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永遠護你(五)

第493章 ——永遠護你(五)

這不夜城裏,戰爭的炮火好像從未打響過。西洋傳來的小玩意兒在我們這兒倒是派上了許多用處,比如這所謂燈的東西一會兒一變的閃著光,給這歡樂場染上些聲色。亮光打在那枱子上,底下人便掩在暗裏藉著酒精露出本色。推杯換盞間,有人掛着笑臉走進來被人招呼著上桌,有人摟着美嬌娘帶着醉意就跌跌撞撞離了席。

有時客人之間也有些摩擦,那台上姑娘唱着歌呢,台下紳士便摔了杯給佳人伴奏。我尋着個偏僻地兒,半倚在牆角瞧著這些個鬧劇心裏直想發笑。這一個個平日裏都裝着斯文,心裏邊明明在算計對方,面上還講著場面話,教人膈應。這到了夜間,卻為了個女人便爭個得你死我活,讀書人的做派不見了,臉面也都不要了。喲,這再看看,這鬧得面紅耳赤還不服輸的架勢,竟叫人在此刻瞧見了三分男兒熱血。那場面,真真是熱鬧。

不過這青天白日裏,那兒就顯得冷清了。酒廳多是走洋風,除了裝修,他們還搬了架鋼琴,置了許多別的西洋樂器說是配着讓那台柱子唱歌討人喜歡,我每回走進去就覺著鬧騰。我擰緊琴弦,瞧了眼周圍輕輕勾唇。好在,別院還帶着古韻。我向來是偏愛國風一些,此時坐在石墩上伴着柳枝隨風而起的舞撫一曲琵琶,餘音散在空中,心裏格外平靜。

舞廳養的姑娘大多是習慣晝伏夜出的主,庭院平日裏也就沒什麼人。我喜靜,只盼著時間長長久久的停在此時,不必去理會那些自個兒鑽眼前的腌臢場面,不必和那些我打心底里不喜歡的陪笑臉。

想自個兒喜歡如何,是白日裏獨有的痛快,到了晚間,便只能想着如何叫旁人喜歡。日落黃昏,兀自起身,我拍了拍身後灰塵走回屋,將琵琶放好,換上大紅旗袍盤起燙卷的頭髮一步一扭的往場子裏走着。有人喜歡,總比沒人喜歡教人歡喜。

靈魂的酶在暗夜滋生,豢養發酵的月色,空襲長寂。銀河本不夠耀眼,一連滯鈍的天穹,狹促着、疾捷著湧來,迫不及待般粉身,逢成一緞支離的光帶,跌入空洞的眼瞳。彼時餐勝恣覆,聆諛逞痴,我彷彿在光火中沉溺,將淡漠與赤誠水乳交融,忱在胸膛時,凜冽又滾燙。

懸首正是迷離的星群,步履疾捷,足音搭上沉寂的梯,卻在緘默中倏然頓止,待趨青灰的黎明。膺背轉側間,我挾去幾分笑意,眼底似鋒銳的利斧。抵目裁斷經緯,於無聲處嵌入一截昏昧,肅滅空白的暗質,也斬盡逾距的月色。方寸沛變的空氣,也逼促着步腳,在命運的終端自屠,滾落一身煙火,填覆夜的欲壑。

以鼻尖提煉出金屬的腥息,卻反露出柔緩的神色。

「先生,我賭你的槍里沒有子彈。」

彼時上海星火未歇,我俯身低進了夜色。

如骨瘦的顎微抬,脈搏連接着宇宙的呼吸,尚存一息,便足以寂滅荒蕪,扶直矜貴的梁骨。月色截斷今夜的霞霓,於一方皎凈中將凶機偷渡,逆旅則八面來風,喧響的輿景遂成現實,循復的溘然長逝。

光陰爭渡迷津的舟子,當落雪熬成清河時,風口裏即是深淵。我縱指蜷拳,鴉瞳中光暈波折,越過靈魂的關隘,當我定定望入他的眸時,塵封的尺度隨之失重。指腹觸過他冰冷的肌骨,初初引我一驚,滿腹的悲喜織就情緒的界網,循着明滅的笑意,在眉心畫成圓圈,隱入煙波藍的冰原底層。

我非失岸者,又怎能未諳這靖川的隱喻,只不過這萬物假意,一場敗局中,獨有高先生才是我自願描摹的真身。

直到夜霧被槍聲驚斷。

「但我的槍里有。」

家中小妹染了病,家人勸說下,只得卸下戰袍,換上了曾經的衣裳。許久未去過如此隆重的地方了。薄紗掩面,白衣飄飄。盡量裝的嫵媚些,英氣卻也未減半分。

坐在堂中的男子微微頷首,起身笑道「諸位能來到詩會,顧某感激不盡,既然人已到齊,那麼,詩會開始。」各府的小姐爭先恐後的上前,都想在這位顧公子面前表現一番。

「哎,無趣。」輕聲嘆息,緩緩低頭泯茶。這顧公子也是的,看着姑娘和公子爭辯誰寫的詩好時,也只是在那反覆讀著幾句詩句。如此吵鬧,着實讓人頭疼。「顏小姐可在?」堂中之人突然開口,放下詩句抬頭巡視着。拿着茶的手突然一抖——果然,還是躲不了。

「顧公子。」行了禮,低頭不去看人,生怕被認出。「啊,顏小姐,聽府上說,顏小姐熟讀詩句,才華橫溢,顧某實屬羨慕,望顏小姐做首詩,如何?」不好,心中一驚,自己在沙場征戰多年,不曾讀過什麼詩句,若是出口便.......哎!可已到了這種地步,只能賭一把了。「顧...顧公子」長嘆一口氣,朗聲說道「浮離千尋箭矢寒,劍入沙場破塵還。」

「不錯,」男人眯了眯眼「可顏小姐怎會想到以戰場為題呢?」「小女子近來總會浮現戰士英勇奮戰的場面,今天正好有此機會,顧公子見笑了。」「嗯?這樣啊,顏小姐能想到那些為國征戰的將士,真是讓顧某刮目相看。」「不敢當。」互做輯一番,回了座位。也不知為何,這顧公子自那時便一直將目光投來。看什麼看,真是不爽。心裏想着,也不敢說出。

終是等到了詩會結束,懶得聽那什麼公子說些什麼,起身便走人。腳步不算慢,剛離開顧府,便聽到後面有人輕笑。「顏小姐」回頭,竟是那公子追來了。「怎麼?有事?」冷聲回應着。「我知道你不是顏肆清,」男人跑了一路,喘著氣道,「你是顏府大少顏塵寰,對吧,原來你是女生啊?」「挺聰明的。」敷衍着想將人打發走,又被攔了下來。「呼...塵寰公子..咳,姑娘,晚上還有宴席,你.......」「不來。」將人推開,徑直朝前走去。這顧公子也沒有追上來,走到顏府才發現掛着的面紗不見了。隨它吧,一個面紗罷了。換上了得體的男裝,心中踏實多了。管他什麼狗屁顧公子,真是閑的沒事。

怎麼也不知,另一邊,男人端詳著桌上的面紗,輕笑着。

「塵寰.......」

「有趣。」

午後的茶館通常沒有什麼人,尤其是下着細雪的午後,當初選茶館位置的時候只圖了涼爽,原以為入春會漸漸暖和起來便收起了爐子,沒想到今日卻下起了春雪,只好把爐子收拾出來,添了炭后傍著爐子坐下,看着窗外的細雪緩緩飄落,溫暖的氣息微醺在眼睛上讓人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被凍的打了個噴嚏之後才發現煤炭已經快燒光了,搖頭清醒一下之後準備去後院加些煤炭,卻聽見茶館一腳一陣突如其來的吵鬧聲。

「你給老子聽好了,老子以後如果不發財,就是你這小丫頭片子咒的!」一位茶客拎着一個小姑娘的領子,將她摔到了藤椅上,小姑娘眼角有些淚光,目光在茶客身上掃了兩下,似乎是個賣力氣的勞工頭子。看那小姑娘的打扮,應該是個占卜的吧。

輕輕搖了搖頭,占的是凶卦嗎?才讓那個勞工頭子如此動怒。

咳嗽了兩下走上前去,伸手拉住了勞工就要落在小姑娘臉上的手臂。

「大哥,人家是個姑娘,打花了臉可不好。」

「你個說書的,要是多管閑事,連你一起打!」他瞪了瞪我,「殺雞都不敢的書生也想着英雄救美了?誰咒老子老子打誰!」

目光從他身上快速掃過,微笑着說道:「大哥,也不是英雄救美,我就是想說,您家裏這會發生的事情才是您應該關注的。」

那人瞪了我一眼,「放屁!我都不認識你,你怎麼知道我家裏的事情,你再多說一句,我這巴掌可就落你臉上了!」

「你的妻子三十有餘,你之前是從事體力活的,是個木匠,後來因為不賺錢了才去了工地上,你的鄰居一定經常光顧你家裏,啊,當然你不知道,而且如果你現在回家話應該會看到你的妻子正在和你的鄰居······…..膩膩歪歪。」輕輕挑了挑眉,「我是說……你懂得那種膩膩歪歪。」

勞工頭似乎有些驚訝,瞪向我的眼神中有憤怒,但更多的是驚訝。

「你個小子在胡說些……」他打向我的手就要落下。

「是不是胡說你這會回去看看去就知道了,反正也不是很遠,要我是胡說你再回來打我?」攔住了他想要落下來的手之後對他笑笑。

那人皺了皺眉頭,哼了一聲之後還是拿起衣服跑了出去。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深深呼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那個小姑娘,小姑娘眼角的淚花似乎還沒有止住,用袖口幫她擦了擦眼角,對她笑了笑,「把臉哭花可不好哦……江姑娘?」

她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是怎麼……」

「知道你姓江?」轉身提起旁桌上的茶壺,到了一碗茶後放在她面前。「這方圓幾十里除了那個姓江的老婆子就只有我一家會占卜的,難到你還能姓陳不成?」

她接過茶碗,輕聲道了聲謝謝,「你也會占卜啊……」

「嗯。」

「那你剛剛說的那些,是你占卜出來的?」

「啊,你覺得那些能占卜出來嗎?」看着她有些好奇的眼神,忍俊不禁。

「不能,那你是……」

挑了挑眉,「你把這碗茶喝完,我跟你講。」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嘟囔了一句:「還賣關子……」但還是乖乖把茶喝完了。

「講吧。」

習慣性地將手中摺扇打開,清了清嗓子道:「那個人每天都會來這裏喝茶,早上一碗,中午一碗,每次中午離開前都會在這裏小憩一刻鐘,而且水壺常常備着,走的時候要灌滿水,說明他中午沒有時間回家,而每天早上都會來說明他家離這間茶館並不遠。」

「哦,那…」

「他的右手比左手整整大出一號,右手虎口已經磨出了繭子,左手卻相對光滑,說明他經常使用一些需要頻繁使用右手,左手只用來穩固的工作,衣服的細孔上那些零零星星的木屑說明他是個木匠。之前在茶館並沒有見他,這幾天剛好要修一個新客棧的時候他就過來了,說明他現在在修客棧的隊伍里,為什麼要放棄木匠活來這裏呢?因為木匠並不賺錢。」

「那……」

在她出口之前便打斷了她。

「他的手上沾了些脂粉,從味道和顏色來看是這幾天新買的,一般來說夫妻的年齡應該相仿,所以他的妻子應該有三十多歲,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嫁給了一個不怎麼賺錢的木匠,光是一些煩勞的家務事就足夠麻煩她了,為什麼會買脂粉呢?老夫老妻了,買脂粉給誰看呢?新歡。為什麼新歡是鄰居呢?因為他家的距離並不遠,要方便逃的話鄰居最方便,當然,有猜的成分。」

輕輕挑了挑眉,看着她驚訝地深情,笑了笑。

「下次占卜,別再傻到凶卦還說出去了,好嗎?」

輕輕碰了碰她的手,將她從驚訝中拽了出來。

「你的手有點涼了,我去給爐子加些碳,然後我們在爐子旁暖暖手,好嗎?」

「啊……嗯。」

起身提起了茶壺,轉身走向後院。

剛一開門,便被迎面的細雪吹了一個激靈。

我怎麼說的來着?我不太喜歡春雪。

轉頭看了看坐着那個小姑娘,輕輕勾起唇角。

但似乎跟着春雪裏來的人,都挺有趣的。

一身素羅墨衫,一頂竹篾斗笠落緞。冬赴北國救寒瘡,夏返嶺南挽暑傷。

峽之南,熱氣盛,逢鬼谷開。輕舟泛水游渡,恰遇十餘仙者殲邪傷返,並船同行。眼不見,一診二脈曉之瘴瘧,輕者壯熱毒灼氣逆於胃,重者津液虧耗神昏譫語。凡醫瘧病,先發只在食頃之間。囊中止葯甚微,予以重者渡其燥苦,展布卷施銀針以輕者急愈。

杯盞過,舟泊至港,煙柳橋頭,江南腔調姣好掠聞。步馳乘風入棧,書囑愈者,謹時量,齊備湯藥。退針出,藥到病除。

一朝煙波縹緲,入暮薄霧盡秋涼。仙者追奪而出,問求醫聖名號,以登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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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無你,餘生何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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