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節 雲荷墳前
一天前,江珪二十年農曆五月初三,藍秋征與孫祥寅、武立二人見面之後。
丘陽縣北荒郊處,矮冢前,三人面墳而立,一老者,一書生,一客商。老者著粗布舊衣,手持藜杖,身軀佝僂。書生身著長袍,身長七尺,白凈面龐。客商身高九尺,生得濃眉大眼、健壯不凡。
「老丈,勸你還是早些把話說清楚,這樣省了我們師兄弟的麻煩,也自省了你的辛苦。」一書生打扮的年輕後生手持摺扇望著跪在墳前的老人道:「咱倆也不是初次見面了,對於某家的脾氣,想必你也知道。倘若你將我要知道的事說了,我便絕不難為你。至於此前欺心騙我的事,也就罷了。」
老人只是對著矮矮的墳冢默然不語,似乎並沒聽見這後生的一席話。
「元琛,你且退下。」另一個客商打扮的後生走上前來將那書生推到身後,又對老人道:「老丈,小弟說話有些莽撞,但也不無道理:經書在你手中並無用處,為何還要苦苦藏著它?你只需將出來與我等,此事萬般皆休,何苦扛著這本書來與我等苦苦相持呢?」
邱文雋望著墳塋便不由得想起過去與李雲荷的種種,心中無盡的悲戚愁苦,後面元辰、元琛兄弟二人說的話只當過耳清風,半個字都不曾入耳。
元辰看出邱文雋死志已定,心裡明白不能靠脅迫和硬手段使他開口,只能緩緩勸他迴轉心意。否則,萬一哪句話不對付,這老頭當時撞死在墳前也是有可能的。
「老丈,那本經書也不是什麼寶貝,更非什麼禍事。只是我門初代長老傳家寶物,創國時被一雞鳴狗盜的奸賊偷了去。初代掌門臨終前留下遺言定要我等追回此物以了他心愿,因此這經書並非事關武林中事,僅僅我門內家事而已。」元琛在旁嚷道:「你如今好好地將經書交予我門,到時自有官府文書批你遷墳入十方縣,我兄弟再出私囊賠你些銀子,著你重修墳冢,你看如何?」
「『十恨此生太艱難,不能與君相偕老。最恨奈何橋上嫗,來往魂靈灌迷湯』……」邱文雋喃喃地誦道:「十恨此生太艱難,不能與君相偕老……」聲音蒼涼悲戚,令人聽來如有無盡秋風穿心而過,既寒又痛。
「老丈,那僅僅是一本《法華經》罷了,在你手上又有何用?何況你定是閱過經書了,其上有無端倪必然清楚,難道還擔心它到了我們手裡會生什麼禍事?!」元琛越發焦躁起來,在邱文雋身後踱來踱去,手中摺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元琛!老實些。」元辰見元琛如此焦躁模樣,不由得感嘆這個自幼嬌生慣養、自傲自矜的弟弟太過年少輕浮,只得開口呵斥道:「此處是老丈故人墳前,怎生容得你如此放肆!」
「哥,我——」元琛欲待爭辯,剛開口便看見元辰怒目圓睜,只得將話咽回去,湊到元辰身旁耳語道:「我們陪他在這裡立了將近一個時辰,不管說什麼只是不聽,再這麼下去就是到死也沒個結果,豈不是白白浪費這許多時間,到時長老們怪罪,咱們怎生擔當得起?!」
「擔當不起也得陪著。」元辰也低聲道:「這老賊定死了心不給,你迫他越緊他只不肯說,你還能殺了他?若看得他松,一不留神尋個短見死了,如之奈何?如今只得軟磨硬泡,興許他什麼時候開竅,也就說了。」
元琛聽罷心中尚有不服,又無法反駁兄長的話,氣哼哼地退到後面樹林中去了。
見弟弟走了,元辰心想倒也算少個干擾,便走上前道:「老丈,我兄弟二人家境富裕些,家父疼愛這個弟弟,因此管教不嚴,若有冒失頂撞之處,還請老丈多多見諒。」
「你們兄弟,無非是想要一部經書。」邱文雋突然開口道:「但經書卻不在我這裡,偏向我尋什麼?」
見邱文雋說了話,元辰才鬆了口氣,趕忙道:「老丈莫要說笑。我門自從打聽得經書在李家便將一任宗族都查過了,唯獨這一支不曾訪得,後來才知這一戶李家當年攜經書潛逃至十方縣,便又尋過去。這已是近百年過去,好不容易尋到他家,卻又已家破人亡……」
說到這裡,元辰便仔細觀察邱文雋的背影,見他並無多大反應,便繼續說:「我們也知當初竊書之人與後人無關,但畢竟經書還在他們家裡,只得四處掃聽,又費了許多人馬錢糧尋到這一位,卻又早早地香消玉殞,那經書也不知到何處去了。費了無數周折,近日才尋到老丈身上,還請老丈莫要欺心,好生將出來與我們回去復了掌門之命,也好告慰仙師之靈。」
「經書不在我這裡。」邱文雋獃滯地盯著木牌上的『李雲荷之墓』三個字,嗓音沙啞地說:「若你執意要求,便取了我這條老命去吧,教我早生與雲荷相見。」
元辰嘆口氣:「老丈,你這是何苦呢?李雲荷生前唯獨與你親近,她死了,經書不在你身上,還能在誰身上呢?」
「許是被那老鴇拿去了。」
「老鴇?我門早已將那婦人全家上下尋了個遍,倘若尋得到哪還來找老丈你?」元辰仍不私信,苦苦相勸:「老丈,經書與你何用?還是取出來吧,為這一本書,我自十七歲出師便在世間奔走,至今已有一旬之數。我門無數後生都為此事費盡心血,就是為了這部經書。經書不得,我等便永不能回門,還請老丈憐憫則個,將經書交付我等吧!」
「經書,不在我這裡。」邱文雋仍舊冷冰冰地回答:「你若尋,便去別處尋。若纏著我,那大可自便。」
「老丈——」
「老豬狗忒不是東西,且看我攪了這女人的墳,看你說什麼!」
邱文雋聞言大驚,忙轉過身,只見元琛足不點地縱身飛來,徑直奔向這邊,雙手各持一棵小樹,大有毀墳之勢。
「元琛,不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