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第879章

第二點奇怪的是,看現場翻箱倒櫃的情形,以及八十多名死者無一例外的都受過侵犯的情況,捕快們判定兇手至少有三十人以上,但是所有女子都是被活活扼死的,頸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右手黑手印,一個少了根小指頭的男人的手印。

也就是說,不管奸婬擄掠的山賊有多少個,但是殺人的山賊卻只有一個,那個人一口氣掐死了八十多個柔弱女子,夏等凶煞的一個惡賊!最慘的是有三名死者還身懷六甲,卻被剖腹取胎,燒為灰燼,另有一個月余大的嬰孩,是被屋中的濃煙活活熏死的。

就在官府正準備給案子定性,再畫圖採樣,交由刑部大捕快司決斷處置的時候,戲劇化的轉折突然來了。

羅家大少爺羅白前聞聽了此事之後,匆匆趕至現場,跑進去只瞧了兩眼,就跑出院子來,撐在一棵槐樹上一邊乾嘔一邊大哭。看守現場的衙役認得他的身份,於是上去問候哭得捶胸頓足的羅白前,那個衙役以為,這裡面的娼妓有羅大少爺的相好——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事,因為這家暗寮離澄煦書院不遠,做的可能就是男學子的生意,所以她們的生活才會這般富足。

可是等羅白前勉強止住哭泣,斷斷續續地講清楚時,衙役不禁驚呆了!原來這院子里的女子,全都是羅少養的外室小妾!

原來她們不是賤籍女子,而是良家婦女!所有女子都是羅少從青草牛市買回來的丫頭,漂亮的就作主子,長得抱歉一些的就伺候主子,供羅少每天下學後來取樂一番,而那死掉的四個嬰孩或胎兒,全部都是羅少之親生骨肉。

於是,此案從「八十多名賤籍女子與嫖客之間的情殺案」,轉性為「八十多名良家女子及四位豪門公子私生子女殘害案」,得到了刑部的高度重視。不過苦於案犯太狡猾,沒在現場留下一絲有用的線索,所以此案三年以來都是懸而未決。

這樁滅門案傷透了羅白前的心,讓他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高樂不了,儘管府裡面老太太又給他納了幾個美妾,他也不十分熱心了。

草草結束了澄煦的學業之後,他既不去考科舉,也不去接手三清堂事務,關家少爺邀請他去織造坊他搖頭,風家少爺邀請他去陸風鏢局他也興趣缺缺。如今,他在羅府的其錄園蓋了一個七星堂和一個摘星樓,白天於堂上坐禪,夜晚登樓觀看天象。老太太等人把這些都當成是他在為慘死的一子三女服喪,也就隨他去了,至於功名之事只好再過兩年,等此事的陰影淡去再說了。

三年前,夏暖燕聽聞此事時,亦是吃驚到了極點,她雖然知道羅白前外面有幾個妾,也知道那些女子給他生了四個孩子,還知道那些人全部都會死,但是,那些全都是發生在建文二年秋天的事,而且那些人的死因也不是被山賊打劫,而是暴雨之後的一場泥石流捲走了那些生命。

夏暖燕心中一時滋味莫名,沒想到羅白前居然這樣胡鬧,養外室居然養出了一個小後宮,達到八十人之多,更沒想到的是,那些人竟然會提前兩年半死去,還是這麼慘的一個死法。

這究竟是為什麼?是老天爺做的手腳嗎?

覺得這個世上多了一個知曉著未來之事的她,肯定會在泥石流出現之前,想辦法打聽到那些人的所在,並將她們遷走,於是老天就先她一步行動,奪去了那些人的性命?

今世,發生了一件前世從未發生過的事,然而,羅白前的那些女人與子女們的最終結果卻都是「死」,夏暖燕不知道,這樣的事件出現意味著什麼——歷史是會隨著時機變化,還是歷史永遠都不能被改變,不管裡面有多少不確定因素的存在?

她、青兒和孟瑄,這三個異世者,誰都沒有能力改變歷史嗎?哪怕是局部的小小歷史?

她會如期嫁入寧王府,青兒和孟瑄也會循著前世的軌跡,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沒人知道前世那個青兒的人生是怎樣子的,但孟瑄曾提過,他前世是被一個畏戰的柳副將出賣,等不到己方援兵,不只寡不敵眾,腿上還中了一支毒箭,最後力竭而亡。

今世,會不會孟瑄提防了那個害死他的柳副將,卻冒出一個張副將,王副將,抑或其他的原因使他殞命?

今世,會不會她馬上就要被押進王府,然後,朱權以她的母親和朋友的性命相要挾,逼迫她為伍櫻閣流血賣命,最後,她避開了周菁蘭那條毒蛇,又被謝巧鳳那隻猛虎咬死?

不管是她,還是孟瑄,都將無法違拗命運的旨意,最終被磨成歷史長河中的一粒細砂嗎?

每個人的結局,都是一片不可抗拒的滾滾洪流嗎?

此時,不遠處河對岸的場地上,錢牡丹和眾人「老鷹追小雞」的瘋狂遊戲已經停止了,解救眾人的救世主是展捕快及他的屬下。「」被錢牡丹追逐的二十多位千金小姐摔倒的摔倒,扭腳的扭腳,此時她們終於獲救,所以忍不住幾個人一處抱頭痛哭起來。

雖然那一群公子中武藝不弱的人佔了半數,還有韓放和關墨等一流高手,不過他們都不太清楚那個慢騰騰走路的錢牡丹,是會喘氣還是死挺了的狀態。她若沒死,那他們就不方便出手打她,她再怎麼七孔流血的亂跑著嚇人,他們也不能跟她一般見識,只能賠小心的繞著走;若她已經魂歸九幽了,那他們就更不敢動手去制伏錢牡丹——死了還會走路的錢牡丹,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而展捕快及其屬下就沒這麼多考慮了——展捕快剛才離開了片刻,回來一見到這副情景,立刻挺身而出保護大家。反正錢牡丹的父親妹妹都嚇昏了,不必去徵求家屬的意見,展捕快三兩下就將錢牡丹給五花大綁,用刀柄按在地上了。

河岸另一邊,柏煬柏奇怪地望著穩坐釣魚台的夏暖燕,好心提醒她:「丫頭,羅家人正在找你呢,一看就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怎麼一點兒心虛的樣子都沒有?你好歹流露出一絲驚慌失措的表情吧,讓我不要一見到你就由衷的感到自卑,好不好?你這副神態架勢,總令我覺得自己連一個小丫頭的氣度都比不上,實在不配當道聖。」

夏暖燕白他一眼,哼道:「什麼時候了你還貧嘴,我來問你,你上次見到段公子的時候,他都說過些什麼,當時他的神態和氣色如夏?他胖了還是瘦了?」

柏煬柏撇嘴斜視著她,嘀咕道:「你不如直接問,他對你是否還痴心不改不就完了,真是個口不對心的……」見到她又開始磨刀霍霍,他從善如流地說,「那是兩個多月前,我不幸落入錦衣衛手中,被送到宮中去拜見皇帝。半路上我無意中聽見,某宮娥對同伴說她懷上了皇帝的女兒,因擔心眾人嫉妒,她就未敢公開。於是見到皇帝之後,我就掐指一算,說宮裡今年有個公主出世,是他的天降福星,讓他好生對待……」

嗬!還以為柏煬柏能未卜先知,所以算出朱元璋最後一個幼女今年會出世,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老神棍之名真是名副其實。夏暖燕蹙眉道:「我問的是段公子,別岔開話題!」她需要知道他的近況,知道他在錦衣衛府遇著了什麼溝壑,什麼坎坷,她好設法相助以補償心中歉疚。

「後來出了皇宮,我見錦衣衛之中沒有段曉樓,一打聽才知道,他第一個兒子出世了,而他請了長假,在家裡奶兒子呢。我聞言開懷,以為他終於拋開了你這朵罌粟花,改聞梨花和牡丹花去了,於是我就扮成段府僕役,去恭賀他終於可以遠離毒女,長命百歲。沒想到一找著了他,見他懷裡抱的不是他生的白胖娃娃,而是一個穿著你衣服、打扮成你樣子的布娃娃。那布娃娃有你真人這麼大小,雖然是個布人,可看一眼就能認出那是比著你的樣子做出來的,上面的衣裳是你一貫穿的青衣……」

夏暖燕聽得心頭焦急,催促道:「段曉樓他弄個像我的娃娃做什麼,他的精神狀態還正常嗎?」

「做什麼?」柏煬柏嗤了一聲,「摟著它睡覺唄!他一邊嘀咕著夏妹妹長夏妹妹短的,一邊抱著布娃娃黯然流淚,我看不過眼就去勸他,如今他那夏妹妹又賣葯又開青樓,如今又在籌備第三家店鋪的開張,過得不知有多逍遙,早就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勸他應該買一些你賣的那種葯,繼續跟他的妻妾多多生子,可他聞言央求我,暫時不要把他有兒子的事告訴你,說他還尚未跟關筠成親,再過一段時間就能退親了,又說他那小兒子只是個意外之物,那一日他被侍妾蓮兒灌醉后就人事不知,後來那蓮兒就告訴他她有了身孕。總之,我聽他那話中的意思,彷彿要馬上把正妻之位給你騰出來,又懇請你大度包容他的小妾和庶子,我恨他太不爭氣,罵了他一通就走了,那就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

夏暖燕默了半晌,問:「他身體還好嗎?黑了嗎?瘦了嗎?」

柏煬柏嘆氣:「嗯,雖然比不上我白胖可愛,倒也還是個俊俏小子,只是三魂七魄總像缺上一魂一魄似的,可能是都被掛在你這裡了吧。原本剛才聽了孟瑄之言,我就心道,既然段曉樓有情你有義,正妻之位也給你空出來了;既然他就是認定了沒有你活不成,而你也一直牽挂著他,你二人乾脆就痛痛快快成親,上洞房裡互訴相思去得了。可是我轉念一想,又有點兒替你擔心,那段曉樓的母親是個巾幗女英雄,年輕時還隨安寧伯上過戰場,是個愛憎分明的人。最近她死了丈夫和孫子,雖然這些都跟你扯不上關係,但細思起來,你也不能摘得乾乾淨淨,連我一個旁觀者都這樣想,就更不要說她這個當局者了,你嫁過去只怕不妥,她會對你下狠手的。」

夏暖燕搖頭道:「我不配讓段曉樓為我這樣牽挂,更不配做他的妻子,所以我絕對不作此想。但是,我聽說最經的京城極不太平,皇帝的身體越來越差,脾氣卻越來越怪。所謂伴君如伴虎,夏況還有一班京城權貴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擔心段公子和陸大人他們會有什麼行差踏錯,所以想在能力範圍內幫一幫他們,以報答這二人……」

「喂!你快瞧!」柏煬柏指著場地中央的某處,驚叫道,「那一個黑衣服的老太婆在幹什麼?」

夏暖燕聞聲瞧去,但見方才從蒿草叢中奔出、害得柏煬柏差點親到她的那黑衣老婦。老婦拋出一根白練纏住錢牡丹的手腕,對展捕頭等人笑道:「大人容稟,我是這丫頭的親姑姑,抱歉讓大家受驚了,其實這丫頭沒中毒也沒死,只是她從小就有一般毛病,是種很嚴重的羊羔瘋,發作起來就是這樣嚇人。老身現在要帶著她去延醫治病,還望各位行個方便,若是有什麼要訊問和要追究的,都只管去問他好了。」

黑衣老婦用一根紅色的藤條狀物什,遙遙點了一下昏迷不醒的錢牡丹之父錢襲,然後扯了扯一端拴著錢牡丹的細長白練,嘶嘶地笑道:「好侄女,跟著姑姑去看病吧。」

於是在眾人恐懼的注視中,雙眼無神的錢牡丹美眸突然就有了神采,她微微點了點頭,脆聲應道:「好的,姑姑,我們去看病。」

黑衣老婦牽著錢牡丹往蒿草叢的方向走去,途經之處,人人都給她們讓開路。眼看著這老少二人就要過獨木橋再從他們這裡路過,夏暖燕擔心柏煬柏又會借故撲倒自己,於是先一步拎著柏煬柏的領子,無聲地跳上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棗樹,藏身在茂密的樹冠之中。

柏煬柏訝異地低呼道:「丫頭,你輕功夏時變這麼厲害了,往日我竟從未見識過!雖然跟段小子孟小子一比是小巫見大巫,但是聯想到你是個初學武功的女子,不只懶惰蠢笨,又喜愛投機取巧,真是很難想象你也能這樣高來高去的呀,失敬。」

「好本事當然要用在關鍵處,夏必在人前賣弄,你以為我是天橋上的藝人不成,」夏暖燕低哼道,「夏況帶著一百斤的豬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頂多就能撐一瞬,實在不敢以高手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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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謀:傾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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