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歸於平靜

「大荒東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夸父，不得復上，故下數旱，旱而為應龍之狀，乃得大雨」。

——《山海經·大荒東經》

「雷澤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在吳西。」

——《山海經·海內東經》

西直市的第一班公交車準時準點的從始發站開始了一天的行程，夏日的燥熱完全退卻，這種沒有空調的公交打開窗就可以享受一上午的涼爽。

車上最後一排坐着昏昏欲睡的吳毅，他之所以走這麼早說是去自習，但終歸還是有着沒做完的作業要抄。早飯背在書包里，雖然青春期的早晨總是有着咕咕叫的肚子，但是眼皮打架思緒則還在被窩裏。

朦朧的感覺剛到睡意的程度，吳毅就被雷聲驚醒。似乎老天都覺得這個沉寂的城市沒有睡醒特意充當人們的鬧鈴，車一顛簸，人們便搭上了話。

吳毅看着手機上依舊顯示著未來24小時的晴好天氣，轉過十字路口，他隱約望見西邊的天空之中，有着點點黑影。已經沒有了睡意的他，想了想從包里抽出了一份習題，他即將跨越大半個城市，把身後的雲和雷聲都忘的一乾二淨。

陳情和林珂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面，在天空之上，是接近5米長的人身龍尾異，陸耘的雷神。而腳下的龍也在控制住整塊地的平衡后，將自己的翅膀展開封住了李盛他們一部分的去路，至於龍的真容則一直沒有看見。

「歇歇吧。」蕭何跳下龍尾，光是看他踉蹌著下來，就已經知道他確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但蕭何畢竟是蕭何，就算身體已經無法參加戰鬥，但是話一定是要清清楚楚的傳到敵人的耳朵里。

「你放心，這幾個都是我朋友，你要是現在投降，我保證他們不會對你下死手的。」

黑袍男面對蕭何的嘲諷沒有像之前那麼激動，反而是用幾乎相同的語氣回敬了過來。

「笑話，你們真的以為我走不掉？別把自己那些花哨的能力……」

話沒說完，只聽得鼓聲與雷聲一齊傳到眾人的耳朵中，而一道巨雷像剛才一樣，精準的劈到了黑袍男的身後。

「我還以為說完了大話就會轉身逃掉。」陸耘向前走了幾步，向黑袍男逼進。「看看下次是你的最快，還是我的雷快。」

這近似於最後通牒的話發出后，就代表着陸耘進入了逮捕的狀態，黑袍男的一舉一動都將付出相應的代價。而在速度這一方面，論先發制人，也沒有人的速度可以快的過閃電，所以陸耘有些完全的自信，才現在可以主動的步步逼近。

但明顯黑袍男並沒有束手就擒，雖然身邊還躺着被雷擊中正在恢復的李盛，但並不影響他繼續尋找逃生路線。

看見動作的陸耘直接就引了另一道雷下來，想着不能致人死地於是偏離了一些，鼓聲剛起就雷就已經震開雲層落了下來。可黑袍不單不閃不躲，反而雙手緊握在手的前面劃出了一個十字的裂痕，右手往天上一舉響雷直接劈進了那個看似詭異的門中，而接下來的動作則更胖陸耘感受到了不可思議。

被黑袍男右手沒收的雷，竟然直接從左手的十字門中被改變方向發射了出來，正對着自己。陸耘一個側身，雷與電從耳邊呼嘯而過，在遠處的雲層中累積到了一定能量后在城市上空炸開。

「這……」

相比其他人，更加驚訝的是蕭何，顯然他對於這個招式既熟悉又陌生。

趁著大家都還沒緩過神來，黑袍男意識到這是最好的時機，打開了身後準備好的漩渦，一頭栽了進去。

「別走，我呢。」李盛抓住了黑袍男的腿，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要被留下，之前戰鬥保存的行都用來治癒傷口了，現在的他必須要有人來拉一把。

黑袍男舉起裝有饕餮的箱子。「我的任務是把饕餮帶回去，感謝你提供的位置信息以及幫助，但一切干擾任務完成的特殊情況，都應該被及時處理掉。」說完李盛就已經展露出絕望的神情，緊接着黑袍男就用箱子狠狠砸斷了李盛的胳膊，在李盛絕望的哀嚎中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林軻像是憋足的一口氣突然散了一樣，全身的力氣都無法凝聚給自己的大腦供氧，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關在眾人的沉默里難以呼吸，再一回頭，金岐也沒了人影。

這一次京隼局並沒有失敗，他們拯救了城市打敗了饕餮等危險人物，但勝利兩個字卻任由幾個人用眼神推脫最終誰也沒有說出口。

在尹明之的能力下，整塊土地順利的降落，雖然與之前不是嚴絲合縫但也顧不得這些，沒水沒電沒了房頂的京隼局已經住不下一個人，尹明之聯繫了醫院將大家都送了過去，接受了專業的治療和護理。

西直市的夜晚很快就來勁，風也稍微有了涼意和脾氣。吳毅坐着最後一班公交回家，今天他因為沒有按時交作業被老師罰了抄寫，但回家依舊只是說多上了一節自習。

等到夜深，星光和路燈開始分庭抗禮，城市的鼾聲就是人們恬靜的呼吸聲交錯相疊。

林軻身上的傷口經過抽調來的醫療班處理，早已經沒了大礙。本想讓疲憊的身體好好休息，但不同於半銅嶺那一次，林軻躺在醫院的床上卻心事重重，讓他無法合眼。

「也許夜晚的風能讓自己冷靜下來。」林軻打開窗，藉助飛廉來到了醫院樓頂。但他沒想到的是，鎖了門的樓頂上，還有另一個人在。

「我教你行的使用方法，可不是讓你當蝙蝠俠的。」

「那你怎麼上來的？」

蕭何將煙點燃，從身體里過了一圈后選擇迴避這個問題。

「起碼這裏抽煙不會被嘮叨。」

林軻本想露出平時經常懟蕭何的無奈表情，可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過於沉重，自己連表情也掌控不好。020讀書www.020ds.com

「睡不着啊？」

「你不也是。」

蕭何的煙抽了一半，在林軻眼裏他抽煙不像是割捨不掉的癖好，倒想是汲取生命所需要的營養。

「我可不是睡不着......我是......」

「林軻。」

「啊？」

蕭何靠在欄桿上，風捲起他的衣服和發梢，林軻注意到他的上半身幾乎要被繃帶纏滿了，腦袋裏開始閃回蕭何一次次被擊退和舉著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幹將戰鬥的場景。

「咳咳......」蕭何本想說話又貪心最後一口，結果嗆的咳嗽。林軻楞了一下，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秋風穿過身體將所有的體溫都綁架走，只剩下麻木的大腦和四肢。

「我......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才能讓你放心。」林軻內心裏有千百種情緒和回應，但想到金岐和李盛的事情，就覺得每句話都蒼白無力，顯得沒有說服力。

「你來京隼的初衷是什麼？」

被蕭何這麼一問，林軻的大腦更加一片混亂組不成一句有用的話，他不由自主的開始把時間線向前推移，直到那最後一班的地鐵，那是一切的開始。然後他認識了蕭何，認識了京隼局......

「在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的師父老韓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仔細想想，似乎場景也差不多是這樣。」

林軻抬起頭，看着蕭何。

「那時候還不像現在的京隼有如此寬泛的招人標準，那時候的預備隊員都是清一色的學宮畢業生，我雖然生於十六家，但是我媽從小就不允許我接觸這些東西，導致我青春期一叛逆倒還成了半路出家的弟子，在簡單的學了兩年後，我就一邊在城市裏上大學，一邊和老韓還有宇文良執行一些簡單的任務練手，宇文良你應該見過了，就是那個臉比陸耘還臭的傢伙。」

林軻想起那個救過他和袁鳴一命的人。

「有一次我們去另一個城市協助警察調查一起故意殺人案，現場的慘烈程度就和白美人這次的事情差不多，經過調查發現是一群未成年人染上了一種特殊的粉嗨過後自相殘殺，再深挖以後我們發現這些粉是用特殊的行製作出來的，就為了要再人們死了后獲得神來獲得進化，就像那個獻祭村子的狐狸一樣。」

蕭何又摸出一根煙來，叼在了嘴邊沒有點火。

「最後我們三個找到了那個傢伙的大本營，是城中心的一個未拆遷的小屋，在破解了簡單的陣后我們推門而入發現了這制毒的始作俑者，卻不是真正制毒的人，器本身高位截癱，在用他的能力幫他制毒的是他兩位年近90的父母。兩個老人的手都顫抖了，把那粉色的顆粒一點點的抖進塑封袋裏。其實當時的情況不需要戰鬥，我們將異石拿走以後順便將幾個人逮捕就好了，可我看着兩個老人木訥遲緩的樣子，遲遲沒有下手，就這樣老太太走到了屋子旁，觸發了他兒子用來跟敵人同歸於盡的陣。當時的情況是屋子裏整個存放了大量的毒粉，他們想通過這個陣來將粉噴發到整個城市裏去，而我的一點猶豫恰好就給了他們機會。」

蕭何緩了口氣，點燃了香煙。

「當然，京隼局就是為了處理這樣棘手的事情而存在的，最後宇文良直接擊碎了異石，而老韓也把毒粉如數回收銷毀了，結果就像一開始我們預期的一樣，而任務結束后的報告，誰也沒有提到這個事情。」

蕭何偏過頭，順着風將眼圈吐了出去。

「當天晚上，我也是睡不着，我走出了酒店，一個人去了附近的公園，卻發現老韓早已經在哪裏等着我，我當時心情很低落，甚至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這個身份，是不是我除了能力之外真的不如那些學宮的人。然後老韓什麼也沒說，遞給了我一支煙，問了我剛才的那個問題。」

「當時我的情緒還沉浸在自己的錯誤判斷里，無法回答他的問題。然後他是這麼跟我說的。」

「我們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做出自己的選擇，我選擇成為你的老師，你選擇成為京隼的一員，異選擇用這份力量作惡，老夫婦選擇幫助孩子殘害他人，做選擇其實很簡單，他只不過是一句話、一個動作和甚至是一個眼神。但選擇的背後卻是你不得不背負起的責任，我的責任是讓你成為獨當一面的京隼成員，異的責任是去承擔殺人犯法的後果，老夫婦的責任是為了兒子去泯滅自己的良知，而你那個時候的選擇，則背負了整個城市的命運，以及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

「你擁有我見過的最高的天賦和最靈活的頭腦，但不要忘了，如果僅僅有這些是絕對不夠，你的力量越強，你能解決的困難就越多，而驅使你變強的，不是我也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初衷。所以，下次做選擇之前，想一想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裏，那麼我猜選對的幾率會高很多吧。」

蕭何連抽了兩口，似乎是在給林軻思考的時間。

風也突然靜止，城市的一切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我為了尋找我父親的下落。」

林軻想起了老韓，以及那個改變他人生的決定。

樹葉沙沙從風的擁抱中逃脫，蕭何將煙蒂在欄桿上摁滅，面對着林軻露出了微笑。

「明天讓我們看看那幫遠征的傢伙，帶回來了什麼好消息吧。」

蕭何捏扁了煙盒，林軻舒展開了面容。

《京隼異聞錄》

第三卷城市英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