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7章 命運（25）
周三，清晨。
「知道了。好，就這樣，拜。」
掛斷與吳大樹通話，李明的表情很是平淡。
他猜得不錯，這次的事件確實與那場車禍有關，更準確地說是與那場車禍的後續影響、與他有關。
從前天晚上開始，夢然就一直在被認識的人問車禍的相關信息，其中有不少人更是直接沖着李明來問的，這讓夢然的內心很不是滋味，再加上車禍的衝擊對她的精神狀態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她所承受的心理壓力瞬間激增。
而這隻能算是這個事件的背景而已，更關鍵的事情，就發生在昨天中午。
來到學校后，同樣有許多人在問夢然那起車禍的相關情況。作為車禍的關聯者之一，夢然顯然受到了格外的關注，但不是對於她本身，而是關於其他備受關注的人。
在中午的時候，全校的人都在找李明，希望能從他的嘴裏問出些什麼或是能看到一些有趣的場面，但他們找不到李明，找遍了整個校園都找不到。
這個時候，他們將目光放在了與李明關係較近又是車禍關聯者的夢然身上，於是不斷向她追問李明的下落。
夢然自然不知道李明這個時候在哪，她與李明的關係不像吳大樹與李明這樣好，也不知道李明平時會去哪裏，但憤怒的人群卻不會去管這些。他們只想知道李明的下落，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不想管。
漸漸地，追問變成了逼問，無論夢然走到哪裏，都會有人冒出來問李明的下落，夢然答不上來，他們會很生氣、很憤怒，會對夢然破口大罵。
然後，不知道從誰開始，有人將夢然說成了是李明的「幫凶」。
這聽起來很可笑，因為李明並不是「兇手」，夢然又怎麼會是「幫凶」呢？
但更可笑的是，有很多的人信了這種說法，他們也開始說夢然是「幫凶」，並且一傳十十傳百，這場尋找「兇手」的鬧劇瞬間變成了追責「幫凶」的大混亂。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是否與這場事件有關，無論你是否認識菲特、李明和夢然，你都可以去找夢然，去問她李明的下落，她不說，那麼他們就是一路的，她是幫凶，幫凶必須得到懲戒，所以你可以用一切充滿惡意的言辭去指責她、罵她、陰陽怪氣她。在這一刻，夢然不再是他們的昔日同學、同窗好友，而是一個罪不可赦的大惡人、一個罪犯——一個什麼都沒有做卻必須接受所謂「懲罰」的罪犯。
甚至於，這場大混亂遠比先前的鬧劇要猛烈，人們罵夢然的勁頭可比找李明多得多。為什麼？難道你不覺得相比起去找一個幾乎逮不到的人去罵，找一個既不會迴避也不會回擊的人去罵更加輕鬆嗎？
人們不在乎對錯，他們只想找一個目標、一個軟柿子去宣洩，無論對方做了什麼、有沒有去做。
可笑嗎？是的很可笑。
但是更可笑的還在後頭。
當夢然因承受不住輪番的壓力、心理防線崩潰而選擇自殺后，這些曾經間接、甚至可以說是直接導致了她死亡的人，竟然還敢舉起「正義」的旗幟來繼續攻擊另一個人，心安理得地擔當着英雄的角色，即便自己的雙手早已沾滿鮮血、成為不折不扣的惡魔。
他們要的不是正義，要的是出拳時拳拳到肉的快感，要的是受到人們認同與讚揚，從而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享受一覽眾山之快！
但這不是正義，絕對不是。
正義不會害死一個無辜的女孩，但是暴力會。
這，就是暴力。
……
……
上午七點。
李明從自己的單元樓中走出。
迎面而來的，是只會對着面門閃的閃光燈，以及……
啪！
一枚生雞蛋不偏不倚地砸在李明的腦門上。李明或許看見了，但他始終都沒有動過自己的軀體。
在他的視線中，無數的人圍在幾節下行樓梯的前方，這些人中有的是記者，有的是同小區的鄰居，有的是他們學校的學生，還有些不認識的老人。
但無論如何，他們聚集在此地的目的只有一個。
突然，一道凄厲的婦女嘶吼聲響起：
「你這個該死的殺人兇手，你怎麼還不去死啊！」
瞬間，猶如點燃了燎原之火的一根火柴。
「去死！」
「去死！」
「殺人犯滾出夢想市！」
「滾出夢想市！」
一道道聲音組成此起彼伏波波聲浪朝着李明襲來。面對聲浪的衝擊，李明只是坦然地從玄關上走下第一步，落步於第一節台階。
叫罵聲、嘲諷聲頓時從四面八方捲來，李明也只是繼續邁下步伐，走入了人群中。
一枚西紅柿被丟向李明，然而這位丟人者的準頭有些差，危險地擦過李明前面那人的頭頂，最終砸在了李明的腳邊。
雖然沒有成功，但這就像一個信號一樣，人群開始躁動起來，四處觀望想找什麼可以用來砸的東西。
有的人撿起地上的一粒小石子，朝李明丟來。
小石子打在李明的腦殼上，略有些刺痛，並無大礙。
許多人試圖效仿，但小區的地上哪有那麼多的石子給撿？
有的人打開自己的包一看：
口紅、錢包、手機、紙巾……
好像沒什麼可以用來砸的東西，捨不得。
有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抄起旁邊草坪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朝李明砸來。
咚！
石頭砸在了李明旁邊一個對着李明話多到噴口水、看起來就像隨時要和李明打上一架的老年男人手臂上，頓時激得那老年男人全身一震。
砸入者自知情況不對，匆匆離去，只留下老年男人在那兒對着周圍的人噴口水：
「*夢想市粗口*！是誰？！是哪個*夢想市粗口*的在丟我石頭啊？！」
可惜的是，任這位老大爺如何訴苦那個丟石頭的人也不會再現身了。只不過，這位老大爺似乎忘記了，他也不是沒有產生過丟石頭的念頭，甚至將要付出行動。
在老大爺吸引人們視線的時候，李明已經走入了混亂的人群中，在喧鬧的海洋中慢步前進。
……
……
李明走到了學校前的馬路口對面。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跟着一大群面紅耳赤並且嘴巴永遠不會停的人。
當然，其中有部分人不負責說話，他們只負責「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