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辦公室也要做防水
方案文本交付了，就等於鬆了口氣，一般來說，規劃局不會很快的返回意見，至少有幾天時間可以不怎麼操勞了。陸澤所在的公司管理上還比較陳舊，並沒有成文的調休機制，所以一般做項目加班熬夜之類的情況只被看作是有設計熱情的體現，或者是說倒霉的體現，算你點兒背，碰上個要加班熬夜的項目。不過陸澤並沒有多大的怨言，正常下班已經是奢望，更何況調休呢？
陸澤放緩了工作節奏，今天只有兩個正在施工的項目有點小問題，預計下班前可以輕鬆的解決，而王工也沒有來打擾陸澤，畢竟已經連熬了兩晚，今天讓他早些下班回家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工作之餘，陸澤想起前天晚上大神幫自己做的決定，笑着搖了搖頭。
決定是做下了，然而有沒有決心執行這個決定還是要看陸澤，要不今天回去再問問大神？萬一它那天只是在逗自己呢？
度過了一天難得悠閑些的工作時光，陸澤看着電腦上的時間，心中已經在默默倒數下班時間的到來。
然而，事與願違，是的，一如既往的事與願違。早上拿到文本的甲方在陸澤下班前又殺回了設計院。拿到文本后，甲方的聯繫人馬不停蹄的趕到規劃局，找到本項目的審批人員就開始了現場審圖。在甲方強勢的推動之下，審批人員很快就給出了審批意見。
「啪。」設計院會議室中，甲方的聯繫人毫無禮貌的把方案文本扔在會議桌上，看着在他對面而坐的王工和陸澤。
「規劃局那邊給的意見，你們看一下。」說着，甲方聯繫人又拿出兩張A4紙，丟給王工和陸澤。
王工接過A4紙，陸澤也探過頭來，A4紙上寫着滿滿的意見。逐條看下去，對設計整體上並沒有過大的意見，很多都是局部調整，但勝在全面，幾乎涵蓋了所有圖紙，包括效果圖。還有一部分審批意見則是比較教條的，那些整日研讀《深圳市建築設計規則》和《深圳市城市規劃標準與準則》的審批人員，總是在一些說明文字上跟設計人員摳字眼。
「意見對設計影響不大，給我們時間調整一下，重新出一下方案文本就行了。」王工淡定的說。
「好的，那我明天上午過來拿，大老闆要我們儘快搞定。」
「啊？」王工不由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然後迅速調整好表情，解釋道：「明天上午可不行，意見雖然對設計影響不大，但是已經涉及到所有圖紙，我們要調整每張圖紙。」
「而且影響到了效果圖，效果圖調整起來是比較麻煩的。」陸澤在一旁繼續解釋道。
「那你們要多久？」甲方聯繫人面色有些不善。
王工看向陸澤，陸澤一手做出的方案和文本，他對工作量是最了解的。
「最快後天上午吧。」陸澤着實比較厚道了，這個時間已經是算上自己加班的時間了。
「不行，大老闆很着急，明天一定要拿到文本，最晚明天下午一上班就要拿到，我還要報給規劃局那邊呢。」
「可是這時間真的不夠用，我們每張圖紙都要調整、替換，還有效果圖，有幾張可能要重新渲染，時間根本來不及。」陸澤繼續解釋，心裏已經有小火苗在燃燒。
「不行就今晚辛苦一下，明天下午必須弄好。」甲方聯繫人不再退讓。
「嗯……陸工，你看看加上今晚的時間明天下午能不能把文本趕出來？」王工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他決定向甲方妥協了，果斷出賣了陸澤。
不得不說，有些領導真是賣隊友的一把好手，但凡遇到改圖之事都以甲方想法為主，根本不會考慮手下設計師今晚是否要通宵。
「啊？」陸澤有些不可思議，「加上今晚也搞不定啊。」
「有什麼搞不定的？不就是敲幾下鍵盤點幾下滑鼠么？用電腦做出來的東西有什麼不好改的？我們可是給了設計費的！」甲方聯繫人這句話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這句話並不代表着個人，而是有一大批人都這麼想。是的，現在已經不是建築師們撅著屁股在製圖板前一筆一筆畫圖的年代了，基本上全部都是由電腦來操作完成的。在這些人眼裏，用電腦做出來的圖總是廉價的，總是可以隨意而簡單修改的。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哪怕是在電腦上，那一道牆、一扇窗也是建築師們一下一下畫出來的。電腦製圖只是提高了製圖的效率和準確度，使建築師有更多的時間和手段來作出更加可行細緻的方案和圖紙。
隨着設計思想、方式的進步，和日益完善的規範、監管體系，現今的建築師所要面對的圖紙量和圖紙要求也不可同日而語。手工製圖的時代也許只需要數張較為常規的圖紙就能滿足相應的要求。而現在呢？各種分析圖，各種需要簡圖加計算的專篇等等，圖紙量增加了幾倍不止，瑣碎繁雜不勝枚舉。
建築設計就真的只是「敲幾下鍵盤點幾下滑鼠」的簡單事情么？究竟是怎樣的淺薄造成了這樣的無知，更何況這無知上還附加上了強烈的不尊重！
「啪！」陸澤的手重重拍在會議桌上，多年的忍耐，近期的抑鬱，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甲方成為了點燃陸澤怒點的最後一下火光，陸澤被徹徹底底的激怒了，「給了設計費？！那是設計費，不是買命錢！」
是呀，有多少建築師為了這些設計費通宵加班而猝死在工作崗位上，更何況依照大多數公司的分配比例能分到這些建築師手上的項目獎金也並不甚多，看似很多的項目獎金也是長期加班多次通宵、做了很多項目、受了很多委屈而累積起來的。很多甲方提出的時間要求，實際上已經超出了設計師們所能承受的責任感與專業精神的範疇，而是對人性忍耐程度的挑戰。
那、只、是、設、計、費、而、已！並、不、是、買、命、錢！
「我們賣的是設計，是創意，是責任，是專業！不是過分的要求！改這個文本有多少工作量、要用多少時間我最清楚，不是通宵一下就能解決的，後天上午已經是最快的時間。少於這個時間我辦不到！」說罷，陸澤轉身走出會議室，來到辦公位，保存文件，關電腦，拿包，下班！
陸澤走出公司，決定走路回家，以往心情不佳的時候他總是會走路回家。戴上耳機，打開播放器，找到很久沒聽過的金屬搖滾樂，開大音量，伴隨着節奏邁動腳步，一路疾行。
四十分鐘的疾行，陸澤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坐在入戶大堂的沙發上，陸澤拿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兩聲鈴響過後，電話那邊傳來了略帶興奮的職業性女聲。
「陸工您好，很高興您能聯繫我。」
「紫小姐您好，請問你們公司還有建築師的職位么？」
「有的，競爭上崗，面試安排在周末，您有時間么？」
「有時間，我呀……現在應該很有時間。」陸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