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由於大觀園收拾完畢時賈政擇日題本，皇帝硃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賈妃省親.所以這年也沒過安穩了，剛過了初一，各管事又馬不停蹄的查漏補缺，看有無疏漏。

轉眼元宵在即,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等,帶了許多小太監出來,各處關防、擋圍,指示賈宅人員何處退,何處跪,何處進膳,何處啟事,種種儀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備道打掃街道,攆逐閑人。賈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至十四日,俱已停妥.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園內各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

探春迎春也早早收拾停當，來到惜春的屋子裡。一進門見惜春還是家常打扮，優哉游哉的喝茶。

探春道：「四妹妹，太太不是一早就讓人催么？連客居的薛表姐都已經打理好到前面去等傳喚了，你怎麼還沒有梳妝呢？」

惜春道：「急什麼，早著呢!大姐姐在宮中規矩多的很，哪是想出來就出來的？得按規矩吃飯、請安再去請旨,等一連串的事完成了，只怕戌初才起身呢。更何況還有路上的時間呢！」

迎春笑道：「什麼時候光懂得佛經、畫畫的四妹妹連皇宮的規矩也知道了？」惜春道：「我是對這些沒興趣，只不過和林姐姐在一起時林姐姐略提了一下。」「就知道不是你的本事。」探春笑道。其實迎春探春冰雪聰明，雖不懂皇宮規矩但是也知道元春不可能到那麼快。只是惜春是寧府的嫡出小姐，一來不是榮府的人，二來身份在那呢！做的事就連老太太也是不方便多說的。可是她們卻是榮府庶出的小姐，自是不敢出格，唯恐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

果然一會前面傳出話來，說是元妃未到讓在房中等候，等是時候大家再出去也不遲。另園中由鳳姐照理，又已經讓執事人先帶領太監們去吃酒飯。

天色微晚一擔一擔的蠟燭挑進來,各處開始點燈。人們剛點完時,忽聽外邊馬跑之聲.一時,有十來個太監都喘吁吁跑來拍手兒.這些太監會意,都知道是來了,來了,各按方向站住.賈赦領合族子侄在西街門外,賈母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

不久，聞得隱隱細樂之聲。儀仗隊過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綉鳳版輿,緩緩行來。賈母等連忙路旁跪下.早飛跑過幾個太監來,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來.那版輿抬進大門,到一所院落門前,抬輿入門,元春下輿。

只見院內各色花燈爛灼,皆系紗綾紮成,精緻非常.上面有一匾燈,寫著體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畢復出,上輿進園.只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

元春在轎內看此園內外如此豪華,心中暗暗嘆息太過奢華了。忽又見執拂太監跪請登舟,觀賞園子的景色，各處分別裝了「蓼汀花漵有鳳來儀等匾額，皆系賈政試寶玉之課藝才情時所提。

話說當日王夫人添了寶玉,元春乃長姊,寶玉為弱弟,元春念母年將邁,始得此弟,是以憐愛寶玉,與諸弟待之不同，那寶玉未入學堂之先,三四歲時,已得元春手引口傳,教授了幾本書,數千字在腹內了。其名分雖系姊弟,其情狀有如母子。今日元春見是寶玉所提，果然欣喜寶玉長進，欣賞過後不過略微改了幾處，並賜名「大觀園」。

游完園子元春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元春滿眼垂淚,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三個人滿心裡皆有許多話,只是俱說不出,只管嗚咽對泣。

半日,元春方忍悲強笑,安慰賈母、王夫人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到這句,不禁又哽咽起來.

邢夫人等忙上來解勸.賈母等讓元妃歸座,又逐次一一見過,然後東西兩府掌家執事人丁在廳外行禮,及兩府掌家執事媳婦領丫鬟等行禮畢。

賈妃因問:薛姨媽,寶釵妹妹不是也在家中暫居么？為何不見?」

王夫人回曰:外眷無職,未敢擅入.

元春聽了,忙命快請.一時,薛姨媽等進來,欲行國禮,亦命免過,上前各敘闊別寒溫.

元春見寶釵亦發比別姊妹不同,一襲紅色衣衫，膚白如玉，五官絕美尤在眾姐妹之上，落落大方，真如姣花軟玉一般。王夫人在旁邊道：「寶釵今年就要參加宮中的選秀了。」

元妃輕輕點點頭，又不見寶玉因問:「為何不見寶玉？」賈母回話道：「無諭旨不敢擅入.」

元春命快引進來，寶玉進來,先行完國禮,元妃命他進前,攜手攔於懷內,又撫其頭頸笑道:比先竟長了好些......一語未終,淚如雨下，寶玉見到了最疼愛自己的姐姐也格外高興。

元春與寶玉訴說一番后，下人拿上紙筆，元春即興又給園子的景緻提了一些詞句，喜歡的幾處賜了名字后，又有心考寶玉的功課，於是讓諸姐妹各題一匾一詩,隨才之長短，獨獨給寶玉出了題目。

少頃幾位都寫完了。迎,探,惜三人之中,要算探春又出於姊妹之上，但比起寶釵又大有不足。而寶釵今天見到大表姐身為皇妃雍容華貴、排場豪華大為欣羨，就想引起元春注意，為以後行事方便，於是立志奪冠。

元春見她寫道：

凝暉鍾瑞（匾額）

芳園築向帝城西,華日祥雲籠罩奇.

高柳喜遷鶯出谷,修篁時待鳳來儀.

文風已著宸游夕,孝化應隆歸省時.

睿藻仙才盈彩筆,自慚何敢再為辭.

看畢,稱賞一番,又笑道:終是薛妹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心中暗想這個表妹才華超眾胸懷大志又鋒芒畢露不可小覷。

此時時寶玉尚未作完,只剛作了瀟湘館與蘅蕪苑二首,正作怡紅院一首,起草內有綠玉春猶卷一句.寶釵轉眼瞥見,便趁眾人不注意,急忙回身悄推他道:娘娘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他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一個字改了罷.」寶玉見寶釵如此說,便拭汗道:「我這會子總想不起什麼典故出處來。」

寶釵笑道:你只把`綠玉』的`綠』字改作`蠟』字就是了.」

寶玉聽了,不覺茅塞頓開,笑道:「該死,該死!現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來了,真可謂`一字師了.從此後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姐姐了。」

寶釵亦悄悄的笑道: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

寶釵自以為無人注意，不料元春卻對這個即將選秀的表妹很注意，一直看在眼裡，心中微微一動。惜春看到了寶釵行事也是不漏聲色，心中暗暗諷刺。王夫人瞄見了卻是愈發覺得這個外甥女識得大體，又知道幫著寶玉，不讓寶玉在娘娘面前失了臉面，果然還是一家人更加親近。卻忘記了這個娘娘也是她的女兒，女兒出題也只是關心幼弟而已。

一會兒寶玉把寫完的詩句呈給元妃，元春看畢,面露喜色,說:「果然進益了!」又指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又命探春另以彩箋謄錄出方才一共十數首詩,令太監傳與外廂。

賈政等看了,都稱頌不已。賈政又進歸省頌。元春又命以瓊酥金膾等物,賜與寶玉。隨後元妃並賈府眾人又一起看了採買的戲子唱的幾初戲，不過是豪宴乞巧仙緣離魂遊園驚夢之類。

看到興處又賞賜了幾個喜歡的戲子錁子,食物之類。一時間屋裡屋外一片喜氣洋洋盡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