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還沒砸完的鎚子
「我們班同學都佩服他！他是我們班的大隊長！」高八斤又接著說……
「嗯……」吳老師覺得這孩子大概是念頭跑偏了，歪樓了，於是把話題拉回來，問：「他跟你挨打不叫喚有什麼關係嗎？」
「有關係啊！」高八斤說到這兒，似乎說到了高潮，臉上泛起紅光，高聲說：「你知道嗎？豬肉有一次被他爸打，吊在樹上打，他一聲沒吭！」
這孩子也長歪了啊！吳老師抓了抓頭髮，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這時候批評他是不是對他打擊太大啊？
「我們班同學都佩服他，所以選他做老一，做大隊長，我要是被我爸打了能一聲不吭，就算做不了大隊長，最少也能做個中隊長！」
吳老師擔心的看了看窗外，不能讓這個孩子再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了，就算自己忍著不批評他，讓他爸爸聽見了他這話，讓他爸爸知道了被家裡打成了他們可炫耀的事迹，估計……最少還得一頓毒打！
吳老師正想著怎麼轉移話題，不掃這孩子的興緻……
窗外傳來一聲雞叫……
高八斤的注意力立即轉移了，從窗戶里伸脖子往外看了一眼，立即興奮的說：「我爸爸殺雞了！」
殺雞了？吳老師怔了一下，連忙站起來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又坐下了，院子地上的那隻雞已經屍首分離了，現在再攔已經晚了，吳老師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她拉著高八斤，讓他在對面老實坐好，問：「你們為什麼不去上學啊？」
聽了這話，高八斤突然意識到坐在對面這個溫柔的人的身份其實是他們的老師，想到老師這兩個字，就想到陳老師，想到陳老師的嚴威，立即意識到自己剛才太放肆了！自己怎麼敢跟老師這麼說話？身體一下子這縮了起來，頭一低，裝起了鵪鶉……
吳老師苦笑不得，不怕孩子大哭大叫，就怕學生不聲不響不跟你溝通……
她伸手輕輕揉著高八斤的頭髮，溫聲說：「你能跟老師說說嗎？你別怕，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老師不吵你……」
高八斤做為一個生在一個相信棍棒下面出好漢的家庭里……還，是一個崇信棍棒下面出好漢的鋼鐵人群中的一個孩子，何曾被人這麼溫柔的對待過……怎麼可能抵禦住這種和聲細語春風撫柳試的關懷……
他瞬間就放棄抵抗了……
他想報答老師的溫柔，他想認真的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想來想去，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不想上學，只好沮喪的說：「就是不想上學，上學沒意思！」
「你覺得幹什麼有意思？」吳老師溫聲細語的問……
「玩……」高八斤誠實的回答，答完又覺得不好意思，這個答案實在對不起吳老師的溫柔，紅著臉吭哧了兩聲，補救道：「我有時候也想上學，只是同學們都說上學有點不值當的！」
「不值當的？」吳老師依舊溫柔的問：「為什麼上學是不值當的啊？」
「我們又考不上高中！」高八斤誠實的說著自己的道理：「每天去上學，寫字寫的手都酸了，不能亂動，不能亂說話，到最後也是落一張初中畢業證！每天出去玩，到最後，陳老師照樣得給我們畢業證……比較起來，在學校受苦當然不值當的啊！」
「你們不去上學，陳老師也給你們畢業證嗎？」
「她天天說我們不上學，就不給我們畢業證，都是嚇唬學生的，到最後都給了！」
「那……你們不去上課，陳老師也不管你們？」
「管啊，怎麼不管！」高八斤說：「她打我們打的才狠呢！」
「那你們為什麼還敢不去上課？」
「不值當的！」
「不划算？有什麼不值當的？」吳老師問……
「我們要是去上課，隔三差五就會惹她生氣，隔三差五就會挨她一頓打，如果我們不去上課，最多就是到學期結束開家長會的時候，被家長打一頓，一年才挨兩頓打，當然是不去上課更值當了！」
這話……真有道理……吳老師就覺得一股無力感從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這學生還能救過來嗎？要不幹脆舍了這張臉不要了，回首都算了！
「這麼說現在沒有學生去陳老師那裡上課了？」吳老師壓下心底的消極情緒問……
「嘿嘿……」高八斤突然想到什麼開心的事兒似的，嘿嘿笑了兩聲說：「有八個倒霉蛋在她哪兒上課呢！」
「倒霉蛋？」
「我們學習不好，陳老師不天天盯著，那八個同學學習好，陳老師天天盯著呢，誰要是不去上課，她就攆到家裡打，所以那八個同學不敢不去上課……」
「所以，你們就覺得他們是倒霉蛋？」吳老師已經在心裡一次又一次遷就他的是非觀了，但是這孩子的話，這孩子對事情的看法，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吳老師的底限……
「你不知道，有一次老鼠想跟我們玩，就沒去上課，陳老師找到他家，在他家等了他一天，等他晚上回到家，陳老師，他爸，他媽攆著他打，打了一夜，又打又罵，第二天，拿繩子綁著他去上課了，然後在陳老師家關了一個月，陳老師天天看著他做題抄書……一個月後，才放他回家……那個慘啊，我們聽著都害怕……老鼠再也不敢不去上課了！」
聽了這話，吳老師突然對陳老師的看法轉變了一些，原本以為這位陳老師就是放羊班的頭羊，不負責任，連學校都不去，學生想怎麼玩怎麼玩，他也不管……現在突然發現，這位老師似乎也很有責任心，雖然教學生的方法不對，雖然放棄了一些學生——真不能對陳老師要求太高，像高八斤這樣的這麼歪的學生，能夠不放棄他，還想把他掰了的老師，全國估計也找不到幾個！所以，看陳老師對這位老鼠同學的恨鐵不成鋼的態……用心是肯定很用心了！
「老鼠的大名叫什麼名字？」
「老……」高九斤頓時卡住了，想了半天，才說：「老鼠的大名就叫老鼠啊，都是叫他老鼠，陳老師也是叫他老鼠，他爸媽也是叫他老鼠……」
好吧……吳老師又在自己心裡的小本本上記了一條，等熟悉了學校的情況，是不是到鄉里派出所把這些學生的名字全給改了……
這都起的什麼名字啊！他們父母就不能對孩子有點兒期望？