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世態炎涼逐情面,人情冷暖看高低(五)

第八十九章 世態炎涼逐情面,人情冷暖看高低(五)

車夫一路上緊趕牛車,終於在臨近黃昏時回到了家裡。車夫的家並不偏僻,相反,周圍還有好幾戶人家。只是車夫家的房子卻實在有些破舊,黃土壘成的房子,被風雨一點一點侵蝕,有些角落的泥土已經倒塌,花憐兒很奇怪,為何這房子如此不堪,還不倒?

裡面的東西也不多,甚至用手指也能數過來。完全可以用家徒壁立四個字來形容這車夫的家了。這一路過來,林忘我也了解了這地方叫戴家村,車夫叫戴龍岩,家裡還有一個妻子,叫李思思。

牛車快停下來時,戴龍岩就急忙地跳下牛車,在門外大呼道:「思思,我回來了。」門裡響起一聲回應,戴龍岩一進房裡,就呆住了。林忘我想象中的夫妻相擁的畫面並沒出現。心裡疑惑,戴龍岩看到什麼了?他怎麼了?

原來在他家裡坐著一個少年,這少年看起來倒也英俊,五官結合在一起,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戴龍岩見到他,顯然是有些愣住了,說道:「是你?」那男子見到戴龍岩好像更吃驚,但很快就笑道:「叔叔。」隨後上前抱住戴龍岩,拍著戴龍岩的後背道:「舅舅,好久沒見,你人都變了不少。」

在舅舅家,做外甥的比舅舅還要熱情,林忘我倒還是第一次見。花憐兒見狀也是笑,附在林忘我耳邊道:「你看這人,登著一身絲綢衣服,卻也不計較戴龍岩身上的臟。這外甥倒也不錯。」

林忘我笑道:「那不如讓他當你外甥了。」

花憐兒見他好像有些不對勁,也不和他計較。只是轉頭看著戴龍岩和他外甥。戴龍岩被外甥這麼一抱,頭腦也是漸漸清晰起來,但不知為何,他對這外甥的態度並不好,就好像恨不得讓他馬上離開。只是礙於情面,冷冷道:「你可是要留下來吃晚飯?」

那少年擺擺手,道:「不用不用。」頓了頓又道:「舅舅,我還有些事要辦,就先走了。」說完便往外走,經過花憐兒時,明顯眼前一亮,停下來道:「這位是?」

戴龍岩見少年停下來,也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便道:「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

少年伸手笑道:「交個朋友?」

林忘我見花憐兒先前對這少年讚譽有加,忽然就愛理不理了。也是猜不透花憐兒是什麼意思,便伸手去接那少年的手,道:「在下姓林。」

誰知那少年見到林忘我要來碰他手,立馬便將手縮回去,臉色轉冷,道:「憑你也想和我握手?」見花憐兒實在沒有要伸手的意思,也不再多說,直接就走了。門外街道處有一頂轎子,見少年過來,便有下人掀開轎簾,彎腰請他進去。

林忘我被那少年一斥喝,也是有點尷尬,當下摸摸鼻子,笑道:「脾氣可真不小。」

戴龍岩走過來,苦笑道:「林公子你莫生氣,我那外甥嬌生慣養,脾氣本就不小,今天對我這麼客氣,我都很納悶。」

花憐兒眼神冰冷地看著離去的轎子,緩緩道:「這小子可不像是個省油的燈。」

戴龍岩回屋叫妻子出來見過兩位救命恩人。林忘我沒想到這戴龍岩四五十歲的人竟然有個這麼年輕美貌的妻子。戴龍岩妻子看起來不過三十,膚色白凈,五官雖然算不上驚艷,但讓人看完后卻想再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便想再看第三眼。林忘我忽然笑了。原來戴龍岩家裡有這麼一個寶貝,也難怪會有人想殺他了。

可到底是誰想殺他呢?

戴夫人對兩人道了聲多謝,便準備進廚房裡為林忘我兩人煮食。林忘我婉拒說道不用,可戴龍岩是個好客的主。說什麼也要讓林忘我和花憐兒兩人在這裡吃一頓,林忘我兩人遠來是客,不好再拒絕,也就任憑戴龍岩安排了。

戴夫人人長得美,做的飯也不錯。林忘我不禁暗嘆這戴龍岩也是有福氣。他知道的,有些女人雖然長得美,但除了有一具美麗的身體,其他什麼都沒有。而且這種女人還不少。林忘我觀察到戴夫人的手上有不少老繭,這顯然是做了不少粗活才會有。但看樣子,戴夫人對於戴龍岩不僅沒有絲毫怨言,甚至兩人舉案齊眉,恩愛有加。

吃完飯後,戴夫人又搶著去洗碗,這讓林忘我與花憐兒有些吃驚,怎麼這兩人連洗碗這種事也要搶著做?那別的事豈不是也經常要爭搶?

戴龍岩將牛車上的落花生掃到地上,然後將老黃牛牽到房子後面,將牛系好,餵了些鮮嫩的草便回到前院,找張椅子坐下,笑道:「兩位不用這麼疑惑,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洗的碗。你們要是不來,今天還是我洗。」他又起身去拿了個空籃子,籃子挺大,看樣子,戴龍岩是準備將這落花生的莢果摘下,放到這籃子里。

林忘我與花憐兒也各自進屋找了條椅子來,坐在戴龍岩面前。花憐兒笑道:「這麼說來,那戴大叔豈不是要做的事不少?既要去農田,在家又要洗碗擇菜。不會累壞了?」

戴龍岩笑了笑,他臉上是沒有什麼肉的,雖然算不上皮包骨頭,但要在他臉上找出像當初賣蛇肥胖老闆臉上的肉卻是絕不可能。但不知為何,林忘我從他臉上好像看不出一絲的不對勁來,反而覺得這種面孔與戴龍岩這人很適合,雖然算不上好看,但稜角分明,極有辨識度。

戴龍岩道:「我累壞了不要緊,大男子一個。只是苦了我的媳婦,在我看來,她才是跟著我受苦。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每天忙裡忙外,我都心疼。」

就在這時,屋裡的戴夫人探出頭來,道:「你們別聽他胡說,他自己一天干到晚,我哪有他那麼忙?地都不讓我下,累的是他,不是我。」只見她兩手往衣服上一抹,將手上的水擦乾淨后,也找了條略矮的椅子,坐在戴龍岩身邊,開始摘莢果。

戴龍岩寵溺地看著戴夫人,露出男人罕有的柔情,道:「你能嫁給我已經是我三生有幸,我哪裡捨得讓你再勞累?」

此時夜幕星沉,風舞蟲揚。林忘我看著靜謐的天空,但覺舒適安逸,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就好像突然抓住了世間人人想要的東西一樣,但又覺得自己一直抓不住,老是從自己手裡滑脫。林忘我心裡思緒萬千,耳邊不時傳來蟲鳴燕語。轉頭看著戴龍岩,見他正溫柔地看著戴夫人,那眼光就好像陳年的蜂蜜一樣,甜蜜而又粘稠。

花憐兒插話道:「戴大叔,我很納悶,你怎麼娶到這麼天仙的妻子的?怎麼運氣這麼好呢?我這麼多年了,也沒遇到像你這麼寵妻子的男人。」說完眼神幽怨地看了林忘我一眼,又匆匆轉頭。

林忘我心中不禁笑了笑,花憐兒這麼問本來是很不禮貌的,話里的意思就好像是覺得戴龍岩配不上他的妻子,但後來又將戴龍岩的優點說出來,這才稍稍不會讓別人難堪。他心裡也奇怪,怎麼這花憐兒現在變化這麼大,竟然開始誇起人來了?一想到她老是指責自己哪裡哪裡不好,心裡也是鬱悶。

其實對於花憐兒這個問題,林忘我也很想知道。戴大叔既沒有英俊的相貌,也沒有殷實的家底,更沒有高深的武功,他是如何娶到戴夫人的?像戴夫人這樣的相貌,自然有許多條件比戴大叔好得多的男人追,戴大叔是憑什麼在眾多男人中脫穎而出,抱得美人歸?憑一顆真心?

林忘我自己也笑了,他知道的,有些女人用真心是留不住的,男人想以真心留住女人,就好像找乞丐乞討一樣,不僅找錯了人,也找回了嘲笑。

戴龍岩聽到花憐兒的話后,沉默了一會,好像在整理語言,然後緩緩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思思以前小的時候,我救過她一命,然後她就非我不嫁了。說來也是命,我得到了思思,但也失去了很多東西,可我從不後悔。只要思思能一直陪著我,我吃再多苦也沒事。」戴夫人聽到丈夫提及往事,臉色也是微變。伸出手來握著戴龍岩的手,好像是在告訴他:我會一直陪著你。

林忘我見戴龍岩神情黯淡,顯然有難言之隱,比如戴夫人是受了什麼傷?戴龍岩是怎麼救的?戴龍岩為了得到戴夫人又失去了什麼?這些戴龍岩好像都不願意說,林忘我對此也強迫不得,只好自己猜,可他和戴龍岩才相識多久?一天也不到,怎麼可能猜得出來?

花憐兒當然也看出了戴龍岩有許多事情不願意向他們吐露,當下也不再追問,轉頭看了林忘我一眼,見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靜靜地摘莢果。心想:自己怎麼那麼多事?當下也抓了一把花生莖稈,默默地摘莢果。

四人也不再說話,全都把心神轉到花生上。人多好辦事,這話一點不假,一車的花生,沒多大會功夫就摘完了,摘完后,戴龍岩抓了幾把就往屋裡走,笑道:「林公子,花小姐,想必你們都沒吃過我們這種鄉下人家的東西吧,今天請你們吃一吃。」

花憐兒自然是沒吃過,當下也是好奇戴龍岩準備用什麼方法來煮花生,便跟在戴龍岩後面,想看個究竟。其實戴龍岩對花生的做法知曉的也不多,鄉下人最多的也就是將花生放水裡煮,煮的時候往水裡加點鹽。其他的方法戴龍岩還真不知道。

四人吃過花生后,便準備休息,戴家房間不多,只好讓花憐兒和林忘我兩人睡一間房,花憐兒聽到后臉色雖然變得緋紅,但也出奇地沒出聲反對。

林忘我倒沒睡,只是坐在椅子上,閉著眼。花憐兒一人躺在床上,心驚膽戰,既希望林忘我顧及男女有別,一直坐在椅子上,不來床上睡。又擔心林忘我在椅子上睡覺會凍著,來床上睡更舒服一點。

她正左右為難之際,忽然聽見林忘我說道:「花憐兒,方才那花生好吃么?」

「也就這樣吧,雖然是第一次吃過,但這感覺也沒有多難忘。」

林忘我又道:「我看你就是嘴刁,估計以前天天在聚花閣里吃香喝辣。」頓了頓又道,「你不用擔心,我就在這椅子上睡覺,也不會凍著。你自己一人在床上睡吧。」

花憐兒聽到林忘我這話,心裡也是冷笑。誰會擔心你?當下也不再多想,閉著眼睡覺。

一夜無話。

翌日,林忘我一睜開眼就看見自己身上蓋著被子,仔細一看,原來床上的花憐兒不知道去了哪?而自己身上的被子就是床上的被子,想必是花憐兒在自己睡著的時候,蓋在自己身上的。他摸了摸床墊,卻發現冰涼如霜,顯然花憐兒早已走了。林忘我忽然想到,這花憐兒是不是睡在這裡不舒服?自己去客棧開房睡了?越想越覺得如此,以花憐兒的經歷哪裡睡過這種床?她睡不慣,當然也不會委屈自己。

可林忘我沒想到,花憐兒回來的時候,眼睛里遍布血絲,顯然是昨天晚上沒睡好。林忘我心想,難道是花憐兒睡不慣客棧里的床?

見花憐兒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便笑道:「花憐兒,多謝你的好意了。昨天的床還好睡嗎?」

花憐兒突然見到林忘我,也是有些吃驚,一時沒明白林忘我的話。「床?」但隨即想到,也許林忘我是在說戴龍岩家的床吧,便點頭道:「還行,雖然沒有我以前的好睡。但也勉勉強強。」

這下輪到林忘我不明白了。勉勉強強?那眼睛里的血絲是怎麼來的?勉勉強強的床都睡成這樣,要是在戴家睡一晚上,那豈不是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

「你昨天是去客棧了么?」林忘我問道。

「客棧?」花憐兒忽然想起林忘我先前問自己的問題,原來他以為自己睡不慣戴大叔家的床,去客棧睡了。當下大笑道:「林忘我,你可太能猜了吧,什麼都猜。我昨天可沒去客棧睡覺。」她頓了頓,忽然貼在林忘我身邊,小聲道:「我昨天去做了件解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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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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