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松：2025年9月26日（二）

「李元，你有病吧！」

阿松聽到自己母親幾乎嘶啞的聲音，他的心中更是生出一陣陣快要將自己淹沒的愧疚。如果今天只是他自己在面對着這個瘋狂的人，阿松自認自己並不會害怕什麼。但是此時不僅僅是他，還有明婷和自己的母親，即使李元真的無法威脅到他們三人，但是總會使得她們收到些驚嚇的。

「我有病？你怎麼就不問問你兒子幹了些什麼！」因為楊天音一句話，再次點着了李元心中沉重的瘋狂，阿松看着他衝上前來抓住自己的衣領，而自己身邊傳來明婷的驚叫聲。

阿松幾乎就要將明婷往後推去，他不想明婷留在這個地方，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明婷竟然沒有被他推動，她依舊抓住自己的衣袖，將他不斷地往後拉去。

「你放開。」阿松此時是真的生氣了，他冷冷的對着李元說到。他再也不想維持這個局面了，尤其是他的身後還有兩個女人。

明婷尖叫着讓李元放開自己，阿松卻一下子看到了李元瞬間暴怒起來的神色，阿松臉色一變，李元那絕望的聲音忽然在他面前響起——

「我要殺了你！」

一字一句的，咬字非常清晰。

明婷竟然開始扒著李元抓住自己衣領的手，阿松心中一驚，他還沒來得及讓明婷後退，卻忽然間看到了李元已經抬起一隻手臂，一隻手掌就要推開明婷。

「不要！」阿松心中有些恐懼起來，他脫口而出。他不怕李元這樣對他，但是李元卻不可以這樣對待明婷。

然而明婷還是被李元推倒在地了，阿松心中驀然升起一陣憤怒，他不知道李元吃錯什麼葯了，阿松原本打算不與他對上，畢竟李元還是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但是現在李元毫無邏輯，毫無理性的行為，是徹徹底底地讓阿松生氣起來。

阿松只感覺到自己忽然間生出一股力量，他一隻手抓上了李元的手臂，忽然間自己整個人往旁邊一閃，然後阿松將另一隻手搭在李元的肩膀上，一下子將李元扭開——緊接着，他用力一推，李元便倒在了地上。

「你在這裏撒什麼野？」

鄰居的門終於被打開了，阿松心中隱約覺得這件事情可能不能就這樣解決了，他臉色發黑地看着李元，然而被他推倒在地的李元此時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動作，他只是平靜地站了起來，一雙目光此時依舊發紅，但是阿松卻驚訝的發現，李元眼神中，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我在這裏撒野？」阿松忽然聽到李元的聲音，那聲音平靜而且陰森：「你不原諒我就算了，我也不奢求你原諒，但是我兒子才這麼小你就敢下手，你還是人嗎！」

阿松這時候才完全明白過來，李元來找他的原因竟然是這個——雖然他已經隱約明白了。

不知道李元究竟知道了些什麼東西，還是說被誰誤導了，竟然覺得是自己將李醒殺了。

但是，有誰會這麼無聊去誤導一個失去孩子的悲傷的父親呢？

「你兒子？你有病吧，你兒子出了什麼事關我什麼事？」

「畜生，你敢做不敢認。」李元雙眼赤紅，衣衫凌亂：「醫院的監控都出來了，你連自己弟弟你都要害。」

「我沒有這樣的弟弟。」阿鬆脫口而出，他不知道是想要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周圍的人：「我和你沒有關係。那個小孩不是我媽生的，他不是我弟弟。」

真的不是嗎？阿松這樣說着，但是心中卻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一個問題。

李元還想要衝上前來，阿松已經看到李元身後的鄰居一把將他撞倒在地壓住了他。阿松心中似乎放鬆了一點兒，此時明婷跑了上來，阿松一個轉身將明婷抱在懷裏。

「沒事了，沒事了......」明婷的身體顫抖得厲害，阿松細細地拍着她的背後，慢慢地安慰她。

阿松抱着明婷持續了好一會兒，察覺到懷中的女生沒有這麼害怕了，他才慢慢的放開了明婷，阿松深吸一口氣，轉身看着門外被制服的李元。

「我是去過醫院。」阿松覺得自己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些什麼東西也隨着自己的這句話離開了，或者是他和地上男人的最後一點關係，也或者是他心中的一直無法舒緩的鬱氣。

其實承認自己去過醫院，承認自己還在關注那個自己血緣關係上的弟弟，其實承認這一點，也沒有那麼難。

「可我是昨天去的——在晚上見到你之前。」

阿松說出這句話，他忽然間發現地上的李元好像被抽乾淨了自己身體裏面的力量一樣，整個人癱軟在地。

他沒有管李元，只是繼續說到：「你兒子什麼時候死的你不知道？——如果是昨晚就死了，你會現在才來找我？」

不會，絕對不會。阿松一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是昨晚李醒就死了，就算是半夜，李元也會過來找自己算賬的。

阿松皺了皺眉頭，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應該是有誰跟李元說過一些懷疑自己的話。這些話應該不是李醫生說的。

而且還有監控，李元怎麼會想起來要看監控？

「你沒有騙我？」

李元那死氣沉沉的聲音打斷了阿松的思緒。他回過神來，冷冷說到：「你以為你是誰——報復你還特意去殺個人，我不怕坐牢的嗎？」

阿松這句話一出，李元是徹底癱在地面，他的兒子已經死了，他的生活一團亂麻，李元實際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生活下去的慾望，剛才支撐他的是一股仇恨，然而此時，連仇恨都不存在了。

李元想死了。阿松忽然間發現這個問題。

「放了他吧。」阿松聽到楊天音的聲音傳來，他發現自己母親的聲音也蘊含着無數的悲哀，不知道是為她的十幾年前的生活默哀，還是為今天的事情感覺悲哀。

鄰居們有些猶豫，其實阿松和鄰居的關係很好，因此401的張阿姨才會在明婷來找他的時候對明婷多加詢問。

阿松有些疲憊了，他感覺自己不想再管這些事情了。他點了點頭，看見鄰居們慢慢地鬆開了手。

但是李元彷彿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他趴在地面一動不動。阿松此時也有些悲哀起來，他心中想着，這就是困擾我十幾年的心魔，這就是我的父親。

楊天音從阿松身邊走了過去，阿松有些詫異地看着她，楊天音走到門口的位置，目光看着地上的李元：「李元，雖然離婚這麼多年了，但是好歹你也看着阿松長到十歲，他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兒子，他是怎樣的人你不知道？李醒是你兒子，阿松就不是嗎？」

沒有質問，沒有什麼過激的情緒，楊天音在瞬間已經站到了阿松的身邊，甚至沒有問過阿松一句話。

李元最終還是慢慢的離開了，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他已經沒有任何獲得希望了，只是沒有一個人上去問候一聲。

阿松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有股強烈的預感，他覺得自己還會再見到李元。

鄰居們慢慢地回到了屋裏，阿松疲憊地回到自己的房子裏面，家裏的屏風倒在地上，似乎已經毀壞了。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明婷和楊天音。

「媽，我先送婷婷回去。」楊天音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阿松首先打斷了她：「我晚上再跟你說醫院的事情，好嗎？」

楊天音看着阿松，無奈之下點點頭。阿松知道自己的母親甚至比自己都要堅強，離婚後的十幾年裏，楊天音可以面對任何事情都咬着牙前進，阿松知道她不會被李元嚇到。

「婷婷。」阿松心疼地喊了一聲明婷，女生此時有些恍惚，但是對他的呼喊還有反應。阿松看見明婷有些害怕的眼睛，他嘆了口氣：「我先送你回家，好嗎？」

「嗯。」明婷低聲回答，阿松嘗試着去拉回她的手，明婷頓了頓，最終還是將手放入自己的掌心。

阿松微微舒出一口氣，他對着楊天音說到：「誰敲門，都別開門。」

「好。」

......

「是我的錯。」直到回到明婷家門口，女生都是一副不怎麼開心的樣子，阿松知道她的心情。明婷簡單，天真，幸福，她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被嚇到是正常的。

阿松看到明婷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問題——你快回去吧，楊阿姨在家裏等你。」

阿松還是嘆了口氣，他知道明婷這個反應並不是對他有意見，而是單純的有些害怕而已。雖然如此，阿松還是非常擔心，但是明婷卻堅持着讓他快點回去。阿松此時也不想拂她的意，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入了電梯。

「你快進去吧。」在電梯門關上的瞬間，阿松這樣說到。

阿松坐回自己的小轎車，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快點回家，因為楊天音還在等着他回去。雖然楊天音早就知道李醒的存在，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和李醒又見面，更加不知道自己在幫李醒墊醫藥費。

阿松至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李醒出醫藥費，為什麼不讓李醫生對李元說實話。大概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墊付醫藥費，如果李元知道李醒的病不是發燒，而是一種罕見的，死亡率達到50%的疾病的話，大概李醒的死亡率就真的是100%。

他說不清楚自己究竟出自什麼情緒去接近這個少年。

阿松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雙臂煩躁地打在了方向盤上。

「該死的血緣。」他獨自一人坐在駕駛座內，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