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你同樣害死過我

「何筠瑤是我這麼多年來，找到的最像你的。可就算是最像你的，也沒演出你十分之一的風采。」

林承的語調十分溫柔，半眯着眼似乎是在回憶，又似乎是在打量。

刑鴻面無表情的站在林承身後，落在陸南身上的眼神卻忍不住帶上驚異。

按照主子的話，這位可能活了好幾百年了，是個古代人。

可是從她出名以來，做派跟古代人可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林承還在繼續。

「《辛圖》的結局，是我想要的。」

陸南根本沒怎麼去看《辛圖》，自然不知道林承說的是什麼。

一個別人眼中的，盜版的人生，試問誰都不會去閑着無聊特意看完，只會覺得滑稽可笑。

但林承顯然不這麼認為。

不過說了這麼多，陸南大致也能夠猜出來他是誰了。

「你是我當初救的那個小孩子？」

林承放在膝頭摩挲的手一頓：「我是君煜。」

陸南愣了一下。

無論是當初救的那個小孩子，還是君家那個君煜，她都沒什麼印象。

除了秋城梧告訴她的，在她死後君煜那些舉動。

她知道當初救的那個孩子大概不一般，不過沒上心，何況後來因為這件事，她直接被送進了鳳堂，更沒機會知道。

但不同於她的無所謂，這個事件的男主顯然很重視這件事。

他盯着陸南，低聲道：「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被送進鳳堂。」

「沒有如果。」陸南打斷道。

「陸家的每個人都會進鳳堂，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與其敘舊，不如你先把闕妍給我。」提到闕妍，陸南的目光微凝。

林承看着她，輕輕笑一下：「殿下，你放心，我跟你身邊那個人不一樣，但凡是你珍惜的東西，我都會好好保護，不會傷害分毫。」

「老宅是這樣，你的身體是這樣，闕妍也是一樣。」

「她被賣進來，是闕家內訌造成的。所以你看，連區區一個小家族都管理不好，連你珍惜的東西都守不好，有什麼資格站在你身旁？」

「我守了那麼多年的陸家老宅也是。」

「殿下，他配不上你。」

林承緊緊盯着陸南，眼神執拗，近乎到瘋狂。

溫潤矜貴的皮子終於從他身上褪下，露出屬於君煜的一面。

原本，他就不是個溫潤的人，只不過是學了宋卿城。

因為宋卿城是除了杜九外，唯一一個能靠近陸瀾成為朋友的人，他以為，這副溫潤的姿態是陸瀾所喜的。

不過，現在看來，也不過這樣。

否則闕澤這個最後來的人，憑什麼站在她身旁？

陸南脾氣不大好。

尤其護短。

林承縱然是被她當做朋友的，可也只是朋友，跟闕澤比起來，一切都要靠後。

她的眉眼突然涼了下來，嘴角掀起涼薄又譏諷的弧度：「配不配，說了算，你是個什麼東西？」

林承一怔。

他從未見過陸南這種樣子。

在他的記憶中，陸南是鮮活熱烈的，是灼熱耀眼的，是會為了救他跟兩隻獒犬廝殺的那個孩子，是戰場上折戟沉沙的將帥。

但旋即，他便恢復了。

陸南從來是這個樣子。

她對身邊的人，護起短來，從來是這個刻薄的樣子。他無數年前就見過了。

只不過從沒見過這副模樣的矛頭是他而已。

他低聲道：「殿下。」

陸南冷淡的盯着他，毫不猶豫去掀開他所不知道的，另一層真相。

「毀了陸家，是因為你以為我厭惡吧？」

她看過的少數幾集《辛圖》中，陸家被塑造成反派，而女主對陸家的厭惡也表現的明明白白。

然而陸南對陸家不喜，也從來不厭惡。

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該經歷的都會經歷。

她縱然沒從獒犬嘴裏救下君煜，過早展現自己的天賦，過幾年也同樣會被送進鳳堂。

陸家的每個人，除了靈女以外，都是從鳳堂里廝殺過，才能成為陸家人。

沒能成為陸家人的，都已經死在鳳堂了。

這種方式在旁人眼中大概覺得殘酷，可事實是陸家確實早就了一批能力卓絕的人。

陸家裏隨便一人拎出來，都可與外界人眼中的天才相較。

何況，陸家人擁有的能力，也本就超出常人，這些磨難是必須存在的。

林承的臉色終於變了。

陸南看着他道：「我從沒厭惡過陸家。」

最後一層皮，僅剩的那一絲鎮定，完全崩裂。

林承顫抖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陸家那樣對待你！你不過一個八歲多的孩子！他們便將你扔進鳳堂！若不是你天賦出眾，便死在裏面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厭惡他們！」

他從君家的深淵裏爬出頭，知道陸瀾是從何種地方活下來時，恨得能撕了每個陸家人啖其肉喝其血！

怎麼可能不恨！

到底怎可能不恨！

她從小受過的種種冷漠，僅僅因為她不是靈女！

最後得了萬人敬仰，還被陸家人為了所謂的延續一壇酒毒死！

她死時不過二十三歲！！

闕澤握住陸南的手開始攥緊。

他清楚陸南為什麼不恨。

陸南看待事情的角度跟尋常人有着本質的不同。

可從林承嘴裏吐出來的種種，落進他的耳朵中，他反而更能體會林承的歇斯底里。

是。

怎麼可能不恨。

怎麼可能！

即便她自己不恨，他也恨到了極致！

心臟悶悶作痛。

陸南淡聲道：「陸家對不起我，那麼我的部下呢？你不是同樣殺了。」

林承猛地站起身，嘶聲力竭道：「他們都是廢物！廢物！連自己的統帥都保護不好！留着有什麼用！包括杜九跟宋卿城！統統是廢物！分明他們離你最近，呆在無數人羨慕至極的位置，卻還是沒保護好你！竟然讓區區一壇毒酒害死了你！統統是廢物！」

他面目猙獰，什麼溫潤矜貴，斯文儒雅，這會身上見不得半點影子，只有瘋狂中攜帶着的無盡的恨意。

他恨每一個沒保護好陸瀾的人。

他不過是晚了幾年，還沒來得及走到她身邊，她就突然離開。

這樣的恨，再過上一千年，他也永遠忘不掉！

陸南半眯着眼睛，冷酷無情道：「你不是也同樣害死我，何必指責他們？」

林承身形一滯：「什麼？」

「你林群跟我訂婚是為了什麼？」

林承喃喃道：「因為我還不確定是你，所以想把你留在身邊。」

陸南瞭然。

上輩子，只有半魂的她處事懦弱，的確跟真正的她差距很大，換了誰也認不出來。

她道：「你帶走了我的屍體，那石棺上那道封印也是你破的吧？」

「既然如此，你該清楚，我有一半的魂魄是被封印在祠堂中的。」

「只剩下另一半魂魄的我，處事懦弱，優柔寡斷，所以你沒認出來，放任我嫁給林群，讓后被他折磨，只在林群過分的時候出聲幫我。」

「但觀察幾年後，你覺得只有一半魂魄的那個不是我，所以放任不管，最後我死在林群手裏。」

「現在的我，是已經重生過一次，兩半的魂魄融合后的陸南。」

林承被陸南的一席話擊潰。

他搖頭喃喃道：「我不知······我不知道還有一半的魂魄可以轉生······我不知道······」

陸南抬起手，直接將她那一半魂魄的記憶給了林承。

說再多，都不如他親眼見到的好。

刑鴻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主子滿目焦急。

一抬眼接觸到陸南的視線，身形僵硬。

「闕妍在哪？」

刑鴻咬牙，看了癱坐在地上，陷入獃滯的林承一眼，只得道：「昨晚帶回來，我跟主子剛剛回來，聽說已經逃出房間。現在不知道躲在莊園的什麼地方。」

陸南垂眼再看林承一眼，轉身去找闕妍。

刑鴻叫住她：「陸小姐！主子他！」

「只是讓他看點東西而已，沒對他動手，是看在他這些年做的事初心是為了我。你讓他好自為之。」

·········

何筠瑤還在房間里跟闖入者僵持，門卻被突然打開。

家政阿姨跟在兩個身形很高的人身後，不斷勸阻道：「您這樣······」

房間里頓時響起激動的少女聲：「男神！哥哥！」

一道人影風一般撞進了陸南的懷中，伴隨着壓抑的很輕的，讓人難以察覺的輕聲嗚咽。

少女的身體還在細微的顫抖著。

陸南冷峻的神情終於和軟，環抱住她的背，輕聲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