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欲買桂花同載酒（李承謙）

「先生，先生，我們為什麼要讀書啊？」

清河郡吉陽鄉，「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

「什麼意思呀？」稚童不解。

先生解釋道：「就是說，你們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做一個有用的人。」

有一個孩童問：「那先生考取功名了嗎？」

李承謙一愣。

沒錯，這個教書先生他是當初的李承謙。他最終還是回了自己的家鄉，做個了教書先生，竟與他出去皇城時說的別無二致。

「考取了。」李承謙看着窗外，半是回憶半是悵然。

「先生考的什麼呀？」

「探花郎。」

孩童們想起來先生曾講過科舉進士前三甲就是狀元榜眼探花，不由驚呼：「哇，先生好厲害。」

李承謙道：「先生不厲害，狀元才厲害。」

「可是先生也很厲害啊。」

雖說不是最厲害的。

李承謙點點頭，是啊，他當初若是能明白這個道理，也許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他曾經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總想着爬的再高一點兒，最終一朝跌落，傷人傷己。

「那先生為什麼不做官呢？」孩童又問。

李承謙道：「先生曾經做錯了一件事，所以不能做官了，你們莫要學先生。」

從鄉塾出來，孩童們已經下課，三兩成團地回家去。李承謙一人走在夕陽里，沒有回家，而是轉道去了市集，摸出幾枚錢幣，讓沽酒鋪給他裝上了一瓶酒。

只是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孩童無心之語，驀然就牽動了深埋在李承謙心裏的一段往事。

他是個懦夫啊，他從頭錯到尾，到最後連承擔的勇氣都沒有，留下了一封書信落荒而逃。

聽說林落跟江複選擇了在一個誰也不知道地方寧靜的生活，兒女雙全，幸福美滿。他有心道歉，卻也找不到他們。罷了，他們也不缺他一個道歉，他卻去找他們，只能是打攪他們的生活。聽說安仲盛去了魯安，和無憂公主結成連理，應當，也是非常幸福的吧？

李承謙忽然對他們幾個無憂無慮地舉杯同飲的日子非常懷念，都被他親手毀了啊。人說天理循環，善惡有報，那為什麼不來懲戒他？還是說，讓他在無盡的愧疚里悔恨，才是最應得的懲罰？如果是這樣，那他不得不承認，午夜夢回一身冷汗的感覺，的確是他無窮無盡的夢魘…

李承謙仰頭，喝了一口桂花酒，酒的味道很甜膩，李承謙的舌尖卻彷彿只能嘗到苦澀。

還有洛笙歌，那個單純地如同冬日裏無暇的白雪一樣的小姑娘，他到底是傷了她。聽聞邵四郎對她很好很好，李承謙依舊不能稍微釋懷。不能釋懷，空餘恨，度殘生。

李承謙一口一口地灌著酒，胃裏翻江倒海，終於酩酊大醉。

人來人往的大路上，李承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嘶力竭地喊：「我錯了！」

「是我錯了啊…我錯了！」

也許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夠讓他宣洩出一點點內疚自責和悔恨。

旁邊有人路過，指指點點：「這不是李塾師嗎？怎麼醉成這樣？」

李承謙滿眼淚花，不，他沒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