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落幕的雨
更重要的是，在光明神隕落的背景下，想要讓人類徹底逃脫神明千萬年來的信仰洗腦，必須讓魔神也同樣被殺死才可以。
有什麼比得上一位明悟了的神選者和王者，親手和神明同歸於盡來得更加震撼人心呢？
他的死去才是最好的結局，無論是對所有人，還是他自己。
他在誤會中痛苦沉淪了那麼多年，心心念念謀划著殺回神界，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報復所有人，卻為此辜負了陸蓮華的心意，甚至差點徹底抹殺了自己的女兒
這樣的他又該在一切結束之後如何面對妻兒呢？
他從來都沒有學會如何坦然地表達自己正面的感情——無論是愛，還是愧疚。與其說自己大義凜然，不如說是對她們的彌補，又或者是逃避……
墨疏涯看見陸蓮華急切的面容，看見樂璃驚愕的目光，看見墨嵐……算了，太遠了，太黑了，他已經看不太清楚了。他也不是很想知道這個把自己女兒拐走的小崽子會是什麼表情。
不過幸虧有墨嵐，也幸虧墨嵐足夠執拗，他的女兒才能一直活到今天，沒有讓他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
日後有墨嵐照顧樂璃，他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只可惜，蓮華……看來我們註定無法長相廝守了。
……
墨嵐將心神從擊殺吉拉爾這裏轉移開來的下一刻，就馬上看到了墨疏涯這邊的變故。
雖然震驚，但正如墨疏涯和陸蓮華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要認真想過，就知道這其實是墨疏涯最好的選擇。
而且還有他們不願意承認的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場巨變之下，神界註定要改革，而魔域也需要掌握話語權的王，來向世人宣佈神明的退出，和這個新時代的開始。
而身為神選者的墨疏涯，顯然已經不適合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
墨嵐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冷酷無情了。他對墨疏涯這位父母外唯一對他好過的長輩感情不能說不深，但在這一刻他所想的並非什麼悲傷或者救人的問題。
他迅速將輪迴錄書頁從零散的狀態再次凝聚成變化的形狀，將貝瑞德的本體層層封鎖起來。
墨疏涯未必能救得活，但貝瑞德必須死！否則眼前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好在樂璃也很快反應了過來。身為魔王，真正的神選者體質，單單心口插了一劍的墨疏涯並非救不回來。
真正要命的問題在於魔神劍毫無差別的噬魂！只要貝瑞德的本體一刻不死，墨疏涯就不會放棄現在這種損敵一千自傷八千的「愚蠢」行為，自然什麼辦法都救不了。
現在就開始驚慌失措和痛哭流涕實在太早了一些。她需要配合墨嵐儘快徹底消滅貝瑞德，才能讓神明引發的這一場災難徹底終結。
審判之劍再次被舉起，轉向天幕的另一側。這一次審判的目標是死亡和罪惡中誕生的魔神貝瑞德，道德律審判的意志會被放大到極致。
在輪迴之力的束縛下，貝瑞德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
「不！！！」
貝瑞德看到世界屏障后的那個女孩再次舉起了差點殺死吉拉爾的那把法器之劍，劍尖散發出柔和的星光。
雖然先前吉拉爾是被輪迴錄的力量消滅的，但他也能感受到這星辰之力和審判的強大，以及對他的絕對克制。
他立刻，想要抽回自己放在墨疏涯那裏的精神力，並且調動所有力量想要掙脫束縛。
可惜能夠殺死吉拉爾的輪迴之力，束縛住一個小小的神明並不困難——如果不是為了保住這個世界、一擊即中，單打獨鬥之下他和吉拉爾誰也無法戰勝這其中任何一個人。
這實在超出了神明認知的常理。
一個人類所屬的世界，不僅出現了貝爾薩這樣的瘋子，現在又同時出現了兩個超凡力量的天才！什麼時候人類也開始變得如此強大了？！
貝瑞德的意識在身體被審判擊中崩解的那一刻也開始迅速消融起來。在他最後模糊的記憶里，他並沒有輕蔑人類的悔悟，只是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如此不謹慎，以至於中了人類的埋伏……
如果樂璃知道他這樣的想法，必定會對神明更加不屑。人類雖然比不得他們這些天生神明，但也擁有着龐大的基數，和完整的修鍊體系，有修鍊到神明層次的機會。
哪怕神明對人類沒有憐憫仁慈，也該想到如此龐大的人口中總會出現一兩個驚世矚目的天才。面對這樣的種群，既然無法趕盡殺絕，那自然也不該得罪——否則指不定就會遇到有能力報復他們致死的人出現，就像吉拉爾和貝瑞德這樣的遭遇。
然而無論貝瑞德是怎麼想的，一位神明的一生就這樣落幕了。
頂天立地的光樹搖曳而散發出溫柔的光，審判劍的餘威在天幕中落下星辰的雨。魔域常年漆黑的天色也在這一刻撒入了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輝。
而在這場大雨中，魔域貧瘠的大地上生出一片綠意，神魔兩域間的山脈散開了常年的迷霧。
魔域的軍隊和神界的軍隊在同一片戰場上，同時仰頭矚目這這場落幕的雨，子民們則在大雨中奔跑玩鬧着。
聖殿裏的信徒低頭祈禱著。他們有的人還在等到神明的回應，有的卻心態平和而虔誠——因為他們信仰的是人類賦予「神明」這個形象的信念，是人類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神明本身。
光樹上每個位面都得到了這份星辰的洗禮，每一片土地上都充斥着歡呼聲。
墨疏涯的身體情況也終於穩定了下來。貝瑞德被殺死，魔神神力的力量自然也彌散了。墨嵐趕在樂璃之前，親手拔出了墨疏涯心口的那把劍，並且用治癒魔法修復了他的傷口。
但噬魂作用哪怕只有一瞬，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在陸蓮華和樂璃的目光中，墨嵐猶豫許久，最後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但比起茫然無措的樂璃，陸蓮華的反應平靜從容得讓人覺得不安。她的目光沒有離開墨疏涯的面孔，只是低着頭問道：「我的軀殼已經徹底融入了光樹基石里無法取出，但我還是想找一副臨時的身體，可以親自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