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裴任：2025年9月26日（二）
裴任最終沒有進入醫院，他在掛掉吳明時的電話之後，心情頗為複雜地開車回到了家。
W。
裴任自己喃喃自語。這起案件比之前自己看到過的案件都要複雜嚴重得多。裴任雖然接觸的都是真實的案件，但是這一起案件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不說犯人與那些死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就連犯人的性命，樣子都不清楚，裴任幾乎感覺無從下手。
但是裴任直到自己不會放棄的，現在看來吳明時那邊對自己的幫助也不大。
要不再去虹亭小區看看？
裴任這樣想着，倒是開車直接掉頭前往虹亭小區，此時是下午時分，虹亭小區沐浴在一片陽光下。裴任將車停在昨晚自己停放的位置。
虹亭小區大部分房屋已經沒有人住了，一方面是因為當年的那起案件的干擾——犯人之所以最後被警方追到虹亭小區，就是因為犯人下手殺的倒數第二個人正是被他殺死在虹亭小區附近，然後犯人將最後一名死者綁架上車，當警察最後在虹亭小區外找到被犯人丟棄的車時，車上已經僅剩下一具還有些溫熱的屍體。
當然，裴任覺得虹亭小區逐漸被人遺忘的重點可能也不是案件，反而更可能是昨晚莫如笙所說的情況——沒有人管，沒有人裝修，路燈壞了也沒有人換。
其實這些才是人們一直關注的點，殺人犯離自己太遠了，抵不上生活的柴米油鹽。
裴任在小路上走着，這一次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西七街，只是路牌早已經不知道去哪了。虹亭小區和自己昨晚心中猜想的情況相近，而且小區結構也是一致。裴任有些失望的想要往回走去，他看見剛好有兩名中年婦女從狹小的樓道口走了出來，手上拎着菜籃子。
裴任心念一動，他迅速的跑上兩步，追上了前面的婦女。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裴任的語速很快：「請問你們有聽說過連環殺人犯的事情嗎？」
「晦氣！」其中一個中年婦女臉色不善地看着裴任：「這件事情都這麼久了，你們這些記者還不放過。」
裴任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但是也沒有澄清：「對不起阿姨，實在是工作要求，真的不好意思。」
「喏！」另外一個中年婦女頗為警惕地遠離裴任，她指了指隔壁那棟樓：「三樓，忘了哪一間，反正好像最後死的那個姑娘就住在那裏。」
「啊？」裴任大吃一驚，一陣喜悅涌了上來，這絕對是新的發現！
「謝謝你們！」阿姨們臉色已經不好看了，裴任也不敢再問什麼，他向中年婦女道了謝，轉身朝着旁邊的樓房快步走去。
這棟樓像是徹底廢棄了的房子，裴任注意到，剛才中年婦女出來的那棟樓似乎還有那麼十來戶人家在居住，而那裏也正好就是昨晚自己碰到莫如笙的地方。此時的這棟樓卻殘破不堪。縱然是裴任這樣的大男人，他也未免有些猶豫。他知道，假如自己在晚上過來的話，肯定也是不敢進去的。
幸好現在是下午。
裴任往樓上走去，樓梯狹窄而且有股濃重的霉味，樓梯間貼著許多陳舊發霉的小廣告。裴任亮起手機，就著燈光往三樓走去。
這棟樓房一層似乎有十戶，都是那種十來平方米的小套間，裴任上到三樓，走廊兩邊全是殘破的木門，走廊盡頭是一扇已經沒有窗戶的空的窗框，陽光從那裏透進來一點點，令走廊不至於一片昏暗。
恐怕整棟樓，都只有裴任這一個人。
裴任心裏有些發虛，他路過兩旁的房間，估計是住客們搬走得比較着急，很多木門都沒有鎖上，此時裴任從走廊往裏面望去，房間內部全是黑漆漆一片，偶爾還能看見一些搬不走的傢具凌亂地放在那兒。
307.
裴任一下子就看見左邊走廊的第四扇門口是關着的，但是門鎖已經腐敗了，門上還貼有褪色的警戒條。裴任心臟一下猛跳——找到了。
他伸出手來，有些害怕地四周望望，在這壓抑的空間裏面，自己一個人面對着十扇若開若合的破門和空洞洞的黑色房間，裴任不由得有些後悔起來。但是自己都已經害怕這半天了，就這樣出去有些不值得，裴任咬了咬牙，一下子推開了307的門。
「吱呀——」
木門摩擦的聲音令他頭皮發麻，他再一次四周看了看。裴任有些小心地往裏看了看，但是依舊是一片漆黑——很明顯，這棟樓的房間採光很差。
他硬了硬頭皮，將手中手機舉高，他一下子打開了手機的照明功能，一束燈光照進了房間之內，裴任眼睛下意識地眯了起來，背後已經被汗濕透。
他在心裏為自己打氣，好不容易才睜大了一點兒眼睛，此時被手機燈光照亮的307，比其他搬空的房間又有些不一樣，這裏的佈置雖然非常普通，但是依舊整齊，裴任想了一想，終於還是蹲下身去，他勉強地穿過了橫在門上的警戒線，終於進到了房間。
這裏的套間實際上只是一個睡房，然後配有一間小衛生間而已，大概是因為這女生在搬走前已經被殺，此時屋內的東西都沒有人帶走，雖然稍顯凌亂，但是很明顯是當時警察查證的時候搜出來的。
進門位置是一個小衣櫃，旁邊是個電視櫃，一台老式電視放在那裏。而電視對面是一張已經發霉的床。床的左側似乎是一個小床頭櫃，上面還有一盞被老鼠咬壞了燈帽的枱燈，床頭柜上有一個鐘面碎裂的小鬧鐘。床的右側是一張木桌子，桌子上有些凌亂地堆放着一些紙張和一個筆筒。
進門的右側，床的左側是一個小衛生間，裴任舉起手機，燈光將牆上的一面污漬重重的鏡子照射出來，衛生間內非常壓抑，屋頂很矮。
裴任感覺自己後背有汗水滑過，他吞了一口唾液，轉身看向了書桌。
他走近了書桌當中，桌面混亂的紙張字跡已經混亂得無法看到，雖然如此，但是裴任依舊有些驚訝的認出這些紙張——這就是他自己經常使用的稿紙，寫作的稿紙。
裴任拿起稿紙，上面的字跡暈開一片，但是還是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字體，裴任將紙張拿起來，上面是娟秀的字跡，他心中感覺有些可惜，但是這些稿紙似乎沒有什麼重要的，因此裴任將稿紙放了下來。
房間裏面非常黑暗，裴任將手機翻轉，燈光往屋頂照去，他看見一個簡單的吊燈掛在屋頂位置，吊燈已經裂開。
裴任嘆了口氣，將手機放下來，就在那個瞬間，燈光順着牆邊一直落下，裴任心臟一跳，他一下子看到了，就在進門處的衣柜上，有一個小小的，露出一個角的本子。
他快步走過去，衣櫃擋住了一半的房間大門入口，裴任伸起手來夠著本子，這本子似乎是牛皮紙外面的，可能是搜查的時候被誰順手放上去的。
怎麼這本子沒有被警察拿走？
裴任將本子拿了下來，這本子竟然不是很舊，他手上沾上了一點兒的灰塵，裴任將本子打開，本子扉頁位置，娟秀的字跡寫上了一個名字——
莫明笙。
這是誰？
裴任背後發涼，他幾乎在瞬間已經想起了昨晚遇上的女生，他有些害怕起來，他將本子合上，也不管本子有些臟，直接就拿在手上。裴任拿起手機照了照房間，柜子基本都是被打開的，裏面是雜亂的衣物或者是雜物，裴任不敢動得太過厲害，雖然這裏已經沒有人來，但是很難將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再有人來，他不想破壞這裏。
他最後拉開書桌下面的抽屜，裏面還有一沓黃白色的稿紙疊放在裏面，裴任想了想，最終還是將桌面的稿紙理了理夾在了本子當中——他想要帶走桌面的稿紙。
他翻了翻抽屜裏面空白的稿紙，隨便抽出了幾張來放在桌面，雖然這個偽造非常低級，但是好歹給他一點視覺上的欺騙。裴任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小心地退出了房間，腳上一勾房門，從警戒線下彎身鑽了出去。
裴任從樓上下去，虹亭小區幾乎見不到人影，因此他滿臉大汗地從一棟廢樓出來倒也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他坐上了自己的車，直接朝着家裏開去。
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在那陰森的307呆了一個多小時，裴任有些佩服自己的膽量，他回到家之後，將本子放在桌面，裴任有些煩惱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灰塵，他打算站起來去洗個手，順便擦一擦本子。
他站起身來，忽然間猶如一道閃電劈過他的腦海，裴任忽然間顫抖起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本子，他沾滿灰塵的手將本子拿起來。
本子的正面幾乎沒有什麼灰塵，而反面卻沾上了滿滿的灰塵，但是裴任清楚的記得，自己打開本子的時候，正是自己的左手托著本子背面，然後右手打開本子。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左手上滿是灰塵。
確實就是正面很乾凈，反面很多灰塵。
可是，裴任在翻開本子前，沒有將本子翻過來再打開——因為他將本子從櫃頂拿下來后，正好看見的就是本子的正面。
所以說，被放在櫃頂的本子，本來就是正面朝上，反面朝下！
但是此時裴任眼前的本子，分明就是朝上的一面沒有灰塵，朝下貼著櫃頂的一面全是灰塵。
裴任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本子是後來被人放上去的。也只有這樣，這本子才沒有被警察發現，而且因為本子是後來才被放回去的，所以放本子時衣櫃頂部已經滿是灰塵，所以本子才會出現靠着櫃體的一面都是灰塵，而朝上的一面沒有灰塵的情況。
而且，根據朝上的一面沒有灰塵可以知道，這本子，被放回去的時間，絕對很短。
有一個人，在近期來到307，將這本子放下！
裴任終於渾身抖動起來，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絲涼意，他有些哆嗦著將本子打開，扉頁上的三個字再次躍上來。
莫明笙。
莫如笙，莫明笙，這會是巧合嗎？
裴任回想起昨晚自己碰到莫如笙的位置，那裏確實就是今天自己進入的廢樓的隔壁樓房。
這個本子，是近期才被放回去的。
他昨晚碰到了莫如笙。
這個本子上的主人，是一個叫莫明笙的人。
裴任腦子有點疼，他感覺自己的思緒大亂，他此時有些猶豫着將本子扉頁翻過，裴任將目光放在了本子的第一頁。娟秀的字跡整整齊齊地被寫在了本子上，一個個字體似乎都能顯示出主人淡雅的品性。裴任卻沒有心思關注這些，他看到本子上寫着的東西——
「我好像夢到了一些東西，這些夢境對我而言非常真實，我覺得那裏才是真的世界，這裏是假的。」
第一頁只有這一句話，裴任百思不得其解，他有些急切的將本子往後翻去。
後面幾頁都是空白的。
他不斷地往後翻動，好不容易又出現了一面有字的頁面，然而裴任在看清楚上面寫的字時，他生生地打了一個冷顫——
「我覺得我要死了，這是一種直覺，他很快就來了。」
而下一頁的內容，也只有一句話——
「不，也許不是死亡，只是醒過來。」
這是最後一頁有文字的頁面，裴任往後翻動了很多次都不能再找到一個字，然而他卻在本子背面的角落位置發現了一小點兒濺上去的暗紅色污漬。
血漬？
裴任腦子當中忽然間想過一種可能，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打給吳明時，手機幾乎立馬就被接通了。
「有事？」
吳明時今天的語氣有些奇特，可惜裴任兩次與他通話都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住了注意力，裴任抓着手機，他只問了吳明時一個問題：「你告訴我，警方看到的嫌疑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吳明時那邊長久地停頓了下來，裴任彷彿覺得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當然是男的——你為什麼這樣問？」
「沒......沒什麼。」裴任心中忽然間放鬆下來，他將吳明時的電話掛斷，此時他的背後又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時間，七點。
莫明笙。裴任再次自言自語。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洗了個澡，將昨天的碗和今天早上的杯子洗好了，然後又煮了一碗麵條。裴任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麵條，他這次倒是記得將碗洗了。
八點半。
裴任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忍不住了。
裴任抓起車鑰匙，他再度走出了家門，他現在迫切需要找到莫如笙。
裴任來到了五中，他心情煩躁地在樓下來回走了好幾圈，他知道高一語文辦公室在哪，但是裴任似乎有些不想走上去。他重複了很多遍深呼吸，這才往電梯位置走去。恰巧的是，他剛一出電梯，一個轉彎，已經看到了站在辦公室外的莫如笙，她正背對着裴任，看上去在打電話。
莫如笙不一會兒便放下了手機，她轉身過來看到裴任，裴任清晰的看見莫如笙臉上驚訝的表情。
「裴先生，你怎麼在這？」
莫如笙的目光清澈而且明亮，裴任忽然間有些語塞，他想了想，最終問到：「沒什麼，就剛才......來學校拿點，拿點資料。」
「哦。」莫如笙似乎沒有產生什麼懷疑，裴任有些不安：「那個......我準備走了，需要送你嗎？」
「啊？」莫如笙驚訝地看着裴任，裴任覺得這女生準備要拒絕自己了，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莫如笙竟然猶豫了一下，有些急切的說到：「如果是這樣，請問你能不能送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