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掄鐵鎚的少年

李雲國當年給徐老爺子做了三年的警衛，徐老夫妻家裡都沒有什麼晚輩，待他如子侄一般，不僅在生活上處處照顧他，後來更是親自託人給他安排退伍，參加了工作，那時風雨飄搖，徐老夫妻不願連累這個孩子。

在李雲國的眼裡，徐老夫妻就是自己的恩人，韋格可以說是徐老夫妻留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後人，他怎麼能不著急？

「爸，二爺讓我們把小格背回來時說他現在宜靜養，你別怪我媽，我媽剛還給他做了一大碗麵湯……咦？小格，你怎麼喝這麼快？」李蘭蘭簡直不敢相信，剛剛那那一大海碗麵湯韋格已經喝的渣都沒剩。

「姨夫你別凶我小姨，我餓啊，再給小姨給我做一碗湯成不……」韋格那黑漆漆的臉對著李雲國，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又呲出那辨識度極高的大板牙。

「行行，我這就再給你做，老李，你吃了沒有……」

……

在鄉下，能吃的孩子一般都沒啥大毛病，可韋格這飯量讓李雲國開始有些擔憂，總共三大碗湯麵、十個荷包蛋，這孩子把這些東西都裝到哪裡去了？看著睡著的這個熊孩子，李雲國搖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這時的李蘭蘭已經把韋格手上的輸液針頭拔了下來，用沾了碘酒的棉簽按著他手背上的針孔，徐惠敏收拾著輸液器具，現在一次性的輸液器具尚未普及，這些東西消毒之後還要再次使用。

李蘭蘭的手法很輕、很熟練，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做個「白衣天使」，這些年每到放假就跟著二爺學習醫療知識，那位「瘸二爺」因為腿疾一輩沒有娶上媳婦，更沒有孩子，對李蘭蘭這個聰慧可人的孫女恨不得當成自己的親孫女對待，自己懂的那些醫療知識傾囊相授，這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已經是四里八村小有名氣的「李大夫」。

不過現在「李大夫」對於韋格還是有些擔憂，喝過湯之後他就皺著眉頭睡熟了，連拔針時都沒有醒，要不是他的呼吸和心跳沒有絲毫異常，李蘭蘭真的會讓父親母親把這個小調皮鬼送去醫院。她扔掉了按著韋格手背的棉簽，手輕輕的撫摸著韋格那已經開始皸裂的臉，眼圈裡的淚水轉了又轉。

韋格挨劈的原因她心裡能猜個差不多，這個小傢伙從小心思就重，身上有那股北大荒人的狠勁，自從考完試那天同學拿著一個SONY的隨身聽來她家之後，這小傢伙就天天跑去村裡的拆解市場打零工，天天把自己弄得和煤礦工人一個模樣，手上磨得都是血泡，自己勸他好多次也不聽……

95年的華夏的經濟已經開始復甦，深化改革之後的國府輕裝前進，各行各業都開始煥發出勃勃生機，特別是民營經濟的發展已經走進了快車道，村裡除了幾個村辦廠外，已經有不少人把個體生意做了起來。

這個是天天都能聽到「誰誰誰下海了」、「誰誰誰發財了」的年代，公務人員的工資真的不高，雖然生活在農村，李雲國一家非農業戶口是沒有口糧田的，兩個上學的半大孩子已經到了「吃死老子」的年紀，再加上李雲國的父母前些年生病去世用去了不少錢，家裡的日子一直過得不算寬裕。

好在兩個孩子自小就都懂，從來不和家裡要這要那的，學習成績也一直都在學校里名列前茅，兩口子決定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韋格供到京都上大學，在那裡找個工作，也算是圓了自己的一個心愿。

現在讀高中、大學可都要不少的錢，夫妻兩人不但要給兩個孩子攢學費，還要給韋格留出娶媳婦的錢。徐老夫妻在79年就恢復了名譽，後來也補發了工資，可錢都被姐妹倆用在買回大院的那棟滿是童年回憶的老房子，房子肯定是要留給韋格的，那是徐家的根。

韋格和李蘭蘭兩姐弟自小吃住在一起，他知道姐姐成績的短板是英語聽力，也知道那個隨身聽對於姐姐多麼重要，可他知道1000多塊錢的東西姐姐肯定不會和家裡要的，他決定去找他村裡的同學幫忙，當然，這個幫忙不是借錢。

太公河畔的宏村人，前些年「收廢品」就已經在華北出了名，他們坐著綠皮火車走遍了華夏大部分的重工業城市，什麼報廢的鍋爐、電機、線纜……連火車頭和坦克車都拆過，不過華夏的工業底子擺在那裡，報廢的東西可著實不多，只要是能修理的哪怕性能再差也捨不得賣廢鐵，於是村裡的一些「能人」就把業務拓展到了海外。

去海外「收廢品」也是無奈的選擇，誰讓現在「窮」呢？而且有色金屬的市場供不應求，於是，一箱箱的廢五金漂洋過海的從那些發達國家運了回來，經過宏村人勤勞的手實現了回收利用，又投入到了華夏的建設之中。

韋格這個假期天天乾的就是這個，在他同學家堆積如山的廢電機中頂著烈日掄大鎚，把那鑄鐵的殼子砸開，然後把裡面的銅弄出來，不過他的酬勞可不是「大鎚八十，小錘四十」，一天下來他那小身板兒除去午餐只能掙到25塊錢，這還是同學的父親照顧他的原因。

不過在95年，韋格對於這份收入已經很滿意了，堅持一個月下來掙的比科級幹部李雲國都要多，到了暑假結束，不止能給李蘭蘭買那個進口的SONY隨身聽，還能給她和小姨買身新衣服，每當想到這些他就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些日子，他每天起早貪黑的重複著簡單的工作，每天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回，那股子北大荒人不要命的勁頭連一起幹活的外村人都對他挑起了大拇指，這也是為什麼按輩份他該叫「五叔」的同學父親，給他計算的工資和成年人一樣。

今天的這場暴雨來臨之前，工人們都騎車回家了，只有他把院子里的工具都收拾好之後，才從離著村子兩公里的拆解場跑回家，於是他淋了雨，他挨了劈，他的腦子裡被一個幾十歲的靈魂給佔據了。

……

「一回生兩回熟」，融合記憶的過程雖然痛苦，可是第二天一早韋格就已經能夠坐起來，繼續的胡吃海塞。

「惠敏，小格這孩子不會有事吧，他怎麼變的這麼能吃了……」請了假的李雲國，看著一大高壓鍋米飯被韋格一個人給幹掉的樣子又有些發愁了，生怕這孩子被雷給劈出問題來。

「應該沒事吧，他最近天天去小五家幹活兒，這飯量可是蹭蹭的漲……」徐惠敏算是比較開明的家長，孩子假期打工掙點零花錢她不反對，因為村裡的孩子們都是這樣做的，況且韋格這半個月雖然晒黑了，可身子骨也是眼看著結實起來。

「二哥在家么？……」

正說著，韋格的「老闆」趙五提著一籃子雞蛋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