晨茶暮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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