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聚散兩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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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古鎮，鳳棲新村。說起陽辛鎮，大家都知道它是本縣的發祥地。鎮域內富水大壩巍然聳立，壩腳下防護林樟柏蒼翠，水杉成行；那條一年四季永不幹涸的富水河蜿蜒向東；橫貫東西的106國道在街區與河水一路并行穿境而過。
陽辛鎮有兩所中學：雉水中學濱臨河邊，因富水河古稱雉水而得名；陽辛中學則背靠幕阜山余脈，前臨陽辛新街。
陽辛新街隨歲月變遷經濟繁榮孕育成市，一個新的集鎮就此形成，陽辛中學就在這新街中間位置。陽辛中學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曾經辦過高中，是一所完全中學。由於這些年中考成績斐然，社會上口碑也不錯，鎮文教組也一直設在校內。
賴天陽從石牛鎮中調到陽辛中學也有好幾年了，才勉強當了一個語文教研組組長。讓賴天陽感到不服氣的是，他最看不起的發小孫中榜已是總務主任了。有人說孫中榜是經常給學校義務修理桌椅板凳，所以深受領導青睞，才得到提拔重用。可這一陣子，雉水中學又在瘋傳：孫中榜可能要當政教主任。你說那人在學生面前嘻嘻哈哈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有什麼威信可言？偏偏他想君臨天下指點江山，成為雉水中學的政教主任。
雖說倆個人不在一個學校，但是孫中榜有事沒事總喜歡往陽辛中學跑，在賴天陽看來，他無非是來拍組長上官聞風的馬屁而已。賴天陽就住在上官聞風的隔壁，每次一看到孫中榜那副令人作嘔的媚態，賴天陽就恨不得上去抽他兩個大嘴巴子。
不過，這種想法已經不現實了。想當初和孫中榜一起讀書時，賴天陽還真沒少捉弄他。他小時候的頑皮，在富河村是遠近聞名的，經常和別人打得頭破血流，孫中榜只有給他提鞋的份。
如果說人稱「孟才子」的孟岩在學習上能勝他一籌，賴天陽心裏還是挺服氣的；只是這個孫中榜無論是混社會論學習都不如他，可人家就是混得風生水起，這讓他很是憋氣。
事業的不順其實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關鍵是愛情和婚姻也不並如人意。俞瑤自去縣城私立學校教書後，對賴天陽一直是若即若離。像這種逢場作戲的地下情人關係，賴天陽其實也並未放在心上，只是他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另外一個女孩，那就是在自考時碰到的石芬芳。
石芬芳的青春靚麗自不必說，單是她那和菊子完全不一樣的談吐和氣質就已經讓賴天陽着迷。賴天陽一開始分得很清楚：和菊子是世俗的婚姻，波瀾不驚平淡無奇；在俞瑤身上感受到的是久違的激情，如火的情慾。只是俞瑤現在居然對他時冷時熱，讓他實在有點無所適從。自從遇見石芬芳后，他的靈魂時刻遊走在三個女人中間，已然找不到歸宿。
石芬芳快要師範畢業了，她在縣城的鐵路小學實習。這個情況賴天陽還是上次去縣城找鍾高才時無意得知的。
賴天陽去找鍾高才其實是想看能不能調到縣城教書。未料當他找到鍾高才時，他已經退休了，現在在一家私立學校當校長，正忙着籌備初中部。經過鍾高才的指點，賴天陽找了原先在石牛鎮當過書記的古月文局長，可時間過去很久了，調動的消息還是如石沉大海。
賴天陽想，這事總不能就這樣黃了吧？那不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那可是自己三個月的工資呀！
這天，學校放了假，賴天陽盤算著去縣城打探一下情況。可他思量再三徑直去了自己的修理店，打算把文教組的電視給修一下。賴天陽邊搗鼓邊尋思：自己會修電視，這技術含量可比孫中榜那木匠活高多了，那人憑什麼這樣得瑟？
「天陽，幫我打一下水。」菊子正在理髮店裏給一個女孩理髮，她見天陽回來了就喊了起來。
「你能不能不喊我？我在修電視！」賴天陽雖然嘴裏這樣說着，他還是放下手中的活兒，從修理間和理髮店中間的門走了過來。
「賴老師，放假了啊？」那個正在燙髮的女孩顯然認識賴天陽。
「你是？」賴天陽一時沒認出對方來。
「我是衛紅啊！你不記得我了？」女孩撩開長發對賴天陽莞爾一笑。
「哦，原來是你啊！瞧我這記性……」賴天陽認出這是鍾家寨老中醫鍾高手的女兒鍾衛紅。
富河村「鍾氏三傑」之鐘高手一生懸壺濟世飲譽杏林，可是他生養了五個兒子卻沒有一個能傳承他的衣缽。後來，女兒鍾衛紅中考超常發揮考上了咸安衛校，畢業後分配在富川衛校教書，雖說她自己沒有成為醫生，但好歹成了一個培養醫生的老師，這總算是解了鍾高手的一塊心病。
鍾衛紅和賴天陽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學，也是富河村目前唯一吃公家飯的女孩。
賴天陽記得，鍾衛紅剛上初中時，成績就是中等的樣子，並且還和陽辛中學教導主任上官聞風的兒子上官英明談起了戀愛。上官聞風聞訊趕緊進行干預，便收效甚微；後來，他調到雉水中學當校長，便順帶把兒子上官英明也轉了過去，這樣倆人才慢慢斷了關係。初三時，失戀的鐘衛紅反而變得特別勤奮，後來考上了咸安衛校。
不過，在富川衛校教書的鐘衛紅一直未婚，她出現在陽辛鎮，想必是有原因的。賴天陽想到這裏，忽然想到文教組長上官聞風的兒子上官英明這幾天好像回來了，這是不是鍾衛紅來這裏的緣由，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天陽，說起來我們從小到大都是同學，有空你可去衛校找我玩。」鍾衛紅見賴天陽認出了自己也不叫他老師了。
「你今天怎麼有空到陽辛鎮？」賴天陽禁不住問了一句。
「上官英明回來了，我來見見老同學啊！」鍾衛紅說到這裏不由用詫異的口吻道，「咦，你難道沒有見過他？他這幾天就呆在陽辛中學啊。」
「我見過，他現在混得這麼好，我跟他也沒什麼話講。」賴天陽初中時跟上官英明不是一個班，基本上不怎麼熟，只是後來去一中讀書高中時，才開始走得近些。
「我聽上官英明說，他給你們學校的學生作了一場勵志報告，反響非常好。」鍾衛紅說起上官英明仍舊是飽含深情，看來她是舊情難忘啊。
「其實也不是勵志報告，就是現身說法，以校友的身份給學生普普法，後來，不知怎麼說着就講了他個人成長奮鬥史，帶有點勵志的意味了。」賴天陽幫菊子打好水放在門外的煤爐上，回到修理間一邊修著電視一邊跟鍾衛紅談論著上官英明。
由於上官英明在演講時除了普法外，還結合了個人成長的經歷和心路歷程，且順帶講了幾個他在刑警生涯的幾個經典案例，學生聽得津津有味，效果非常好。陽辛中學演講完后，雉水中學就派人過來請上官英明去作下一場了。
雉水中學派業請上官英明的人剛好是孫中榜，那天賴天陽聽過孫中榜和上官英明在操場邊上的一番對話：
「我在陽辛中學演講也是即興而為，沒有作什麼準備的，雉水中學那邊還是算了吧！」上官英明或許是行程有點緊張，所以說了推脫的話。
「我們幾個校領導說了，非要我請到上官公子不可！再說了，你當年也在雉水中學讀過，總不能厚此薄彼吧！」孫中榜有一個本領就是能察顏觀色見風使舵，智商雖不怎麼樣，情商卻極高，這是賴天陽望塵莫及的地方。
「上官英明在雉水中學作的報告，我去聽了一下，確實學生都非常愛聽。」鍾衛紅說到這裏又補充道，「他就和唱《血染的風采》的徐良一樣，長了一張英雄臉，只要一上台，還未開始演講就能贏得一陣掌聲。」
「衛紅，你在這裏理髮？」孫中榜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他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孫老師，你坐一下吧。」菊子見到孫中榜便拉出理髮店裏僅有一張破塑料凳。
正當孫中榜要去坐的時候，從修理間鑽過來的賴天陽故意用腳撥開了，孫中榜摔個仰八叉。
鍾衛紅聽到聲響，扭頭一看，只見摔了跤的孫中榜剛從地上爬起來，卻沒有看到其他人，不由笑了起來：「中榜，你是不是見到老同學太激動了，非要行個大禮……」
「鍾老師，你別動，不然這頭髮沒法做了。」正在給鍾衛紅的頭髮分片塗藥水和上捲髮杠的菊子其實也忍不住笑，其實，她從鏡子裏看到賴天陽從小門出來又迅即地閃了回去。
「抽煙不？」賴天陽不知什麼時候又從小門過來了，他嘴上叼著一支煙，故意問摔得不明不白的孫中榜。
「原來你在家呀？」孫中榜看到賴天陽訕訕地問了一句，偶爾抽煙的他順手接過了賴天陽手中的香煙。
「孫大主任，你看你，都把我家砸個大坑了。」賴天陽說話帶着嘲諷的口吻，說着掏出打火機要給孫中榜點煙。
「還是我自己來吧！」孫中榜接過賴天陽的打火機，嘭的一聲，火苗竄出老高，差點沒燒着眉毛。
賴天陽在一旁看着孫中榜那狼狽的樣子暗自好笑，其實，打火機給他之前，他就把開關打到了最大。
「天陽，今天碰得巧，上官英明回來了，衛紅也在，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孫中榜說話的意思是再明了不過了，同學多年不見，趁此機會聚一下。
「你請客？」賴天陽道。
「說是我請客也行。」孫中榜倒顯得爽快。
等鍾衛紅頭髮加熱成型后，菊子也被他們給叫來了。四個人就在陽辛新街找了家餐館坐了下來。
這是一家名為「聚依依」的酒家，賴天陽腦海中跳出「聚散兩依依」幾個字，聚過便又散了，倒也契合今天的主題。在他的印象中，瓊瑤有本小說就叫《聚散兩依依》。其實，熟知瓊瑤經歷的人都曉得，這本小說是現實生活中的她在經過十幾年的愛情長跑終於修成正果后寫的，裏面女主角的愛恨糾葛就是她本人情感歷程的真實寫照。後來小說被拍成了電影，其中的男主角由鍾鎮濤主演。
聚依依酒樓地勢雖然稍偏，但它臨河而建，打開窗戶，富河盛夏的景色一覽無遺。在這晴好的夏日，可以看到河對面富河村那高高的天馬嶺，在富河的環繞下顯得風光旖旎，稍帶幾分遺世獨立的神韻。
一會兒，女主人出現了，她是來看客人到齊了沒有。弄了半天，餐館的女主人叫依依，姓上官。酒樓所在的地段原先就是上官家族聚居的村子，只是建設新街被政府陸續徵用，如今只剩得一棟老舊的宗祠蜷縮在喧囂的現代集市一隅。上官依依是個典型的富河水鄉女子，心靈手巧能就地取材，做得一手富有特色的本土農家菜，遠嫁的她后又回到陽辛新街開了這家酒樓。其實她和菊子是熟識的，也經常去菊子店裏理髮。
等了好久，上官英明才姍姍來遲，上官依依一眼認出了這是同宗同族的哥哥。哥，想不到是你！你樓上坐！在依依熱絡爽朗的招呼聲中，上官英明落座了。毫無懸念，他是今天這次聚餐的主角。
上官英明也就三十齣頭的樣子，看起來有點發福了。賴天陽看到他的第一眼不由在內心驚嘆：真是風度翩翩英氣逼人，特別是那兩道劍眉，一看就不是平庸之輩。在富河村，估計也就黎小牛能和他一論高下，可上官英明除了人英俊外，最主要是身上有一種雍容的氣度。如果說黎小牛在警界是將才，那上官英明則有帥才的潛質。
其實，屈指算來，賴天陽和上官英明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倆人對彼此的印象其實還停留在八十年代末在陽辛中學讀初中時的青澀時光里。
原本以為，多年的同學之誼會有說不完的話，可大家很少提及過去的日子，更多的說現在的近況，還有對未來的憧憬。
「四個人，就我和衛紅是單身……」東道主孫中榜一上來就提議各自介紹個人的婚戀情況。
「英明，你看這就是你嫂子，就在陽辛街上理髮。」賴天陽順勢把菊子介紹給了上官英明。
菊子此時正在忙着擺筷子等餐具，她在來時就知道上官英明在深圳工作，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覺得上官英明就像香港明星鍾鎮濤一樣長得帥。
上官英明簡單介紹了一下他的個人情況：妻子是個法學碩士，現在在深圳當律師；他們在深圳買了一套價值四十多萬的房子。這些在賴天陽聽來，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心裏在片刻的艷羨后，又歸復平靜。
倒是鍾衛紅眼裏流露出複雜的情愫，她不停地跟上官英明碰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似乎這次聚餐是有意為她和上官英明而安排。
「衛紅，謝謝你這麼遠來陽辛看我。」上官英明可能是不勝酒力，幾杯落肚就有了醉意。
「英明，你看你說什麼話，好像我是外人一樣，你可別忘了，我原來就是富河村人，我們孫家灣和你們村剛好是隔河相望。只是未想富河卻像銀河硬是把我們給分開了。」鍾衛紅不知是醉了還是動了真情，「你爸當年就是王母娘娘……」
「上官組長當年雖說拆散了你們，但也成就了你們。不然，你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輝煌。」孫中榜在一旁勸慰道。
「不開心的事不提也罷！」賴天陽說，「英明這次回來應該多住些日子？」
上官英明也不想看到鍾衛紅這樣悲悲戚戚的，他這時想起了在深圳的老鄉黎小牛。他於是講了和黎小牛在郭幫城的櫻之花畫廊的邂逅。
賴天陽很想告訴上官英明，他弟弟賴天光和本村的孫中第也在深圳，如果有事讓他照顧一下，可是他始終說不出口。再說，即便說了，上官英明未必能管得着。
賴天陽隱隱聽有人說，天光和孫中第在深圳的道上混。他擔心時間長了，天光會有什麼閃失。
「我聽黎小牛說，你弟弟也在深圳……」上官英明似乎猜中了賴天陽的心思。
「是的，如果有什麼事，你日後照顧一下。」賴天陽終於說出他想說的話。
「我在關內，你弟弟好像是在公明一帶，如果有什麼事可能去找黎小牛，他可是在龍崗警局。」上官英明瞥了賴天陽一眼繼續道，「再說了，在外面只要遵紀守法，靠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就不會有什麼事的。」
見上官英明這樣一說，賴天陽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問道：「你什麼回深圳？」
上官英明說他明天就要動身了。鍾衛紅一聽臉上流露出諸多的不舍，她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孫中榜在一旁不停地給遞茶倒水。
聚散終有時，再見亦有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終於到了說道別的時刻了。鍾衛紅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想挽住上官英明的手，可是上官英明很顯然在躲閃。
孫中榜見此情景上前扶住了鍾衛紅：「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英明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我不要你管，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不要你管！」鍾衛紅噴著酒氣，剛剛燙的頭髮顯得很是凌亂。
「先把她扶到我們家裏再說吧。」賴天陽示意菊子去扶鍾衛紅。
幾個人腳步踉蹌地走在陽辛街上，夕陽如血從遠方的山口悄無聲息地沉淪下去。
《聚散兩依依》這部電影，賴天陽好像在哪裏看過，他依然還記得片中主題曲：
也曾數窗前的雨滴
也曾數門前的落葉
數不清是愛的軌跡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也曾聽海浪的呼吸
也曾聽杜鵑的輕啼
聽不清是愛的低語
魂也依依夢也依依
也曾問流水的消息
也曾問白雲的去處
問不清是愛的情緒
見也依依別也依依
聚散兩依依依依又依依
過去已過去未來可期
別把心中門兒緊緊關閉
且開懷歡笑莫遲疑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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