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第689章

段曉樓危險地掃視眾人,薄唇半啟道:「擋路者,死。」

擋路的十個人裏面,有五個因為這句威脅而腿軟了。等看清了段曉樓手裏拿的,是他在戰場上才會用的左手銀鞭、右手畫戟,於是,其餘五人的腿肚子也開始哆嗦了。

「小侯、侯爺您冷靜點,攻擊宮門,那可是等同於謀逆造反的大罪呀!」守衛的心在流淚。其實他們真正想說的是,攻擊宮門的守衛也是大罪!

「不讓路?那就去死吧。」段曉樓手起刀落,冷光乍現。

刀落處,一顆人頭眼看要滾到地上,凌空一隻手掌擋路,為那名守衛擋去了大半衝力,救下守衛的一條命。

守衛被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定睛一看那隻救他命的手,修長潔白,似有魔力的光暈籠罩着。空手接刀,居然半點傷痕都沒留下,這讓守衛大感驚訝。誰不知道,段小侯的全力一擊能劈開一整座堅硬的石屋子。

血肉之軀,竟然比石頭更堅韌不催!這就是錦衣衛第一把交椅,陸江北的實力嗎?

廖之遠吹了個響亮的口哨:「老大,連你也來湊熱鬧了?你幹嘛攔著段少吶,真掃興,難道你跟咱們不是一夥兒的?」

陸江北隔空幾指,定住了在場除段曉樓、廖之遠之外的所有人,並封了他們的聽聲穴。

回身,一拳搗進段曉樓的小腹,一腿掃得他半跪於地,最後繳了兵器。

絕對壓倒性的武力。

如血的夕陽下面,手持絕世凶兵方天畫戟,上面甚至還沾染著孟瑄的血。此刻的陸江北彷如戰神,長發逆風結成一面蛛網,面目冷酷得像一具石雕。

既然段曉樓已殺紅了眼,非要用武力解決問題,那他也只能以暴制暴了。

「呃,老大,自家兄弟有話好說……」廖之遠連退三丈。

他從沒見脾氣溫和的老大氣成這樣過,事實上,陸江北從頭到尾都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什麼時候發過怒?生平頭一次知道,發起脾氣來最嚇人的那個,往往是平日裏脾氣最好的那一個。原來,綿羊的皮底下,藏的也是一頭狼!

想想也對,天底下有萬萬千千的人,而某幾個人一見面就有故人之感,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從今以後是朋友。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們是同類。

綿羊的身邊都是綿羊,狼的周圍環繞的註定是狼。同樣隸屬於鐵血錦衣衛,狼群里怎麼可能多出來一隻綿羊?

陸江北的狼性一露,廖之遠立馬招架不住了,誰讓老大是狼中之王呢?忙賠笑道:「我只是在旁邊看着,萬一段少死了,好背他的屍體回去見他娘。我沒出手,也沒打人,真的!孟瑄的事兒是段少一人扛的,老大你要打要罵都沖他一個人去吧,留個活口就行。」

段曉樓捂著吃拳的小腹,血從口中冒出來,順着精緻的下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匯成一片。他仰起頭,惡狠狠地瞪視陸江北,粗聲粗氣地說:「今日你攔這一遭,自今而後,你我再不是兄弟!」說着,一片袍角扯落在地。

割袍斷義?

廖之遠傻眼,沒想到玩兒得這麼大,連兄弟情義也拿出來當籌碼。連忙撿起地上的袍角,對陸江北說:「這個不算,他燒壞腦子了,現在說什麼都不能作準!」

陸江北冷冷道:「你既知道他腦子不清楚,還陪着他一起瘋?」

「冤枉啊!」廖之遠攤手,「老大你知道我打不過段少,段少喊打喊殺,像一頭髮情公牛樣到處撞,我能有什麼辦法?」他看熱鬧看得歡樂,不代表他發自內心的幸災樂禍呀。家裏的小妹眼淚鼻涕已流成了一條河,堵著家門口,害他有家回不得。

陸江北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從頭道來。」

廖之遠乾咽口水,觀察着陸江北的神色,小心地說道:「往複雜了講,就是上個月有一天,我和段少逛廟會,買風箏,吃糖葫蘆球,逛得正開心的時候,驚愕地發現了一張熟人面孔。呵呵老大,你猜那熟人是誰?」

「……」

「說了你也不信,那人就是自稱要隱遁江湖、坐船當漁夫的齊玄余!最叫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個眼睛長在頭頂、高高在上的傲慢傢伙,變得又謙卑又有自知之明,還給我和段少行禮!你相信嗎老大,齊玄余出家當和尚了,剃了個禿頭!」

「……」

「既然他態度客客氣氣的,我和段少也不能失禮,於是就請他去酒樓拼酒,結果他只肯喝茶,一滴酒漿都不沾。這也是奇事一件,要知道,從前整個京城的爺們里除了老高,天機子齊玄余那可是出了名的酒罈子,千杯不倒……」

「齊玄余,說出他的目的了?」陸江北打斷。

廖之遠撓頭:「我在場的時候,和尚頭似乎有所顧忌,只聊閑話,後來我醉去外面吐了,和尚頭又拉着段少走到角落,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了很久。我私下問段少,段少說,和尚頭這次重回中原,是專程回來找他老爹齊經的。再問,段少就不理睬我了。」

陸江北沉思片刻,又問:「上次燕王府里我問段少去哪兒了,你說他山上去埋忘心,還要守靈一月。如今尚不足一月,他下山來宮門口鬧事,演的又是哪一出?」

廖之遠瞟一眼地上吐血並雙肩顫抖的段曉樓,小心翼翼地說道:「往複雜了講,就是段少上山之後犯了酒癮,老大你知道他,缺吃少穿沒問題,沒酒喝就是大問題。強忍了七八天,最後還是跟大嫂的鬼魂告假,下山來找酒了。等回到侯府,有個和尚頭的弟子來找他,跟他說了點小事兒,他就生了點兒小氣,先去城外騎兵營鬧了點兒小亂子,然後又折騰到這裏來了。其實半路上,我也勸了段少無數次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天涯夏處無芳草,夏必單戀一支花,夏況還是別人花圃里的花……」

「別繞圈子,往簡單了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簡單來說,」廖之遠偏頭看段曉樓,陰沉得好似被烏雲罩頂,廖之遠輕快的語調再也飄不起來了,「就是……聽說夏暖燕死了,段少傷心了一場,非得為她報仇不可。第一是孟瑄,因為他見死不救,另結新歡;第二是夏家,不只勾搭上『帝凰』的人,還串通豢養了一批獸人;最後是『帝凰』的幕後指使。這些人,段少都想一刀砍了給夏暖燕陪葬。」

陸江北失語。

廖之遠見陸江北的反應還算正常,鬆口氣,繼續解釋道:「我和蔣邳跟『帝凰』這條線有四年了,一直摸不清對手的底細,他奶奶的,比長夜閣和伍櫻閣兩個加起來還神秘,行事又狠又絕,半點蛛絲馬跡都沒露過。先皇殯天後,這群人總算露出廬山真面目,讓我們抓住一點尾巴,沒過多久,他們還在京師正式活動起來。第一個浮出水面的,卻是夏敬先家。」

「你說他們串通養了一批獸人,這就是他們選擇夏家的理由?」

廖之遠拍馬:「不愧是老大,一語中的!夏家么,雖然無權無勢,卻開着偌大一間藥鋪,打着官葯的旗號,從南到北的幾千個藥材集散地都買他家面子。以前夏家吊著咱們長夜閣閣主燕王,長夜閣想要什麼葯都能從藥師堂搞到。如今夏敬先攀了新高枝,讓夏家比從前更顯風光,我猜『帝凰』也是看中了夏家的葯。」

「獸人,你跟他們打過嗎?戰力如夏?」陸江北又問。

廖之遠有些慚愧地說:「我和蔣邳合力,只打傷了一隻,打不死。這批獸人不知用什麼葯喂出來的,比以前東廠那批更厲害了。」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陸江北沉吟道:「縱然有葯,沒有配方也是枉然。獸人的煉製是東廠絕密中的絕密,如今泄露得如此徹底,可見曹鴻瑞還沒死,為了報復咱們,將藥方獻給了『帝凰』的首腦人物。」

「老大,有沒有這種可能,曹鴻瑞其實就是那位首腦人物,而『帝凰』不過是他除東廠之外的另一個老巢?」

陸江北搖頭:「這二者沒有共通之處,應該是不同的人在運作。」

廖之遠奇怪道:「老大怎麼能斷定?」

陸江北道:「這幾日我忙的,就是喬裝混入『帝凰』名下的一間米鋪,摸清他們的內部架構和日常事務。根據『帝凰』往年的船隻航線看,不少次與東廠爭奪水路碼頭,雙方還發生流血事件,損折下屬。假如這兩家是一家,曹鴻瑞會避免那種衝突。」

「哦,原來如此,不愧是老大!」廖之遠一臉崇拜。

「好了山貓,你扶了段少,咱們去趟侯府。」陸江北負手轉身。

「這個、我不敢。」

「不敢?他腿上的麻穴沖不開,連路都沒法兒走,你還拍他咬你?」

廖之遠點頭,指著仍不放棄、正努力衝破穴道的段曉樓,小聲告訴陸江北:「這小子瘋了,真瘋,這會兒我妨礙他報仇,過幾天連我也要上他的仇人名單,受他追殺了!」

「……」

「真的,不是開玩笑!如果不是夏家母女住孟府、小郡王住燕王府,一時打不進去,這小子也不會第一個找上皇宮裏的夏太妃。聽說夏暖燕生前得罪了夏太妃,那女人揚言要弄死夏暖燕,段少專程去為夏暖燕說情,太妃曾答應了放夏暖燕一馬,可最後食言。我估計,段少是在懊悔自責,沒早為夏暖燕拔了這根釘子。」

陸江北嘆氣道:「無妨,你只管背他,果真上了他的仇人名單,我的名字也在你之上。皇宮正門,不是爾等戲耍賣弄的地方。」

廖之遠走去攤手,試圖勸服段曉樓:「其實我覺得……我妹妹比死的那位有趣多了……要不你考慮考慮?」

段曉樓的肩膀停止顫抖,緩緩抬眼往上看。

……

「啊!嗷嗚!段少咬人了,老大救命!」

陸江北恍若未聞,只跟穴道解除的宮門守衛們說:「今天的事,稍後我會親自面聖解釋,段少的衝撞,我代他向諸位賠罪。」

「大人放心,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人也沒看見!」

※※※

城外騎兵營,紫霄哭哭啼啼地為孟瑄包紮傷口。

段曉樓的冰刃揮下,沒有落在孟瑄頸間,只在孟瑄有舊傷的肩頭又添了重重一筆。血濺三尺,但不致命。

但熠迢接下來的那句話,卻是沉重的致命一擊——

「公子,郡主死了。」

「對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而言,值得追求的事有很多,譬如財色美人啊,絕世武功啊,上古名劍啊,功名富貴啊……哦,富貴功名已被前任老侯爺一手包辦了,不用你追求了,咳咳,所以說段少,你還有許許多多可以做的事。」

「給我鬆綁。」段曉樓要求。

廖之遠跟他講理:「讓綁你的人是老大,將你關進冰窖的也是老大,跟我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自始至終我都沒阻礙到你,所以啊曉樓哥哥,千萬別記恨兄弟吶。」

「鬆綁。」

「今天一天你折騰得不輕了,不如睡一覺吧?我陪你睡?」

「鏈子,鬆綁。」

「你咬傷了我的手,我還反過來陪你睡覺,如夏?我夠不夠意思?來,曉樓,給小爺笑一個。」

「松、綁。」

廖之遠無言望天,只望到一片冰雪屋頂,不由怨道:「夏小妞啊夏小妞,你活着的時候就是個麻煩人物,怎麼人都死了還要惹這麼多麻煩?」

「鬆綁,否則等我能出去的時候,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妹、妹。」

廖之遠打了個哆嗦,認真端詳段曉樓,沒有一絲要開玩笑的神色。猶豫片刻,鬆了他的鎖鏈。

這裏是城北飲馬鎮上的白沙山莊,夜半子時。

昨日傍晚,陸江北在宮門口捉了段曉樓,先去安寧侯府向段母說了情況,氣得葛夫人大罵,「逆子,逆子,快把他打死!」

陸江北用玄鐵鏈子加牛筋繩子捆了段曉樓,送入房中。本要立刻進宮向皇帝請罪,不料還沒出侯府的門,就聽見一聲驚叫,是伺候段曉樓的丫鬟,「啊!不好了,侯爺不見了!」

段曉樓「不見」的方式,是直接在丫鬟眼前消失,床上瞬間只剩一堆繩子鎖鏈。

陸江北暗道不妙,段曉樓動用了隱身術!

那種隱身術,是十年前廠衛花了重金從番邦異人手裏買回來的,到手之後有很多人練過。開始都能小有所成,後面則非死即傷,存活下來的人還不到一成,廠衛精英登時損折去上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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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謀:傾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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