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先祖榮光
「我周氏一脈傳承古老,先祖立家更是在春秋之前。
除夏商之外,我周家是華夏文明最古老的家族,即便經歷大破滅,舊時代結束,我們周家依然是聯邦最頂級的家族之一。
先祖率領人族,篳路藍縷,於失落之地為人類開闢出一條自由之路。
為了表彰先祖功勛,聯邦每本歷史書上都必然書寫着我周家的功績,周家將永遠屹立在聯邦旗幟之下,世代沐浴聯邦光輝......」
「然而,這是榮光,卻更是枷鎖。
現在你再看看我的這些族人,一個個享受着先祖遺留下來的餘蔭,卻不知道這份榮光從何而來!破釜沉舟、艱難拼搏的精神被他們忘得一乾二淨!
他們固步自封、畏首畏尾,死守着所謂的功績!自詡高高在上,自認高人一等!」
周芽衣的聲音停頓下來之後,這裏陷入了安靜。
光從周圍的林間揮灑進來,在迷迷濛蒙的霧氣里形成夢幻般的軌跡,霧氣的來源是林間的一池溫泉,溫泉水被古樸的石塊聚攏在一起,不安分地冒着泡泡。
梁樂深深吸了一口帶着硫磺味道的蒸氣,抬頭看向對面。
在那邊的煙霧迷濛處,周芽衣坐在溫泉池邊沿,腦袋輕輕向後靠,枕着溫暖的石頭,頎長的脖頸優雅得就像白天鵝。
「我自小就耳濡目染,聽着先祖的事迹長大。
他們告訴我先祖很偉大,是啊,確實很偉大,我很崇拜他,也很驕傲自己的身體里,流淌着他的血脈。
我以為,他們要我成為先祖那樣的人,卻沒想到,他們只是想讓我知道,成為周家後人有多幸運!」
「他們告訴我周家有多了不起,告訴我一定要成為繼承人,我以為他們要我發揚先祖榮光,不能辜負聯邦給予我們的厚待。
可沒想到,他們只是希望我把權勢握在自己手裏,不能被旁系分走屬於他們的利益……」
周芽衣的聲音很悅耳,伴隨着泉水翻湧時響起的輕微水花聲,在這片煙霧裊裊的水中,梁樂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瑤池仙境。
但他心裏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沉重。
他是周芽衣唯一的聽眾,她用很瑣碎的語氣,說着這些事無巨細的話。而這些話,她平時是不可能和別人說的,事關她的煩惱,也事關周家的隱秘。
她只是想在這個時刻,特別想和梁樂說這些心裏話。
周芽衣笑了笑,用手掬著水,輕輕往自己身上潑。
泉水終於觸摸到了她無暇的肌膚,但來不及留戀,就老老實實地沿着白皙的脖子向下流淌,劃過珠圓玉潤的肩膀,匯聚在精緻的鎖骨窩裏。
當窩裏的水越聚越多的時候,終於從邊沿溢了出來。
水珠悄無聲息地滑下,匯入濁白色的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覺得腐朽,可我只覺得悲哀......」
她是仰著頭的,梁樂的目光穿過迷濛的霧氣,並不能看清楚她現在的表情。
但他理解她的心情。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於荊棘。
你們大家族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只是附帶,追根溯本,先輩們大無畏的犧牲與無私的奉獻,才是最應該繼承和弘揚下來的最寶貴的東西。」
梁樂一句話說完,氣氛又沉默了下來。
泉水升騰著,似乎也在反思他的話。
周芽衣忽然道:「你在偷看我!」
這是一個十分肯定的語氣,與此同時,對面的梁樂心裏一跳,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用輕飄飄的語氣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沒有。」
周芽衣並不想在這個有還是沒有的廢話上浪費時間。
「你坐過來看,離得近看得才清楚!」
「......」
「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你來嘛,官~人~」
最後兩個字,千嬌百媚,勾魂奪魄,如泣如訴,婉轉悠揚,低吟淺唱,繞樑三日。
「嘶!」
梁樂倒抽一口涼氣。
他不僅沒朝那邊去,反而不著痕迹地遠離了她一些。
「梁樂,我好像被泡暈了,你過來把我撈出來!」
「不,我害怕自己也沉下去。」
「我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
山不來就我,我便就山。
周芽衣一聲嬌笑,慢慢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著梁樂這邊走來。
破開迷霧,終見月光。
梁樂猛地捂住了眼睛。
這個臭女人,她竟然......她竟然!!!
「在絕地里條件太艱難,那個時候我自己都覺得丑,你現在再看看,我有什麼不一樣?」
梁樂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
「你的浴衣呢?!」
「梁樂,其實我很好看的......好了好了,我這就出去。」周芽衣嘆了口氣。
然而水聲漸近,卻也不知道是騙了誰。
溫柔的波紋擊打在梁樂身上,就如同敲擊在他的心臟上。
他心裏在狂跳,聲如擂鼓。
隨着周芽衣緩緩坐到梁樂旁邊,狂躁不安的水波卻漸漸平息了下來。
除了梁樂身邊多了個人之外,一切又恢復如初。
「那邊離泉眼太近了,有點熱,還是你這裏的溫度比較好。」
想到剛才下水時,梁樂是在對面下的腳,差點被燙得沒一下子躥起來,周芽衣忍不住開始咯咯笑。
「以前看到過一本雜誌,說女孩子適宜的水溫比男孩子高,居然是真的哎......」
被熱力升騰的泉水泡著,讓她的臉上呈現迷人的桃紅色,嘴角抿起一抹微笑,讓她嬌媚得如同三月春暉。
只可惜梁樂捂著臉,非常不解風情。
一陣涼風吹過,旖旎盡去,周芽衣還是笑着,只是笑容漸漸變得有些複雜。
「......你知道嗎,以前我問過家裏的幾個孩子。
我問他們,你們長大以後要做什麼?
你猜,他們是怎麼回答我的?」
她笑出了聲,卻透著幾分難以言喻的哀婉。
「他們說,要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從他們爺爺手中要來漂亮的車子和氣派的房子,要來花不完的錢去娶很多漂亮的女人,再也不要待在家裏學習這些枯燥無味的知識......」
「放眼周圍,我的那些兄弟們,天天只想着抽喝嫖賭玩女人......
而我的那些姐妹,一心攀比炫耀爭權勢,恨人有,笑人無......」
「可我們是周家人啊,如果連我們十大家族的人都只想着享樂,那聯邦的未來又在哪裏呢......」
梁樂一陣默然,輕聲安慰她:「聯邦里還是有辦實事的人,咱們見過了很多人,大家都在努力讓未來變得更好。」
周芽衣轉頭看着他的側臉,笑得有些慘淡:「沒那麼簡單......
聯邦最激烈的不是與源獸的戰鬥,而是貴族與寒門之爭,一個寒門出身的人,如果想為人們做點好事,你知道有多難嗎?」
「貴族把持着大部分資源,讓寒門子弟沒有上升通道,只能在戰場上搏命換取微不足道的資源。
為什麼戰場上犧牲的大部分都是平民子弟......這一點你想過嗎?
為什麼很多家族會招攬源武者?為什麼他們能許下讓你們晉陞高階的承諾?為什麼每年源力藥劑的產出那麼高,卻只能用貢獻度換取?
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資源,都掌握在他們的手裏啊......
被招攬來的源武者,要麼成為家族旁系,要麼成為他們的打手。一個個家族繼續積蓄自身力量,繼續攫取著更多資源,讓寒門子弟的處境越發艱難,只能一次次浴血戰場,拿命拼搏......」
周芽衣痛苦地閉上了眼,喃喃道:「這種情況,已經足足兩百多年了,在我的眼前不是一片歌舞昇平的世界,而是腐朽到極致的一根朽木,隨時都會折斷......聯邦明明每年都在變強,為什麼還會一直節節敗退......
都是因為我們啊......
梁樂,都是因為我們這些家族的存在,讓聯邦一直在走下坡路……
再這麼下去,聯邦真的會撐不住的……」
梁樂握着她的手,即便他很用力,可是這隻手依然在顫抖。
「有很多話我不說,其實你也明白的......
桂城為什麼會失陷......那些駐軍為何會被放棄......明明只需要一個五階源武者就可以輕易地趕去支援!」
周芽衣猛地站起來,手臂指向茫茫的後山,雙目泛紅。
梁樂怔怔地看着,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人,她單薄的身軀里有種讓梁樂高山仰止的偉力。
「都是那些老不死的!他們不敢犯險!他們視人命如草芥!他們的眼裏只有自己和自己眼前的這一寸方圓!他們就像被拴起來的家犬,權勢就是牢牢系在他們脖子上的鎖鏈!」
「一旦聯邦的脊樑再也撐不住的時候,我們這些所謂的家族,都是喪家之犬!」
周芽衣深深吸了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聲淚俱下。
「可殊不知,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明明是在溫泉中,她卻臉色蒼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梁樂長嘆一聲,伸手將她抱進懷裏。
膚如凝脂,觸手滑膩,但梁樂心裏生不出一絲旖旎,任何兒女情長,在家國大義面前都微不足道。
在這個女人渺小的軀體後面,她的身影竟然是如此的高大偉岸。
「我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爭奪繼承人了……」
梁樂輕聲道:「芽衣,周家先祖的榮光,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
周芽衣雙目泛紅,卻是嫵媚地笑,用指尖輕輕拍着他的臉。
「不要臉……你不止看到了,你還用手摸!」
梁樂要鬆開她,周芽衣卻伸出胳膊,攬住梁樂的脖子,伏在他的懷裏,把腦袋枕在梁樂肩膀上,舒服得哼了一聲。
「不要動……你從來都沒有這麼和我親近過,就讓我再奢侈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
呵,女人都是貪心的動物,只要得到一些,就還想要更多。」
梁樂心裏莫名紛亂,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的家人我感覺到了,他們真的很強,很強。
剛才你說的那些話,你就不怕他們聽到嗎?」
「一個女孩子在泡溫泉,他們雖然腐朽,卻還是要臉的......聽到也沒關係,能罵醒他們才好,就怕他們聽不到......」
夕陽下沉,暮色漸濃,泉水還是十分舒適的溫度,但周圍的水霧卻是悄然濃郁。
周芽衣不著寸縷伏在梁樂懷裏,神情溫柔閑適,乖巧地就像個貓兒。
她在享受着難得的靜謐和繾綣。
只是,對另一個人來說,情況就有些不太妙了。
前一刻還在被周芽衣的光輝打動,后一刻他醒悟過來,忽然發現情況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渾身僵硬,一動不動就像個雕塑。
但人畢竟很難成為雕塑,如果看細微之處,可以看到梁樂的喉結在微微滾動,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粗重,額頭上的毛孔中隱約開始冒出汗跡。
他很煎熬。
真的,很煎熬。
梁樂強行壓下心裏的燥熱,深深吸了一口硫磺味的水蒸氣,平靜道:「差不多可以了,起來吧。」
周芽衣摟着他的脖子,嘴角的弧度又拉大了一些。
臉頰在梁樂脖頸間親昵地蹭了蹭。
「我~就~不!」
梁樂心裏沉重萬分。
千日防賊,沒想到一朝不慎,出了大問題。
賊不走空的道理,梁樂是明白的。
「你想怎麼樣?」語氣沉重。
「我們原地結婚!」嬌笑連連。
「我還小,我聽不懂。」語氣嚴肅。
「給我個寶寶!」笑聲魅惑。
「放過我,我還是個孩子!」語氣顫抖。
「那姐姐就讓你成為大人!」面若桃花。
梁樂心臟在顫抖,他吸着涼氣,仰頭看天,死死地咬着牙。
「你給我起開!」
周芽衣嬌笑着,晶瑩的指尖一寸寸地在梁樂勻稱的肌肉線條上劃過,在他的耳邊輕聲呢喃。
「那姐姐就考你一個問題,答對了就放你走......」
「不準問之前那些我沒學過的問題!!」
「「小狗問小貓:猜猜我手裏有幾顆糖,猜對了兩顆都給你。」
你覺得,小貓會猜幾顆糖?」
「......」
「猜啊,有幾顆糖?」
梁樂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
「......我該猜兩顆,還是五顆?」
周芽衣舔了舔嘴唇,在梁樂耳垂上輕輕一吻,眯起了眼睛。
「小貓吃下了帶有氟硝西泮的糖,然後......
被狗太陽了。」
轟——!
溫泉里像是突兀炸開了一顆核彈。
劇烈的衝擊波讓周圍的植物齊齊倒卷,漫天水幕之中,一道人影衝出溫泉池,慌不迭地向著更衣室逃去。
夕陽的餘暉照在他光溜溜的背影上,如同海豚般的線條,泛著優美健壯的光澤。
周芽衣手裏抓着梁樂的浴衣,笑得就像只小狐狸。
「小混蛋,中了姐姐的美人計,看你還能逃多久!
說着說着,臉上漸漸浮起兩團暈紅。
「嗯......屁股還是那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