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東窗事發

第201章 東窗事發

王夫人正坐在涼榻上搖著芭蕉扇子,見他來了,說:「不管叫個誰來也罷了。你又丟下他來了,誰伏侍他呢?」襲人見說,連忙陪笑回道:「二爺才睡安穩了,那四五個丫頭如今也好了,會伏侍二爺了,太太請放心。恐怕太太有什麼話吩咐,打發他們來,一時聽不明白,倒耽誤了。」

王夫人道:「也沒甚話,白問問他這會子疼的怎麼樣。」襲人道:「寶姑娘送去的葯,我給二爺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穩,這會子都睡沉了,可見好些了。」王夫人又問:「吃了什麼沒有?」

襲人道:「老太太給的一碗湯,喝了兩口,只嚷干喝,要吃酸梅湯。我想着酸梅是個收斂的東西,才剛捱了打,又不許叫喊,自然急的那熱毒熱血未免不存在心裏,倘或吃下這個去激在心裏,再弄出大病來,可怎麼樣呢。因此我勸了半天才沒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鹵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

王夫人道:「噯喲,你不該早來和我說。前兒有人送了兩瓶子香露來,原要給他點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沒給。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煩,把這個拿兩瓶子去。一碗水裏只用挑一茶匙兒,就香的了不得呢。」說着就喚彩雲來,「把前兒的那幾瓶香露拿了來。」襲人道:「只拿兩瓶來罷,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夠再要,再來取也是一樣。」彩雲聽說,去了半日,果然拿了兩瓶來,付與襲人。襲人看時,只見兩個玻璃小瓶,卻有三寸大小,上面螺絲銀蓋,鵝黃箋上寫着「木樨清露」,那一個寫着「玫瑰清露」襲人笑道:「好金貴東西!這麼個小瓶子,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進上的,你沒看見鵝黃箋子?你好生替他收著,別糟踏了。」

襲人答應着,方要走時,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話來問你。」襲人忙又回來。王夫人見房內無人,便問道:「我恍惚聽見寶玉今兒捱打,是環兒在老爺跟前說了什麼話。你可聽見這個了?你要聽見,告訴我聽聽,我也不吵出來教人知道是你說的。」襲人道:「我倒沒聽見這話,為二爺霸佔著戲子,人家來和老爺要,為這個打的。」

王夫人搖頭說道:「也為這個,還有別的原故。」

襲人道:「別的原故實在不知道了。我今兒在太太跟前大膽說句不知好歹的話。論理……」說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只管說。」襲人笑道:「太太別生氣,我就說了。」王夫人道:「我有什麼生氣的,你只管說來。」襲人道:「論理,我們二爺也須得老爺教訓兩頓。若老爺再不管,將來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王夫人一聞此言,便合掌念聲「阿彌陀佛」,由不得趕着襲人叫了一聲「我的兒,虧了你也明白,這話和我的心一樣。我何曾不知道管兒子,先時你珠大爺在,我是怎麼樣管他,難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兒子了?只是有個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經快五十歲的人,通共剩了他一個,他又長的單弱,況且老太太寶貝似的,若管緊了他,倘或再有個好歹,或是老太太氣壞了,那時上下不安,豈不倒壞了。所以就縱壞了他。我常常掰著口兒勸一陣,說一陣,氣的罵一陣,哭一陣,彼時他好,過後兒還是不相干,端的吃了虧才罷了。若打壞了,將來我靠誰呢!」說着,由不得滾下淚來。

襲人見王夫人這般悲感,自己也不覺傷了心,陪着落淚。又道:「二爺是太太養的,豈不心疼。便是我們做下人的伏侍一場,大家落個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這樣起來,連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時我不勸二爺,只是再勸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親近他,也怨不得他這樣,總是我們勸的倒不好了。今兒太太提起這話來,我還記掛着一件事,每要來回太太,討太太個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話白說了,且連葬身之地都沒了。」王夫人聽了這話內有因,忙問道:「我的兒,你有話只管說。近來我因聽見眾人背前背後都誇你,我只說你不過是在寶玉身上留心,或是諸人跟前和氣,這些小意思好,所以將你和老姨娘一體行事。誰知你方才和我說的話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頭一樣。你有什麼只管說什麼,只別教別人知道就是了。」襲人道:「我也沒什麼別的說。我只想着討太太一個示下,怎麼變個法兒,以後竟還教二爺搬出園外來住就好了。」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

襲人連忙回道:「太太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如今二爺也大了,裏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姊妹,雖說是姊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一家子的事,俗語說的『沒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無頭腦的人,多半因為無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見,當作有心事,反說壞了。只是預先不防著,斷然不好。二爺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們隊里鬧,倘或不防,前後錯了一點半點,不論真假,人多口雜,那起小人的嘴有什麼避諱,心順了,說的比菩薩還好,心不順,就貶的連畜牲不如。二爺將來倘或有人說好,不過大家直過沒事,若要叫人說出一個不好字來,我們不用說,粉身碎骨,罪有萬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二則太太也難見老爺。俗語又說『君子防不然』,不如這會子防避的為是。太太事情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則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來我為這事日夜懸心,又不好說與人,惟有燈知道罷了。」

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忙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這裏,只是這幾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兒這一番話提醒了我。難為你成全我娘兒兩個聲名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罷了,你且去罷,我自有道理。只是還有一句話:你今既說了這樣的話,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負你。」

襲人連連答應着去了。回來正值寶玉睡醒,襲人回明香露之事。寶玉喜不自禁,即令調來嘗試,果然香妙非常。因心下記掛着黛玉,滿心裏要打發人去,只是怕襲人,便設一法,先使襲人往寶釵那裏去借書。

襲人去了,寶玉便命晴雯來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裏看看他做什麼呢。他要問我,只說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麼去呢?到底說句話兒,也像一件事。」寶玉道:「沒有什麼可說的。」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東西,或是取件東西,不然我去了怎麼搭訕呢?」寶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兩條手帕子撂與晴雯,笑道:「也罷,就說我叫你送這個給他去了。」晴雯道:「這又奇了。他要這半新不舊的兩條手帕子?他又要惱了,說你打趣他。」寶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晴雯聽了,只得拿了帕子往瀟湘館來。只見春纖正在欄桿上晾手帕子,見他進來,忙擺手兒,說:「睡下了。」晴雯走進來,滿屋鬼成黑。並未點燈。黛玉已睡在床上,問是誰。晴雯忙答道:「晴雯。」黛玉道:「做什麼?」晴雯道:「二爺送手帕子來給姑娘。」黛玉聽了,心中發悶:「做什麼送手帕子來給我?」因問:「這帕子是誰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着送別人去罷,我這會子不用這個。」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舊的。」林黛玉聽見,越發悶住,着實細心搜求,思忖一時,方大悟過來,連忙說:「放下,去罷。」晴雯聽了,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盤算,不解何意。

這裏林黛玉體貼出手帕子的意思來,不覺神魂馳盪:寶玉這番苦心,能領會我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這番苦意,不知將來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兩塊舊帕子來,若不是領我深意,單看了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傳遞與我,又可懼,我自己每每好哭,想來也無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時五內沸然炙起。黛玉由不得余意綿纏,令掌燈,也想不起嫌疑避諱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筆,便向那兩塊舊帕子上走筆寫道:

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卻為誰?

尺幅鮫鮹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其二

拋珠滾玉只偷潸,鎮日無心鎮日閑。

枕上袖邊難拂拭,任他點點與斑斑。

其三

綵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林黛玉還要往下寫時,覺得渾身火熱,面上作燒,走至鏡台揭起錦袱一照,只見腮上通紅,自羨壓倒桃花,卻不知病由此萌。一時方上床睡去,猶拿着那帕子思索,不在話下。

卻說襲人來見寶釵,誰知寶釵不在園內,往他母親那裏去了,襲人便空手回來。等至二更,寶釵方回來。原來寶釵素知薛蟠情性,心中已有一半疑是薛蟠調唆了人來告寶玉的,誰知又聽襲人說出來,越發信了。究竟襲人是聽焙茗說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窺度,並未據實,竟認準是他說的。那薛蟠都因素日有這個名聲,其實這一次卻不是他乾的,被人生生的一口咬死是他,有口難分。這日正從外頭吃了酒回來,見過母親,只見寶釵在這裏,說了幾句閑話,因問:「聽見寶兄弟吃了虧,是為什麼?」薛姨媽正為這個不自在,見他問時,便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東西,都是你鬧的,你還有臉來問!」

薛蟠見說,便怔了,忙問道:「我何嘗鬧什麼?」

薛姨媽道:「你還裝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說的,還賴呢。」

薛蟠道:「人人說我殺了人,也就信了罷?」薛姨媽道:「連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說的,難道他也賴你不成?」寶釵忙勸道:「媽和哥哥且別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個青紅皂白了。」因向薛蟠道:「是你說的也罷,不是你說的也罷,事情也過去了,不必較證,倒把小事兒弄大了。我只勸你從此以後在外頭少去胡鬧,少管別人的事。天天一處大家胡逛,你是個不防頭的人,過後兒沒事就罷了。倘或有事,不是你乾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乾的,不用說別人,我就先疑惑。」薛蟠本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見不得這樣藏頭露尾的事,又見寶釵勸他不要逛去,他母親又說他犯舌,寶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亂跳,賭身發誓的分辯。又罵眾人:「誰這樣贓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才罷!分明是為打了寶玉,沒的獻勤兒,拿我來作幌子。難道寶玉是天王?他父親打他一頓,一家子定要鬧幾天。那一回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兩下子,過後老太太不知怎麼知道了,說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罵了一頓。今兒越發拉下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性進去把寶玉打死了,我替他償了命,大家乾淨。」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門閂來就跑。

慌的薛姨媽一把抓住,罵道:「作死的孽障,你打誰去?你先打我來!」薛蟠急的眼似銅鈴一般,嚷道:「何苦來!又不叫我去,又好好的賴我。將來寶玉活一日,我擔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凈。」寶釵忙也上前勸道:「你忍耐些兒罷。媽急的這個樣兒,你不說來勸媽,你還反鬧的這樣。別說是媽,便是旁人來勸你,也為你好,倒把你的性子勸上來了。」薛蟠道:「這會子又說這話。都是你說的!」寶釵道:「你只怨我說,再不怨你顧前不顧後的形景。」薛蟠道:「你只會怨我顧前不顧後,你怎麼不怨寶玉外頭招風惹草的那個樣子!別說多的,只拿前兒琪官的事比給你們聽:那琪官,我們見過十來次的,我並未和他說一句親熱話,怎麼前兒他見了,連姓名還不知道,就把汗巾兒給他了?難道這也是我說的不成?」薛姨媽和寶釵急的說道:「還提這個!可不是為這個打他呢。可見是你說的了。」

薛蟠道:「真真的氣死人了!賴我說的我不惱,我只為一個寶玉鬧的這樣天翻地覆的。」寶釵道:「誰鬧了?你先持刀動杖的鬧起來,倒說別人鬧。」薛蟠見寶釵說的話句句有理,難以駁正,比母親的話反難回答,因此便要設法拿話堵回他去,就無人敢攔自己的話了,也因正在氣頭上,未曾想話之輕重,便說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鬧,我早知道你的心了。從先媽和我說,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着他。」話未說了,把個寶釵氣怔了,拉着薛姨媽哭道:「媽媽你聽,哥哥說的是什麼話!」薛蟠見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賭氣走到自己房裏安歇不提。

這裏薛姨媽氣的亂戰,一面又勸寶釵道:「你素日知那孽障說話沒道理,明兒我叫他給你陪不是。」寶釵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房裏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整理,便出來瞧母親。可巧遇見林黛玉獨立在花陰之下,問他那裏去。薛寶釵因說「家去」,口裏說着,便只管走。黛玉見他無精打採的去了,又見眼上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寶釵分明聽見林黛玉刻薄他,因記掛着母親哥哥,並不回頭,一徑去了。這裏林黛玉還自立於花陰之下,遠遠的卻向怡紅院內望着,只見李宮裁、迎春、探春、惜春並各項人等都向怡紅院內去過之後,一起一起的散盡了,只不見鳳姐兒來,心裏自己盤算道:「如何他不來瞧寶玉?便是有事纏住了,他必定也是要來打個花胡哨,討老太太和太太的好兒才是。今兒這早晚不來,必有原故。」一面猜疑,一面抬頭再看時,只見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怡紅院內來了。定眼看時,只見賈母搭著鳳姐兒的手,後頭邢夫人王夫人跟着周姨娘並丫鬟媳婦等人都進院去了。黛玉看了不覺點頭,想起有父母的人的好處來,早又淚珠滿面。少頃,只見寶釵薛姨媽等也進入去了。忽見紫鵑從背後走來,說道:「姑娘吃藥去罷,開水又冷了。」黛玉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什麼相干!」紫鵑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藥了。如今雖然是五月里,天氣熱,到底也該還小心些。大清早起,在這個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該回去歇息歇息了。」一句話提醒了黛玉,方覺得有點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著紫鵑,回瀟湘館來。

一進院門,只見滿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不覺又想起《西廂記》中所云「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二句來,因暗暗的嘆道:「雙文,雙文,誠為命薄人矣。然你雖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林黛玉之命薄,一併連孀母弱弟俱無。古人云『佳人命薄』,然我又非佳人,何命薄勝於雙文哉!」一面想,一面只管走,不防廊上的鸚哥見林黛玉來了,嘎的一聲撲了下來,倒嚇了一跳,因說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頭灰。」那鸚哥仍飛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來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那鸚哥便長嘆一聲,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韻,接着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盡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黛玉紫鵑聽了都笑起來。紫鵑笑道:「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難為他怎麼記了。」黛玉便令將架摘下來,另掛在月洞窗外的鈎上,於是進了屋子,在月洞窗內坐了。吃畢葯,只見窗外竹影映入紗來,滿屋內陰陰翠潤,幾簟生涼。黛玉無可釋悶,便隔着紗窗調逗鸚哥作戲,又將素日所喜的詩詞也教與他念。這且不在話下。

且說薛寶釵來至家中,只見母親正自梳頭呢。一見他來了,便說道:「你大清早起跑來作什麼?」寶釵道:「我瞧瞧媽身上好不好。昨兒我去了,不知他可又過來鬧了沒有?」一面說,一面在他母親身旁坐了,由不得哭將起來。薛姨媽見他一哭,自己撐不住,也就哭了一場,一面又勸他:「我的兒,你別委曲了,你等我處分他。你要有個好歹,我指望那一個來!」薛蟠在外邊聽見,連忙跑了過來,對着寶釵,左一個揖,右一個揖,只說:「好妹妹,恕我這一次罷!原是我昨兒吃了酒,回來的晚了,路上撞客著了,來家未醒,不知胡說了什麼,連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氣。」寶釵原是掩面哭的,聽如此說,由不得又好笑了,遂抬頭向地下啐了一口,說道:「你不用做這些像生兒。我知道你的心裏多嫌我們娘兒兩個,是要變着法兒叫我們離了你,你就心凈了。」薛蟠聽說,連忙笑道:「妹妹這話從那裏說起來的,這樣我連立足之地都沒了。妹妹從來不是這樣多心說歪話的人。」薛姨媽忙又接着道:「你只會聽見你妹妹的歪話,難道昨兒晚上你說的那話就應該的不成?當真是你發昏了!」薛蟠道:「媽也不必生氣,妹妹也不用煩惱,從今以後我再不同他們一處吃酒閑逛如何?」寶釵笑道:「這不明白過來了!」薛姨媽道:「你要有這個橫勁,那龍也下蛋了。」薛蟠道:「我若再和他們一處逛,妹妹聽見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來,為我一個人,娘兒兩個天天操心!媽為我生氣還有可恕,若只管叫妹妹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多孝順媽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氣妹妹煩惱,真連個畜生也不如了。」口裏說着,眼睛裏禁不起也滾下淚來。薛姨媽本不哭了,聽他一說又勾起傷心來。寶釵勉強笑道:「你鬧夠了,這會子又招著媽哭起來了。」薛蟠聽說,忙收了淚,笑道:「我何曾招媽哭來!罷,罷,罷,丟下這個別提了。叫香菱來倒茶妹妹吃。」寶釵道:「我也不吃茶,等媽洗了手,我們就過去了。」薛蟠道:「妹妹的項圈我瞧瞧,只怕該炸一炸去了。」寶釵道:「黃澄澄的又炸他作什麼?」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該添補些衣裳了。要什麼顏色花樣,告訴我。」寶釵道:「連那些衣服我還沒穿遍了,又做什麼?」一時薛姨媽換了衣裳,拉着寶釵進去,薛蟠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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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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